峰上日光暖,耳邊唿喝聲聲不斷,楚升眯了眯眼望那天邊日頭,隻覺得身上漸漸燥熱了起來。


    這的確是漸漸已入炎夏,再不好曬著暖洋洋的太陽了,楚升便將自己發明的搖椅往後挪了挪,一直退在了樹蔭下,便複又疲懶的躺在上麵,不時的翻閱著放在膝上的一冊武學典籍。


    是極,他此刻便正在監督著門下弟子練功,兼得自己明目張膽的偷著懶。


    往日搖扇的兩個小子,不沉、不默二子皆也在那弟子中。雖然各有單臂,總是不便,但兩人卻學的艱苦認真,自有一股堅毅的性子。兩者彼此配合演練那碧血兩儀劍,雖然磕磕絆絆,但已經有幾分成形的趨勢在。


    “瑾兒,你那知命劍法已失了深意,你且再潛心想一想!”


    “境澤、楊淩,我便在這裏盯著,你小子還敢給我偷懶?”握著書脊指指點點,楚升當下喝道:“你二人若是真就無意於武道,那便乘早從本座眼前消失!”


    “飛明、陳皮,你二人手中劍法已有幾分意境在,進步甚是不錯。”


    “伯民、季民、時安、年糕、施源,你五人還需努力啊,這拳法分明隻有其形,並無其意,便不過隻是舞得個空架子而已,如何當陣對敵?且那拳法招招之間自有變通,臨敵之時應當如何應對,運得何招何式,都須得在瞬息間反應。如你們這般一一二二,早便被人一刀劈了了事了。”


    閑來無事,楚升突然發掘了自己毒舌的屬性,指指點點一番,口中唾沫飛濺。


    他這裏倒是過著後世班主任似的生活,但彼處,岑良等人卻已經是在峰上待得有些心焦不已。


    遙遙見到楚升,他便快步走上前來,當先拱手焦急道:


    “楚掌門,此事確是不能再拖了,成行不成,還望楚掌門便給個確切迴複,也好讓在下迴稟門主才好。”


    在他身後,季芝英也巴巴的跟過來,還想著噴幾發嘴炮,但楚升一個不鹹不淡的目光望去,她便登時啞了火。


    卻是說來,這行義捕便是被楚升用種種手段留在了峰上,便已有幾日光景。


    這期間,楚升倒還真就恬不知恥的扮上黑臉,給邢之南那小子充當僚機,連連幾次,在楚升的助攻下,二人之間關係已經是飛速升溫。於是相應的,楚升在季芝英的心中,已經徹徹底底是個偽君子、真小人、大魔頭一樣的人物。


    之所以這麽費盡心思的為邢之南助攻,楚升當然也不是什麽大發慈悲,而是自有打算。若邢之南成功抱得美人歸,楚升便自可試圖借著這條線與季宜春綁在一起,而後者背靠的六扇門勢力遍及十九州,對日後龍首峰的發展絕對是有益無害。


    至於讓岑良心焦不已的事情,則是那門主令下的內容,楚升這等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家夥,當然不會平白攙和其中。


    但真要是拒絕,自然也是沒有的,這樣隻會破壞與季宜春之間打下的關係。是以,楚升便權且行得一個“拖”字訣,今日說要款待眾義捕,明日說須得整理諸多武功典籍,後日說這三百多冊武功典籍歸峰,難免惹得他人眼熱,自己須得在峰上坐鎮...


    總之這理由,當然是日日不會重複的,東湊西找總能尋到些冠冕堂皇之事來堵住岑良的嘴。


    眼看他又來催促,楚升腦袋一轉,便隨口又扯了一個緣由。


    “楚掌門...你前日便借的是這個理由。”岑良格外無奈,眼看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可楚升依舊這般態度,他無比焦急。


    “哦...是嗎?”楚升一攤手,假模假樣思索道:“不過這也是正常,此事非是一兩日能夠了結。”


    “楚掌門,此令,你應是不應...便直說了吧,也還望別再吊著在下了。”


    楚升握著書脊,輕輕的扇著風,麵上沒有半分焦急的模樣,“門主令,在下職責所在,自然是需要遵從的。”


    “那為何...”


    “隻是,時機還未到。”


    “...mmp!”


    等什麽時機,時機又在何時,在何時會到,還不都是楚升一張嘴說的。由是這裏麵的意思,其實不過是連理由都懶得掰扯了,索性丟出一個讓人沒處辯解的緣由來堵住人嘴。


    季芝英在一旁聽著便來氣,雖說這幾日被楚升尋得由頭便是一陣教訓,但她這脾性卻也是真就壓不住。本來其人便對楚升有幾多偏見,又因為楚升助攻而連連扮得黑臉,她對這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當真是半點好感都欠奉。


    岑良不能說的,她身為門主之女,自然是可以說得,當下她在心中壯了壯膽氣,便語氣譏諷道:


    “我六扇門請各處客卿共同處置此事,那臨江漕幫淳幫主、清道觀清玄觀主、東陽山莊章莊主、武義城閣程閣主、永康城會詹會主都是應下此事。偏偏楚掌門,分明便是貫著一個君子劍的名頭,卻連半分豪氣都無,平白拖延我們在峰上算得什麽行徑?”


    這五處人物,卻也都是六扇門客卿,其門派則更是一府境中的大派。


    清道觀乃是道家之所,由是自不必說;那臨江漕幫,卻實則是臨江城第一大幫派,因是據漕運而來,便又換做糧船幫。話說水運通達之處皆有漕幫,但各處漕幫卻各自獨立,而臨江漕幫便是立足以臨江城,幫眾甚廣,足以稱為寧州第一大幫。


    至於東陽山莊、武義城閣、永康城會三處江湖勢力,則分別是東陽城府境、武義城府境、永康城府境各自的第一大門派。如此地位,便如同浦陽劍派立於浦陽城府境之名一樣。


    如此,也可以看出這六扇門關係甚廣,觸手遍及各府境第一門派,當真是個龐然巨物。


    且將話說來,便隻見季芝英又冷笑譏諷道:“如你這般男子,便是半分都不如我這等女子!”


    “真要是懼事怕事,照我說,你不如便封了峰,自廂留在峰上繡花算了!”


    這話刺耳,楚升眉頭一挑,倒是沒想到這季芝英生的一張嘴皮子還真是利索。


    可她偏偏又處處據理,搬出他君子劍的名頭來壓他,當真是沒處說項去。


    不過楚升自然也不會和一女子爭辯,他隻是需輕輕一揮袖,當即丟出一句話:“此處便有你說話的份?”


    季芝英當即便是炸了,她脾性更是不小,連連被楚升壓著早生出了滿腹怨氣,由是當即抽劍而出,劍身明晃晃便直指楚升,“姓楚的,若你有膽性,便同我較量一番!”


    “你這個小人,騙了我家劍典,又遇事不為,當不得君子之名!”


    楚升隻是躺在搖椅上笑,正是眼皮子都未抬,“我為外景,彈指便可敗了你,有什麽好比的?”


    “那便隻比劍法!”季芝英一張俏臉氣的通紅,跺腳咬牙道:“你若是不願,那便是怕了我了!”


    “那便當我怕了你吧...”楚升毫不在意,便是勝了這女子,也沒有半分好說的,無趣又無利的事情,他楚升才是懶得去做。


    這語氣輕飄飄的,分明是半分都沒將自己放在眼中,季芝英胸脯氣的起伏不定,手上長劍登時挽得一個劍花,忽的便有一劍刺來。


    岑良麵上一驚,卻見到楚升不閃不避,右手忽的如同電光般竄出,正是有勁氣聚於指尖。


    當下,其人右手三指呈得撚花狀,正是穩穩抓住了那長劍劍尖,任是季芝英咬牙切齒,劍身也進不得半寸。


    “去...”


    楚升口中輕喝,言語間一揮袖,季芝英連人帶劍便是連去了數步。


    她停下步來,迴頭間卻又見那演練武功的峰上眾弟子都迴頭望來,登時自覺大丟了臉麵,跺著腳逃離了此處。


    “楚掌門這一手佛家七十二技撚花指,果然是高明...”岑良心中頗有些驚歎,季芝英那一劍正是出自其父拿手的四十七手明月飛簷劍,隻是她習練不精,並不成氣候。可縱是如此,這畢竟是高明的劍法,岑良自覺地若是自己,雖然也可破之,但絕對不可能像楚升這般輕鬆,撚指破一劍何其瀟灑。


    楚升微微一笑,兀自望著指尖,表皮已是隱隱滲出鮮血來,這乃是被劍氣所傷。


    他兀自甩了甩,麵色如常道:“還是並不到家...迦葉撚花一笑,這佛門撚花指以三指撚物,譬如堅石都足以應指而碎。”


    “而我這...還差得遠呢。”


    岑良又恭維了幾句,才又試探問道:“楚掌門,門主令及一事...”


    “時候不到...”楚升擺了擺手,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


    岑良歎得一口氣,自是無奈而去。


    楚升則隨手拾起一旁放置的門主令文,上麵文字密麻,他微眯著眼,口中淡淡道:


    “瀛洲刀匪...”


    ————————————————


    “你那掌門,算是個什麽君子劍!分明就是個無賴小人!”


    峰上和風陣陣,林間傳來少女的抱怨,季芝英踢著腳邊石子,見身旁之人也不答話,不禁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說話啊...”


    邢之南麵上尷尬,隻得是“啊...哈...”的胡亂應著。


    楚升倒是交代他可以在季芝英麵前踩他,但邢之南知禮懂矩,哪裏做得出這般事來,索性便語氣模糊,誰也聽不明白這算是讚同還是反駁,總是態度便是不明。


    季芝英生氣的踩了他一腳,嬌嗔道:“你倒是護著那姓楚的,也不管峰下百姓正受得苦,寧州早已翻了半邊天了...”


    “唔...”邢之南腳下一通,腦袋短路了半晌,憋出了一個字。


    楚升自也是交代他如何如何,展露自己才思一麵,才會讓少女傾心。


    說來他邢之南本也是個頗有能力之人,但偏偏在季芝英麵前,便是一顆心忐忑不定,腦袋大多數時候都是空白一片,很多話塞在喉間說不出口,原本的能力才學都顯現不出來,欲言又止間便顯得拙笨了許多。


    少女更是無奈,但倒也算是習慣了他悶葫蘆的樣子,因此生悶氣了一會兒,倒也不再去計較什麽。


    便把話照實說來,她每逢被楚升氣的一肚子怨氣,便會來找邢之南。後者雖然都是寡言沉悶,但不知為何,便總覺得將話倒給他,說給他聽,便心情都能夠輕鬆很多,更不用想著姓楚的小人那張惱人的陰險笑臉。


    或許是因為邢之南多次為她而去駁了姓楚的麵子,更是被其人教訓了幾次。


    那次姓楚的似是著實動怒了,便去罰他謄抄武功典籍,一冊又一冊,邢之南挑燈到深夜,而她也因為愧疚搬在身旁。隻是夜深之後,她也困乏不住伏案睡去,等到第二日清晨醒來時,肩上已是披著他的外衣。而後者,則還在謄抄不停,那燭燈竟是生生燃了一夜,他也一夜未休,雙眼熬的通紅。


    彼時不知怎地,少女的心間便被觸動了些許,由是更以他為親近。


    二人並肩走在林間,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一者俊俏、一者貌嬌,倒真是一番美景。


    好一會兒,季芝英氣自散了,輕快的與邢之南踏葉而歸。


    這廂,邢之南似是才後知後覺一般,悶著腦袋問道:“此事...當真鬧得這般事大了嗎?”


    季芝英稍微怔了一下,旋即皺著黛眉,點頭道:“除將佛門諸多寺廟遭災外,一些門派也都遭了毒手...”


    “若隻是如此,我六扇門本來還不該插手,但這群匪徒實在囂張!竟已是一連禍害得有三五個莊鎮,已有兩處縣衙被破,縣君也因此身死。他們遊曳不定,縱是有官兵追剿,但總被甩開,行蹤左右不定,手段又狠辣之極,著實棘手。”


    “我...我便會去勸勸掌門的!”邢之南皺眉思索一會兒,忽的道。


    季芝英駐足,麵上不知何時飛來霞紅,眉眼帶笑的望著他,輕聲問道:“之前數次你也是...總為我出頭,拂那姓楚的麵子。”


    “現在這是門派大事,為何...又願意冒險去勸?”


    邢之南手心不知何時都滲滿了汗水,攥著的拳頭捏緊又鬆,麵上更是憋得通紅。


    他那心情忐忑不定,便是舌頭都好像打結了一樣,磕磕絆絆間終究鼓起勇氣道: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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