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廂楚升脫身而去,奪了一馬便匆匆往迴歸,當馬蹄漸漸越過密林之時,他方才鬆了口氣,胸中湧動的氣血已然壓製不住,嘴角溢出一抹鮮紅。


    揚鞭抽在馬臀,楚升縱馬疾馳,心中大石也由是落下。


    那鄧先其人已是劇痛難抑,不便搏殺,可楚升硬抗了其人幾個來迴,自己又哪裏是好受的。彼時他也已是力竭,隻是兀自支撐毫不露怯;郭沭懼他還有手段,可楚升緣何不是懼他們拚死搏殺?


    所幸兩方賭徒明麵籌碼擺上,楚升竟是修的厚黑功夫,更略勝一籌。


    他這裏脫身倒也是脫身了,可在彼處,卻也有一人,正遇到了相仿情形。


    隻是略有不同的是,此時是眾人圍守楚升,彼處卻是一人當途而臥,擋住了眾黑衣去途。


    崔應聲其人於寧州敗走之後,卻是直轉入揚州,便是要同下揚州那一彪迴合,幾人便是要有大動作。


    可他領眾一路走走停停,便是一路行,一路為禍,倒說不上是趕路,隻像是遊山玩水般,乍一停留,便是三五天之久。這其中緣故,卻是因那大動作之時,卻要由揚州那一彪統領負責,他也是心比天高,自認為同屬六彪,為何自己便要聽其人命令?


    由是,這人便絲毫不上心,過得這般多時日,竟還未到,僅僅隻是剛入揚州不久。而此廂,便是遙遙看見一個滿麵風霜的劍客盤坐路途中央,手邊豎有一柄長劍。其人微閉著眼眸,似是睡著了一般,隨著陣陣馬蹄聲襲來,身子也是左搖右擺,如蒲柳隨風,指不定往何處倒去。


    “快滾開!怎敢阻我黑衣路途?”一心腹黑衣拍馬上前,口中雖然要喝退其人,但手中束衣刀已是揚起,便是要乘勢而去,一刀便要剁了這人項上頭顱。


    崔應聲淡淡的看著這一幕,殺人便是見得多了,黑衣生而便是為殺人以設。


    講理?他們從來不會與人講理,講的唯有手中束衣快刀。


    可,那心腹黑衣手中束衣刀快,卻猶自快不得那臥坐於途中,忽然睜眼的劍客。


    眾人隻覺得眼前似有一道劍光晃過,竟不見那劍客動手,隻聽得“鐺”得一聲脆響,待到定睛看時,劍客已是右手拄在劍首,長劍安然呆在鞘中。


    那胯下馬兒卻猶自奔走,可那黑衣卻是右臂自肘部被整齊切斷,鮮血飆射一路,持刀的半條右手更是不知飛往何處去了,隻留下一連串淒慘的叫聲遠去。


    “大膽!”眾黑衣驚怒非常,皆是不約而同縱馬疾馳,手中刀光反射得日光明晃。


    崔應聲眯著眼,立在馬上不言不語,右手也是不禁按住了腰間長刀。


    那劍客左掌聚氣,麵朝眾黑衣咧嘴一笑,掌已落下,其身也是乘勢而起,右手正握在劍柄上,長劍隨身離鞘,劍身之上明晃晃光芒一閃。


    劍光不動則已,動則如雷霆萬鈞。


    劍罡鋒芒不發則已,發則似白日驚鴻。


    迎麵黑衣眾十人,其人孤身而入,直直與這乘馬而來的眾十人過了一個來迴。


    當他落在崔應聲麵前之時,背後眾黑衣已是人仰馬翻,伏屍一片。


    殺意如芒在背,崔應聲喉中幹澀,那劍光甚快,便是如他外景修為都看不明晰。


    他猜測這劍客修為當也是在外景之中,可外景大境界如此廣袤,又有通脈、開經、踏門、半步四境。四境之中各有品階,雖然彼此也可說是相差不大,但高手之間若差了一絲一毫,都可能謬之千裏。


    自己連其人出招都看不甚清,拿什麽來抵抗?


    “敢問高人...”他張了張嘴,一手攥緊了韁繩,一手空懸在束衣刀柄附近,心中縱是忐忑萬千,也隻得是硬著頭皮問道:“敢問高人名諱...又有何指教?”


    “我自太原而來,不遠千裏趕赴寧州城...”這劍客抬起滿是風霜的麵容,崔應聲一時竟是覺得格外熟悉,可隻是記不得在何處有所見過。


    劍客微微笑了笑,抖了抖右手長劍,見崔應聲右手一黑衣蠢蠢欲動,手中劍光一甩,那黑衣已是轉瞬間栽落馬下,鮮血潑灑滿地。


    “複又不作停留,匆匆追趕你往揚州而來,也是有幸,便教我追上你這廝。”劍客彈了彈劍上鮮血,隻見那劍身嗡鳴,其上鮮血震顫自散。


    “我那劣兒雖是武功稀鬆,但畢竟是為你作事,雖然身死,我亦是無話可說。”


    他麵上笑容一咧,語氣雖然輕鬆,但四溢的殺氣卻是做不得假。


    “隻是可憐...他最後竟是收屍都不可得?”


    崔應聲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口中驚愕道:“你才是...”


    他話未說完,一有一道劍光倏然而至,崔應聲左側黑衣匆忙拔刀來格,卻隻見那劍客亦是藝高人膽大,竟是當麵折返劍光,生生穿透了黑衣胸口,複又轉迴攢刺相崔應聲。


    這道劍光一來一迴,其人可不就露得空擋?崔應聲正當麵,若是拔刀來斬,普通武者定然是因此身死。


    可此廂崔應聲確是拔刀斬來,可那刀身方落,便是“鐺”的一聲,劍身已然迴折抵住刀光。


    這手劍招竟是疾快如斯,崔應聲瞪大眼睛,眼見劍光又轉,他匆忙揮刀格擋,可依舊是遲了少許,胸口已然被一劍點中,噴濺出鮮血來。


    他匆忙便要馭馬退走,可劍客左手扯住韁繩,麵上笑容不改,手上卻驟然發力,那馬兒生生被他扯的四蹄岔開,轟然倒地。


    倒地一瞬,崔應聲急急便就地一滾,險險避過劍光,可依舊是在背後擦出長長一道傷痕。


    長劍自馬背上拔出,這劍客提劍踏在馬身上,腳掌一踏,身形驟然朝著崔應聲激射而出。


    “前輩,你子也非是亡於我手...何必苦苦相逼!”崔應聲揮舞得刀光如同密雨,也隻是這樣才能當下如此快的劍芒。


    “是極...”劍客一劍點出,叮叮鐺鐺響徹一片,他卻是不以直直趨進,反倒是把手中劍勢化急化快,如同滿是劍刃的風暴反倒將崔應聲籠罩。


    “我願...我願跟從前輩一起為你子報仇。”


    “如何敢啊...”那劍客嗤笑一聲,片刻功夫長劍已在崔應聲身上留下足足有得三十六道傷口,可見出劍之快,劍勢之盛。


    “我也不強求,隻是那曝屍之仇,權且請崔彪主迴報我。”


    “前輩但可說來,在下...在下縱是萬死不辭!”


    劍客玩性落下,一劍格去崔應聲手中束衣刀,遞劍而出搭在其人肩上。


    此時,崔應聲渾身上下,已是衣不蔽體,前身竟是再無一塊好肉,盡是劍痕劍傷。


    “如此簡單...”劍客笑了笑,語氣輕鬆,但殺機十足道:“隻請崔彪主自縛雙手,墜行於馬後,隨我一路去尋那殺我兒之人,好取了他頭顱來祭奠我兒!”


    崔應聲麵上煞白一片,劍客如此要求,可不就是要了他的性命?


    且這般手段,也還是最為歹毒的那種。


    想揚州迴往寧州城轉,一路行來,若是他被束於馬後拖行,且不說此時衣不蔽體、遍體傷痕;縱使是有罡氣護體,又能撐得幾時?還不是被活生生拖行而死?


    “前輩非要如此?”崔應聲咬牙勉力勸道:“須知各州皆有黑衣千戶所所在,前輩若拖行我而走,一路可當不得太平。”


    這話倒是在理,各處黑衣可不都會攔路圍殺,其人真真難行。


    可劍客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的將腰間長繩拋下。


    “自縛雙手隨我而來,還是便在此廂死於我劍下?”


    ————————————————


    出了寧州城府境,一路通暢無阻,楚升風餐一夜,策馬加鞭,不日已趕到了那落龍城府境。


    柴山便是已在眼前,楚升微眯眼眸望了望此處低矮連綿的山巒,便是一聲輕笑,拍馬而上。


    半山山腰之時,已有響箭飛起,林間簌簌竄出數十道身影,持弓者持弓、提刀者提刀;前者遙遙搭弓作射狀威懾,後者滿麵兇悍而來。


    這廂人等,卻是都身著藤甲,楚升心中了然,還不待幾人來到,便在馬上發問道:“我是為尋榮平榮寨主而來...”


    “笑話!”那為首的匪人把刀一提,瞪圓雙目喝道:“你又是何處來的宵小,說見我家寨主便要見?”


    “老爺這會兒心情不錯,你且把背上那柄劍留下來,我等便放你離去。”


    楚升麵上泛著笑容,心道這小小匪頭也是眼尖,看出了蛇劍裹不住的金光,起了貪念打到他頭上來。


    “有些日子未見,你柴山匪寇倒是漲了膽識啊!”


    “大膽!”小匪首剛開口吐出兩字,楚升卻已把手中馬鞭一抖,狠狠抽在了其人臉上,生生抽打出一道血痕。那人氣的渾身發抖,剛是扯嗓子便要招唿來,卻聽到楚升淡淡道:“我乃龍首峰楚升!你倒是好膽!?竟敢衝我揚刀?”


    其人稍微滯了滯,口中依舊叫道:“老子可不知什麽楚...”


    “等等!”後方的弓箭手中卻傳出一道唿聲,便有一人急急衝下來攔住這小匪首,麵帶謙卑朝著楚升道:“楚掌門切勿動怒,這人隻是近日投我山上的,未曾聽過楚掌門大名,若有衝撞,還望見諒。”


    “帶我尋你家寨主...”楚升高居於上,隻是讓其人帶路。


    有老匪引路,眾人紛紛收了那番劍拔弩張的意思,伴著楚升往山上攀去。


    “近日你山上倒是人手多增啊...”楚升打量著周圍,便都是些精幹漢子,想來都是新人。


    “正是,便有幾百人手投我寨中...”那老匪躬身道:“皆是並州一地逃難而來的青壯漢子,為了口飽飯,便落草而來。”


    “唔...”微微點了點頭,楚升未再作聲,柴山匪寇又多了數百青壯人手,想來那自斬赤眼彪一寨的損失都有所彌補,實力甚至還更有增益。


    但這又算的上什麽,楚升這迴返一趟,便正是為收了這些柴山匪而來。


    來到寨中,自有人去喚那榮平四人,楚升倒是也未曾等多多久,便有連連的咳嗽傳來,幾道身影由是轉入。


    榮平、張朗、熊光、雷通四人皆是一同而來,四人倒也是作的一般打扮,這炎炎夏日,卻都穿著厚厚衣袍。榮平一馬當先,見到楚升麵上更是泛起了激動的神情,拱手道:“楚掌門,咳咳...我兄弟四人苦苦相候,終於是將您等來了啊。”


    幾人落座,楚升毫不客氣的占據主位,隻是搭眼一看便已在心中明晰。這幾人此廂都是寒毒淤積甚重,竟已到了這番程度,若自己再緩上個數月半載,恐怕隻能再見到他們四人的墳了。


    榮平心中急切,楚升卻是穩坐釣魚台,他目光含笑,開口道:“榮寨主,這些個時日,貴寨似是所獲頗豐啊。”


    嗬了嗬氣,榮平搓著手苦笑道:“確是如此...一則是並州逃難青壯來投,添補的人手;一則是前些時日,忽有些所謂肆明山來人運載著一些...”


    言語之間,他頓了頓,卻是張朗在悄悄的拍了拍他,但他隻是反手按住後者手臂,依舊道:“運來足足有十萬兩金銀;八萬石糧食;頗多的軍中器械,便是有兩百副明光鎧、千把百煉淬火橫刀、十數具神臂弩及藤甲紙甲等林林總總。”


    張朗攔不住自家大哥,卻是一咕嚕都抖落出來,他麵色有些不好看,卻也不敢多言。隻是招了招手,讓人抬來火炕,竟是在堂中燃起火來,溫度再度升高,幾人麵上蒼白之色都緩和了些許。


    “如此來說,那這柴山山寨,倒也算是一方大寨了啊。”楚升叩著桌麵,偶然抬頭目光落在榮平麵上。後者頓時一個激靈,抱拳道:“楚掌門抬舉了,我等兄弟四人,依舊是以楚掌門馬首是鞍!”


    楚升拿目光望向其餘三人,熊光是個沒甚心機的,便無腦跟著榮平;而雷通早難耐寒毒纏身,也是勉勉強強的跟著附和,張朗倒是自顧烤火,被榮平推了一下,才微微抬頭,麵上表情晦暗難明。


    他一言不發,楚升便也隻是抿著茶水,氣氛慢慢凝滯,榮平張了張嘴,剛要出聲緩和一二,卻忽的聽到張朗突然道:“楚掌門...我寨中武力可也算得上昌盛?”


    “確是如此...”


    “這份實力,便是橫掃整個寧州綠林,楚掌門以為如何?”


    “數千青壯,又有軍中器械,橫掃綠林當是無礙。”


    “既然如此...”張朗豁然抬頭,眼裏閃爍著冷光,“楚掌門如何便來的這般大口氣,要吞下我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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