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契機卻非是自院中,反倒是出人意料的來自外側。


    隔著院牆外,喊殺聲突然響起,繼而有人在外高唿,“可有左大人家眷所在!?”


    左溪正是急迫不已,他透過砍得破碎缺角的厚重側門往外看,正見到外處人影晃晃,火光搖曳,刀劍聲響不斷。


    “我等得令即來,已有高人拖住崔賊,外處無憂!”


    “救兵來矣!”


    左溪心中喜極,匆忙高聲道:“正是!還望壯士速速打開側門!”


    他話音落下,便有刀劍砍門的聲響傳來,那外側聲音又道:“黑衣狗以精鐵封門,鐵鏈係連鋼錐嵌地,乃達五寸有餘!外側亦是開門不得...”


    “我等一同合力一處,共同劈開側門方可!”


    左溪心急,這廂時節,眼看便能脫逃,誰知僅是被困在了這一麵牆上。


    他目光忽而看向牆頭,但略一迴想,腹中依舊隱隱作痛,便也不禁扭頭向院內看去,正見到一眾黑衣皆是擼起左袖,露出綁在其上的手弩,威懾之意十足。


    正咬牙暗自困惱之時,左溪卻見得陽傑忽而運勁振劍而動,隨著長劍一揚,便有一道炙熱如同烈陽般的劍氣迸發,須臾而至。


    這一劍正劈中了側門旁院牆,劍氣肆虐凜冽,生生將那堵院牆都劈開一處大洞,正可容眾人魚貫而出。


    “多謝陽...”左溪急忙開口,隻是話未說完,他忽而麵色一變,登時慌急叫道:“盟主小心!”


    一劍遙動,氣似雷霆,直直隔空劈開牆垣,如此可見這一劍運勁蓄勢之足。


    而前勁剛發,劍氣剛出,可不正是後勁未達,劍氣未生之時?


    這是陽傑需喘息之時,可不更是刀疤男子和黑袍人苦苦等待的破綻一刻!


    當下之時,那劍氣剛去,刀疤男子自是咧嘴一笑,手中長刀一翻,刀身上長久以人血喂養,養出的森冷陰紅光茫也忽明忽暗。


    其人腳掌一踏,人便是騰空而起,口中乃是發出厲喝聲,血色刀光如練,直劈屍丘上的陽傑。


    陽傑身形一點,如風中火星,搖曳飄蕩而起,自避開那一刀。


    刀疤男子淩厲暗紅刀光未曾劈中陽傑,卻斬在了他腳下眾多屍首之上,惹得碎屍翻湧,斷肢飛起,鮮血迸濺。


    他一刀斬空,人在空中又連續朝陽傑攻出幾刀,刀身唿唿破風,刀芒激射,聲勢絲毫不曾有滯。


    陽傑自轉而避之,腳踏在那被刀光掀起的斷肢殘臂之上,接連借力而上,又避開接連幾處刀光。


    刀疤男子最先落下,其人自是往前躍出,如是落腳正踩在屍首之上,位於屍丘半坡之上。


    而陽傑乃是徑直拔地而起,因此乃是往原處下落。


    便正是在這前者已定,後者正落的轉瞬之間,刀疤男子手中長刀已然接連揮出。


    如此這刀光卻真的是快,乃是一刀一接一刀,一刀快過一刀,不給人喘息機會。


    想那陽傑縱然有所借力,更兼得一身深厚內力拔地而起,但縱使如此,又能躍起幾丈之高?


    但乍一下落,這個中何嚐不是轉瞬之間的事情。興許隻是人的三兩次眨眼的功夫,那刀疤男已然揮出了五六刀,血色刀影連織成一片。楚升深藏暗處,卻也是不禁動容,他從未見過這麽淩厲又快如急電般的刀勢!


    那夾尾逃去的陳傲之乃是自稱快劍金麵龍,但此廂這男子手中刀光又比陳傲之快了一籌不止!


    若是以楚升而論,這番快的刀光,若是正麵對敵,他自然是擋不下三四道,便會被其人一刀斬於當下。


    可若是窮盡其他手段,楚升卻又有自信足以弄死這人。


    然而所謂兵者之道,主正輔奇;武林中人捉對廝殺,大多也不正是如此,又哪有這番多小手段可使。


    刀光撲麵而來,若陽傑正麵破不得,那他便要死,正是如此。


    血刀生風,卷起腥風陣陣。


    陽傑卻是也不示弱,那身影尚在半空,麵對這接連的刀光,手中長劍已出。


    任是對方刀光織連,他自一劍破之,這一劍便炙如烈陽,正是煌煌烈日當空,一切血腥鬼祟盡皆遁去。


    這倉促蓄出的一劍破去刀勢,去勢便連綿要取其人項上頭顱。


    刀疤男子不曾想自己全力而去的刀勢如此即破,又見陽傑劍挑而來,他心中落差甚大,由是慌急不定。正是手腳發涼之時,卻似有一隻手臂自身後推來。這一推便將他身形推得一個趔趄,在屍丘上滾落下去,竟也是逃過了必死一劍。


    劍勢去在半途,但陽傑心中已然驚駭,他急忙要折返長劍,可僅僅忽有一道黑影閃來,他腹中登時便是絞痛不止。


    這黑袍人如何而為,如何出現的,陽傑不明白,他大腦一片空白,也沒有機會想明白了。


    蹤跡無影,伺機而動,一擊必中,刺客個中三昧,此人當真是得了其中精髓。


    黑袍人麵孔上露出一抹嘲諷,手中匕首攪動,他罩在黑袍下的麵孔露出笑容,便是嘲諷道:“在下雖並非六刺之一,但也是出身三劫十八人社!”


    “而且,傳授我刺客之道的劫主,正是六刺之...”


    他話未曾說完,雙耳便已然一動,身為刺客的警覺讓他腳步一點,身形如同鬼魅般往後退去。


    而在半空之中,那麵目赫然扭轉而來,黑袍下目光如刀,正朝楚升方向望來。


    其人所看的不是楚升,而是一枚急速而來的暗器。


    準確的說,乃是順風而至,動若雷霆頃刻即達的金色蛇錐。


    那蛇錐旋轉不定,尖端似針,乃能急速破風;其上紋路溝壑,更是恰到好處的順延風勢,如此可以做到更快...與更容易放血。


    更急...乃是足以如同後世的鑽孔機一樣,便是連精鐵淬火鋼都可以生生鑽透!


    黑袍人耳邊察覺到不對,心中警覺便動,身在半空才看清所至暗器,卻正是險險躲避開來。


    他麵上便隱隱有嘲諷似的笑容,隻是剛剛開口欲言,其人身形忽的一滯,如同被人當腹打了一拳般,整個人身在半空卻已然縮著胸口,身體朝著後方砸去。


    他目光隻是看到朝著原來位置處所襲來的蛇錐,那一閃而過的金光。卻沒有注意到其餘的數枚蛇錐,事實上,就算是其人注意到了,他也終究是躲避不開的。


    楚升心中算的準確無誤,這黑衣人隱藏身影要當那捕蟬的螳螂,可他楚升更是一直潛行在暗處,做的是那絲毫不曾引人注意的黃雀。


    他左右手盡皆持錐,最先以左手陰手甩勁,一式錐法“金蛇吐霧”而出;隻是須臾片刻,右手四處指縫中各夾有的一枚蛇錐也是齊齊發出,這則正是錐法第二式“漫天花雨”,以陽手甩勁,衝擊之法出錐。


    當下,乃有四錐齊發,正是速如電閃,去向各有不同。


    楚升早有預想到若是此人避開一式“金蛇吐霧”後的退路,當先便是乃有四向。


    一者卻步落沿屍丘而下;一者踏掌後躍而起;一者仰身避開去勢;一者拔地憑空而起。


    如是,楚升費了大心思大本錢,自入左府來一直引而不發,等的便是這一刻四錐齊發,處處封死此人退路,正是讓他避無可避!


    結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蛇錐瞬息便鑽透了黑袍人匆匆振起的護體罡氣,穿過了胸膛透背而出!


    口中鮮血湧動不斷,生機迅速流逝,黑袍人口中湧出的鮮血不斷。


    他難以置信的低頭看了看胸前洞穿的傷口,又抬頭望了望蛇錐所來方向。


    我是神教三劫十八人社中,由劫主親自調教出來的,最為出色的社主啊...


    難道我還未曾真正領悟刺客之道嗎?!


    他忽而心有不甘,乃是振起最後一絲氣力,口中噴出血沫都不顧,兀自放聲大喝道:“何人...”


    “何人殺我!”


    得手之後乃是一遁即走,楚升身形一閃便卻退轉,手中長樂劍撥去眾多弩矢。


    “殺爾者,金蛇郎君孫笑川是也!”


    ————————————————


    “金蛇郎君...?”


    黑袍人終究是氣力不支而重重栽倒,那口中猶自不甘的喃喃自語。


    “我竟是被一無名小卒所殺...”


    他心間再多的冤屈、不甘,盡皆是隨著生命的流逝而去,再強大的人物,死後也隻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楚升迴頭望了一眼屍丘上立而不倒的陽傑,不禁也是長歎一聲,乃是道:“盟主一路行好!在下已為你複仇...”


    陽傑微微抬起的頭顱低垂,手中烈陽劍插在屍丘之上,正抵住了他要往後傾倒的身體。


    收迴目光,楚升腳步不停,飛快往院外而出,他倒是並未和左府眾人走得同一路徑。


    正是如此,那院中黑衣皆是不安的望向刀疤男子。後者頗有些心悸的望著楚升遁逃的方向,心念間也有些裹足不前。


    這所謂的孫笑川其人乍一出手,便將黑袍刺客擊殺,他想當然的便認為其人武功高強,必然不在自己之下。


    有這番念頭,他便由是高聲道:“都隨我來,以斬左府家眷為重!”


    不直接往外逃遁,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再從左府殺出去,看來似乎是困難重重,實則卻並非如此。


    正所謂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崔應聲其人被拖住,那左府府邸中楚升又有何處去不得;再則,左府家眷為重,如此又有他們來吸引火力,楚升自身的危險反倒是有所降低。


    他一身黑衣自西院而來,其實倒也並未怎麽引人矚目,各處把守的黑衣皆未曾多想,楚升更是大搖大擺的走出左府,一路毫無波瀾的踏出那半扇府邸正門,由是便正見到眾黑衣嚴守以待,而周遭屋瓦房頂之上,乃有兩道身影閃爍不定,刀劍相交帶起的火星四射,不時便有疾射的刀氣劍芒劈斬在屋棱之上,著實讓人心驚肉跳不已。


    那神秘高手一劍如驚雷,劍芒射出一道白練,當先壓住崔應聲手中刀勢,他卻也不戀戰,瞥見側門處眾人已然得手,自是腳尖一點,身形如輕燕般退卻,落在又一處屋舍之上。


    “六彪之一剔骨匪,崔大人果然非同小可啊!”


    崔應聲此刻頗有些狼狽,右手上滿是黏黏汗水,鮮血順著手臂往下流淌,他麵上抽動了一二,忍著怒火也是道;“季宜春...你也不愧是寧州六扇門門主,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那季門主收劍長笑,凜然立在高處,頭頂明月,腳踏飛簷,兀自搖頭道:“崔大人即已認出我來,又當如何?”


    “季門主一手四十七式明月飛簷劍,我又如何不識的?”崔應聲忽而踏前一步,手中長刀一橫,乃是狠狠道;“季門主不懼我崔應聲也是尋常,但九千歲之怒,你可承受得了!?”


    “笑話!”季宜春毫不在意的抱劍而立,目光輕飄飄的落在崔應聲右手上,“手下敗將,我當然不懼!”


    這話當真是刺在人心頭上,崔應聲兩頰都在顫抖,牙關緊咬間,恨不得一刀劈了這人才好。


    然而季宜春卻又毫不在意道:“至於九千歲之怒...其人雖然威勢震天,翻手雲雨皆在一念之間。”


    “但我六扇門卻也非是朝廷機構,我更非有官身所涉,他又能奈我何?是要出動各處駐軍絞殺我六扇門人?還是親自來取我性命?”


    這自然是不可行的,各處駐軍如何能輕易調動,便是再昏庸的皇帝,也隻要要緊握兵權。縱然是九千歲有這份能耐,他又哪裏真敢這般去做。縱是其人再受當今大夏皇帝喜愛,也定然要去被砍了腦袋。


    至於後者,卻就更加是不可能了,九千歲之所以能左右天下大勢,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則在於其深得皇帝信賴,二則在於其身處大夏都城。


    其人旦一離京,那他就什麽也不是,反倒還十有八九會死在前仆後繼的刺殺浪潮當中。


    九千歲就如同是象棋當中的“將”,而將是不能離巢的。


    如此,其實皆是明麵上的原因,自己內裏原因,季宜春更是心中自知,由是才會如此行事。


    他六扇門遍布十九州,勢力之大一牽則動其全身,更因為六扇門義捕的特殊存在,乃使得這一民間機構幾乎取代了官府捕快,關係如此緊密,不可平白牽動。


    而與之相比,一州盟主則就有所不同,各州盟主乃是相互獨立,甚至彼此之間還有難容的矛盾。由是論及到深處,不過是他季宜春有後台,且後台深厚,所以有的放矢;而陽傑雖為寧州盟主,但他隻能依仗自己,由是須存了有死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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