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大隊人馬盡數趕往左府,自是無需多言,而彼處,趙正真乃是飛快穿行在街巷之中,步履不停的直往陽府而去。他心中急切,腳步便也不慢,陽府更在城中東側,其人急急趕到,便飛快的拍開了陽府大門,闖入其中喚人。


    隻是陽傑其人並未出,卻當先有其子陽炎彬領著一眾家將急急趕來前庭攔住其人,冷聲喝問道;“何人闖我陽府喧囂!?”


    趙正直搭眼一看,便登時認出了這位陽府少公子,立時急切奔上前道:“在下峨眉弟子趙正直,有急事特來尋陽盟主當下!”


    “原來是正直兄...”陽炎彬也認出了其人,他白日還曾見過這幾人,更是親自出府送離幾人,隻是不曾想轉眼到了夜間,這人竟是又慌急奔來,想來便是應有大事。


    陽炎彬其人也是一個青年俊傑,那念頭轉圜間便是了然,峨眉自是中原大派,自家還需好生結交,因而其人麵上便露出笑容,上前行禮道:“可是諸位在寧州城遇有禍事?正直兄且說來,我陽府必定不會袖手旁觀。”


    “非是我等緣故...”趙正直乃是心急火燎,急急低聲說道:“卻是那九千歲所屬六彪之一的剔骨刀崔應聲,其人已號召寧州城黑衣司眾人,欲乘著夜色血洗左府!我特地來報,事情耽擱不得,還請炎彬兄速速帶我去見陽盟主!”


    “左府?!”陽炎彬麵帶詫異,但卻也轉瞬掩去,他亦是個胸有城府之人,當下雖然心中駭然,麵上卻平靜問道;“可是左呈光左大人府上?”


    “正是!”


    “六彪...崔應聲...左呈光...”心中念頭急速轉動,陽炎彬眼睛一轉,見趙正直麵色急切,便是忽而正色道:“左大人府上也有不少武林中人守護,應當是無礙的。”


    “這事如何能說‘應當無礙’,縱是出了半分差池,可又要如何是好?”趙正直隻是越發急切,折身便是欲往內宅闖,腳步不停,口中還猶自道:“還需有陽盟主出麵,請出寧州盟主令,方才萬無一失啊!”


    陽炎彬見他片刻便要踏入內宅,隻是默不作聲將手臂一擺,三五位家將登時步履一轉,手中刀劍相交,攔在趙正直麵前。


    後者一時錯愕,竟有些未曾反應過來,片刻才詫異道:“炎彬兄,這是何故?”


    “不為何...”陽炎彬沒有轉過身,隻是聲音清冷道;“正巧家父不在府邸,內宅有諸多內眷,趙兄不好往內闖吧。”


    他言語之間,卻是從“正直兄”轉為了“趙兄”。


    可趙正直其人出身峨眉,又如何是這般好糊弄的,登時把那劍眉一皺,便肅聲道:“陽炎彬!你莫不是以為我趙正直愚昧到了這番程度?直拿這等話語來糊弄我不成?”


    “今晝之時,我等一行多人還來拜訪過陽盟主,轉眼他便是不在府上!?”


    陽炎彬見狀迴過頭來,目光平靜的看著其人,淡淡的搖頭:“那便是已經睡下,還望趙兄莫要攪擾,請速速離府!”


    “一會兒離府,一會兒睡下...”趙正直忍不住嗤笑一聲,道:“那我問你,他幾時可得見?”


    陽炎彬仰頭看了看月光,淡淡道;“明日一早吧...”


    “彼時我等隻能去為左大人家眷收屍去了!”趙正直跺腳逼問,“你陽府這便是不願插手此事了?”


    後者默然無語。


    “你可以代表陽盟主?”


    “那是我父,如何代表不了!”


    趙正直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你自然是代表不得的!”


    話音方落,他便一邊直直往內宅中闖去,一邊口中大聲叫將起來,“陽盟主!今左府有難,還請陽盟主援助!”


    他在胸間鼓足了內勁吼出這話來,正是極為洪亮,陽炎彬麵色登時就難看了起來,乃是一雙劍眉皺起,怒聲喝道:“將此人給我擒下!堵住他的嘴!”


    三兩家將初初也是被這突然的話語震的驚愕不已,但自家少主人都已經發話,幾人當然是聽命從事。當下一人左手呈爪,驀然探出正抓住趙正直左臂。後者步履登時一滯,而又有家將動起手來,趙正直登時一個翻身直往內躍起,左臂上衣襟撕裂竟是被生生抓成了布條。


    當麵又有一人震掌拍來,這陽府家將自然非是弱手,但他趙正直又豈是那般容易俯首就擒的,中原峨眉五花八門之一的趙門,自然是有真功夫在身。當下乃有三人共圍同擊,此廂便隻見其人騰翻跳躍,當麵便正是一拳揮出,正有唿唿猛虎吼嘯之意。


    這拳勢兇猛,乃正是趙門絕學黑虎拳,正對麵之人急急變招抵擋;而側方位又有一人單掌拍來,趙正直步履一斜,以左腳為中心驟然轉身一肘當麵砸下,動如火焰,勁氣掀起風動如雷鳴,直如梅花綻開。那人隻感覺側麵勁氣陣陣,慌不迭的翻掌抵擋,那一肘也正點擊在其掌心脈門。後者手掌一麻,急急翻身退卻四五步,整條手臂都麻木起來,竟然是抬都抬不起了。


    “這是什麽功夫?”這家將乃是內景破甲的地步,距外景也不見得欠太多。不曾想一個不留神,竟然便在一個小輩手上吃了暗虧,登時驚愕不已,忍不住出聲有此一問。


    趙正直來不及迴答,而末末那人手爪如刀襲來,然而其人卻是在轉身之際已然右腳高挑,一腿破風,正往對手腦袋砸去。這一腿下去,氣勁赫赫,便是連青石都能震碎,那人一顆腦袋又抵得住幾腿?


    是以,其人慌忙抬爪抵擋,但手爪本就該正麵對敵而去,手爪上抬也不過是以手肘部位抵擋了那一腿,如此一爪自然也是被化解了去。乃是如此,這人更是連連退卻五六步方才抵住腳掌,一記鞭腿抽在他手肘也不是好相與的,兩肘此刻都生生折了去。


    瞬息之間,三人皆因輕敵的緣故敗下,趙正直乃是迴頭看了陽炎彬一眼,又落在方才開口說話的家將身上,振了振衣衫輕巧道:“心動似火焰,意動如剛劍,聲動如雷吼,發勁如反弓,五形並一處,一膽便成功!此肘名稱,便正是娥嵋趙門梅花肘是也!”


    “方才那一拳自也是峨眉趙門的黑虎奇門拳吧?”陽炎彬麵似寒冰,慍聲道:“腿法一路,南派乃是以“踢不過膝”為個中大勢;但你峨眉趙門卻獨獨不同,想來那便是隻有你們趙門的‘單腿高樁腳’罷。”


    “陽兄也是見多識廣啊...”趙正直冷笑不已,“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如何攔得住我?”


    “中原門派便可以如此肆意嗎!?”陽炎彬氣急,揚手拍了拍,忽而便有匆忙腳步聲而來,更有四五家將轉出,精氣神俱是十足,想來便是內景佼佼者。


    “陽兄!左府危在旦夕,你如何便要攔我?”趙正直捏了捏拳頭,心知自己方才先手占優也不過是因為借著對方三人輕敵的緣故,若真是一對一捉對起來,他也是勝負難說。這廂又有四五人攔住去路,他如何能過得去?


    陽炎彬兀自仰頭不語,隻是擺了擺手,“將其人綁了,堵上嘴丟去柴房!”


    一個家將忍不住上前,擔憂道:“少主,這恐怕不妥...”


    “縱有禍事,我來擔!”陽炎彬一字一頓,眼中平靜,手掌捏得緊緊的。


    “你擔不起!”趙正直大叫不已。


    陽炎彬權當不曾聽聞。


    隻是忽然又有聲音說道:


    “你擔不起!”


    ————————————————


    這聲音熟悉,雖然輕聲,但卻字句鏗鏘,陽炎彬身子不由得一顫,背過的身子也不由得轉過來,正見到一個身影慢慢走來,一眾家將讓開道路,其人便上前靜靜的看著自己,看的陽炎彬渾身血液都幾乎要凍結了一般。


    “父親...”他喉間幹澀,剛剛喊了一句,卻被陽傑揮手打斷,他冷著臉怒喝道:“我如何當得起你這句稱唿!這陽府且不是你主事了嗎?”


    陽炎彬臉色一白,當下便跪在地上,又見那趙正直上前急急將事情說來,陽傑麵色肅然的點頭。


    他確是早早睡下了,馬鼎德死在他手上,自浦陽城迴來,這幾日他便日日揮不去當日情景。他是一個重情的人,便也被此所困難以脫逃,因此這幾日都是借酒澆愁,借著醉意睡去。


    隻是前院動起手來,又有趙正直一嗓子吼出,他登時酒醒便過來查看情況。正正看到了自家兒子如此行事,竟然要遮掩此事,將報信之人攔在外處。這自然讓他暴怒不已,左府與陽府向來交好,那老相設有的十九州武林盟主製度,為得就是朝廷更好把控武林,因而也攙和進了朝廷的角色,武林盟主手中的盟主印都是由朝廷頒發的。因而這個職位雖然非是官職,但也帶有幾分官方色彩;而朝廷也對此有較大的話語權,最少也要從朝廷中走一個過場。


    他陽傑得有寧州武林盟主之位,除了他本人聲望卓著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左呈光大人在朝堂上表,也正是這一句,朝中有人。


    這自然乃是知遇之恩,而今左府遭難,他陽傑要如何袖手旁觀?天下人又要如何看他?


    “我即刻出盟主令!”他急急轉身便往內宅走,身後趙正直緊緊跟著,陽傑步履不停,口中也是道:“此事多虧了有你前來通報,不然禍事大矣!”


    他匆忙來到書房,取出盟主印自是蓋在數張紙頁上,剛要交代兩聲,書房門卻又被推開,陽炎彬便是慢慢的走過來。


    “孽子!你還過來作甚!?”陽傑本來對他這個聰慧的兒子也是很看好,不曾想今晚其人如此行事,卻讓他大失所望,口中語氣也是極其惡劣,更是喝罵不已。


    陽炎彬麵色木然,卻也不聞不動,隻是看向趙正直,幹澀道:“趙兄...可避卻一二?”


    趙正直想了想自也是點頭,乃轉身關了門,又交代道:“還望陽盟主快些,事情急切不可耽擱。”


    留下這樣一句話,他便自去往外院等待。


    陽炎彬收迴目光,見其人確已離開,


    “還請父親聽我一言!”陽炎彬上前急切道:“此廂父親萬萬不可去!”


    “為何?”


    “崔應聲乃是六彪之一,其人行事自然是有九千歲授意而為。父親乃是寧州盟主,但行如此事...卻不是要得罪了那九千歲?其人勢大,權掌天下,若被其人所顧,我陽府彼時必定危矣!”


    他一針見血,進而直直道:“父親,我陽家皆係於父親一肩,切不可如此行事啊!這便是將我陽府退入火坑一般啊!”


    陽傑定定看了自家兒子片刻,忽然搖頭道:“你難道以為天下隻有你一個聰明人不成?”


    “你與那龍首峰掌門楚升之間打的小心思小主意,當我是不知?”陽傑自去換著外裳,甩袖怒道:


    “而這其中道理如此淺顯,我又如何不懂?”


    “父親...”


    陽傑歎了一聲,坦言道:“但天下人皆可避而不救,偏偏我陽府不可不救!”


    “一者,此乃是大義之所向;二者,左呈光大人與我有知遇之恩。”


    “有此兩者原因,縱然知道這期間是深淵萬丈,我又如何能卻步不行?日後又要被人如何看待?有何顏麵苟存於人世?”


    “這正是義之所向,雖萬死而不悔!”


    陽炎彬死死的拉住父親衣角,隻是不讓他把外衣披上,後者慢慢推開他的手,忽然真的感覺自家兒郎長大了,搖頭笑道:“炎彬...汝父我一生木訥少言,也少有交友,昔日曾有四位兄弟,皆與我反目,你也無處可托...”


    “唯有汝母吾妻乃是出身大雪山一脈,其在武林中也有赫赫威名在,你可避往此處。若我一去不歸,你便自散去家中仆奴家將,自往大雪山而去。若我歸迴,則也會為你安排這廂事...”


    然而那位濁世翩翩公子卻登時雙膝一軟跪在書桌前,接連叩首不已。


    那頭磕得又重又響,抬起頭來時,陽炎彬額頭已經流血不止,他已然淚流滿麵,隻是道:


    “母親已亡...大雪山俱是女子,更視世間男兒為濁泥,兒在彼處又如何能容身?”


    事實上,陽炎彬這番話也不過是懇切求父親勿去的;他自幼聰慧非常,天下之大又何處不可去,更用不著其父去擔憂。


    陽傑巋然長歎,終究發現自己縱橫一生,及至托孤之時竟也無處可為,可見他的確是有識人不明,為人極其失敗之處。


    “那便俱皆散去,避世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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