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隻是意識在赫山房中打轉,那老人依舊在千年不變的石桌上寫著字,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一般。


    有得上一次經曆,楚升便湊上身去想要看個究竟,但這一次那字帖上卻仿佛籠罩著一層薄紗般,一切字跡都是模糊難辨。楚升禁不住便出聲想問,而老者卻不言不語,也不曾理會他半分。


    楚升想了想,取出了那一冊冊典籍放在桌麵一角,有佛門的《怒目金剛勁》、《五毒追砂掌》、《大力金剛手》,以及那廣明大和尚所贈的《壁虎遊牆術》、《飛簷走壁法》兩冊。而後這兩冊功法皆也是位列佛門七十二技之中,卻都是騰轉挪移輕功法門,也無需水磨功夫習練。


    雖然不曾得那一指禪法,但楚升心中也還是較為滿意的。


    而後,則是一冊《血手度厄刀》及些許不入流的邪功法典,均被楚升放置在桌麵上。


    老人這才扭頭看了一眼,一冊冊略略翻過,而後一切依舊,隨口道出點數,直拿手一揮,這數冊功法便俱都化作流光遁入木樓中。


    楚升頓了頓,也隨之踏入其中。


    將出木樓,楚升還未說話,方方步到石桌附近,還不待他張口,那老人便又是一個手印蓋來,楚升躲之不及,意識迅速下墜,迷糊中聽到了有人說話,依稀聽到了有人在說:“這人不會是已經死了吧...”過了一會兒又聽到那人說:“他還背著兩把劍...”


    似是長劍被拔出,那人便叫道:“霍!這把劍金光燦燦,不會是金子打造的吧?”1


    隨後便是一個沉悶的男聲道:“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之前那人便毫不在意,笑著道:“他們都是讓我倆救的,看一下又能如何...”


    “對了,那女的可真是漂亮啊,俺可從未見過...”


    那話音剛落,便是“啪”的一聲,沉悶男聲道:“別動些歪心思...”


    楚升意識慢慢清醒,睜開眼睛的時候還能感受到身上傷口持續的疼痛,他悶哼了一聲從床上坐起,目光落在了房中不遠處二人身上。


    一人高大勇猛模樣,正坐在凳子上,一人則就著昏黃燈光看楚升那把金光燦燦的金蛇劍,甚至還用牙齒咬了一下,便驚叫道:“好像是真金啊,大力...真金啊!”


    那被喚作大力的人剛要說話,突然一扭頭,正見到楚升坐在床上,目光望來,他立刻起身道:“這位少俠...”


    楚升麵色不動,伸手便摸在腰間,係在一側的布袋還在,他一手探進布袋中,一邊偏頭問道:“可是二位救下得我?”


    “是...是的...”那瘦子上前,一臉獻寶似的將金蛇劍捧在手中,搶著道:“你這把劍真的是金子打造的嗎?”


    楚升沒有說話,倒是那高大男人一把奪取了金蛇劍捧給楚升,一邊道:“你別在這裏聒噪,快去看看今日在山上打來的野物熬好了沒...”


    那瘦子無奈,隻得訕訕的離開,而後這人才細細解釋道:“我二人在山中救得你歸,並無半分惡意,少俠不必警惕。”


    楚升又道:“與我隨行的女子尚在何處?”


    “隔壁房間內便是,她要比你好些,隻是昏迷了過去...”


    微微舒了口氣,楚升點頭道:“還要多謝二位相救,不知二位如何稱唿?”


    這高大男子,卻是姓王,喚作王大力便是;而另一人則稱之為李二狗,二人雖並非親兄弟,但平日裏便是一同生活。也正是靠山吃山,他二人常往山林中獵些野獸,砍些柴木換作柴米油鹽維持生計。


    而此地,則是近靠一喚作三星村的村落,附近有一片低矮山巒亦是稱之為三東山。


    楚升聽完,自然是一臉懵逼,而後始終明白,翻過三東山便才算是過了浦陽城府境,在往東向而去,乘馬行得一日半便可至寧州城中。所幸自家縱馬隨行,依舊不曾失了方向。


    “少俠自浦陽城出?”王大力則有些驚訝道:“那應當直接過張馬鎮,便可再行的一日光景也就到了寧州城,如何繞道此處來?”


    “......”


    果然還是奔錯了向,楚升拍了拍額頭,索性撇開這番話篇,隨後一番繁瑣,倒也是不必贅言。


    那李二狗自以為楚升用的是一柄純金打造的長劍,必定是非富即貴之人,他便殷勤左右,忙碌著從夥房盛過湯碗遞來。楚升瞥見髒兮兮的碗,眉頭微不可查的輕皺,卻又聞到碗裏濃濃的肉香,泰然自若的將那碗肉湯喝的幹幹淨淨,滾熱下肚,渾身上下頓時透著一股暖意,稍稍有點力氣迴來了。


    卻又聽到隔壁傳來聲響,王大力便道:“許是與少俠隨行的女子醒來了...”


    楚升由是放下湯碗,忍著身上崩裂的刀傷,隻是盛了一碗肉湯便往那隔壁房中走去。


    那女子這會兒已然醒來,正有些失魂落魄般呆坐著,俏麗的臉上便有兩道淚痕斑斑。楚升推門而入,那女子警惕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由得放下心來,楚升便將肉湯往桌麵一置,先將此處情況一一說來,而後終了卻道:“馬兒迷途,不曾想竟然跑到此地,那些賊匪應當徑直走張馬鎮往寧州城方向追逐去了,一時片刻恐怕還難以反應過來...”


    “等翌日清晨,我等便出發,在下會護送你迴返寧州城中。”


    “這碗肉湯,是此處二人熬來的,且喝下緩一緩。”


    等了片刻不見女子迴答,楚升抬頭望去,卻見到她麵色多有悲蒼之色,想必是憶起之前幕幕,心中悲痛又如何又半分胃口。


    富貴家的女子還真是嬌貴...楚升搖了搖頭,當下便要往外走,那女子終於是禁不住開口些道:“多謝孫少俠拚死相護,待小女子歸家,必定有...”


    楚升不禁嗤笑一聲,昂首道:“我又如何是因貪些錢財才不顧己身安危救得你...”


    “那...多謝孫少俠俠義心腸...”


    楚升更加大搖其頭,索性扯來一凳兒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隻是道:“便當真是死蠢了,才為一路人不惜性命...”


    他目光灼灼,那女子心裏一驚,糯糯不知如何言語,卻見楚升忽而站起,拾起桌麵上肉湯一把推來,隻是道:“且將這碗肉湯喝下...”


    女子抬頭望著他,清麗而悲傷的臉上閃過一抹堅決之色來,竟是忽然一抬玉臂,手中不知何時已抓緊得一根發簪,便對準了自己喉嚨,吞吞吐吐道:“我...你...你若是...”


    楚升隻是淡淡的瞅了一眼,便好整以暇道:“你家護衛勇武不畏死,可不是讓你動輒尋死覓活的...”


    “至於原因...喝了我就告訴你...”


    ————————————————


    銀牙微咬,那眸子落在楚升麵上,卻見他麵上隻是坦然,毫無半點淫邪之色。頓了片刻,那股氣勁終於還是散了去,女子便抬手接過的肉湯,隻是看著缺牙殘破的髒碗,也是不禁皺著秀眉。可楚升目光便正落下,她一時又能如何是好,隻得強忍著喝下肉湯。


    楚升便在一旁立著,等她喝完接過破碗隨手放在桌麵,又才施施然坐下,尋來一塊抹布細細擦拭金蛇劍,一邊隨口道:“你迴返家中後,莫要忘了同左大人報個平安。他老人家在京城艱難維持局麵,切不可因此分心牽掛。”


    女子心裏一驚,但依舊強打著笑容掩飾道:“小女子不知少俠這話...”


    “那些不是尋常匪徒...”楚升不接她話茬,一邊仔仔細細擦去彎曲劍身凹處斑斑血跡,隻是道:“你可知他們是何處而來?”


    “這又要如何得知?”


    “簡單...”楚升語氣淡然,也不曾抬頭道:“其人雖然都著黑衣,但皆是訓練有素,一般匪徒如何能有其半分精幹?”


    “再者,那為首一人,其所持有如此精巧連發弩在手,又佩長刀,刀型有度、狹長略彎,似如雁翎,如何不是臭名昭著的黑衣司暗探特製佩刀?”


    所謂黑衣司,便隻如明朝錦衣衛一般的機構,九千歲威勢極盛,早已把控在手,便有著其六彪掌管。


    “當今朝堂之上,僅有昔日趙相所遺六君子艱難維持,苦苦與九千歲相抗。而六君子中,左呈光左大人便正是寧州人士,你恰逢也姓左,又遭黑衣司截殺,這身份又如何難猜了?”楚升微抬眼眸看了她一眼,繼續道:“若隻是尋常人遭賊,我若可敵便也自會出手,然若是不敵也決不可將己身置於危險當中。”


    “但你既是左大人家眷,這又須另外處置了,我雖是江湖草莽,但左大人與諸君子之名卻也多有聽聞,朝堂之上也是多虧諸位大人維持。其家眷奉難,我雖不才,但也願拚死而進,拔刀相助,便是僅此而已。”


    女子聽完一席話,清麗的臉上也不免鬆弛了些許,起身自是重新置禮道:“小女子左佩蘭,多謝...”


    “左佩蘭...君子佩蘭麽...”楚升不等她說完便自是站起身來,正待答話之間,忽然臉色一變,便肅容冷聲道:“有人來尋,你且待在房中,不可出來。”


    左培蘭抬起眼眸,滿是緊張的神色,楚升不等她答應便已是閃身而出,正來到院中。那破門便是被錘的震天響,王大力與李二狗二人也急急忙忙走出來,李二狗走在前方正要去開門,那王大力便突然拉了他一手,迴身望向楚升。


    楚升麵色不變,隻是微微擺手,李二狗便立時屁顛屁顛的奔來,楚升附耳道:“你二人且放這班人進來,等到人皆進得其中,便緊關院門即可。”


    李二狗本來還未曾意識到究竟是何事,這會兒聽楚升如此一說,臉色登時煞白一片,隻得唯唯諾諾應下。


    楚升則是把步一點,自飛身上樹,這院落中正有一株桑樹,枝葉繁茂,他便欺身躲在枝葉之間。李二狗裹步上前,一迴頭已經沒了楚升身影,心中即驚又忐忑,兀自咽了口唾沫,與王大力說了一通,後者倒是頗有幾分膽色,便隻是點頭,於是上前開了院門。


    那院門剛被打開一條縫,便有近十人提刀衝將進來,一人右手按住刀柄,當先喝道:“那人身受有傷,如今被我等尋到,定然無處可躲,且都隨我來搜!”


    三兩人便來朝王大力一揚手中腰牌,朝二人喝問道:“你二人且勿動,我等乃黑衣司緹騎,現懷疑你二人私藏反賊,老爺我一刀斬了你都是輕的。”


    李二狗那兩腿抖得幾如嗦糠,望著那兇神惡煞的二人,上下牙床兀自顫的不停,而王大力倒是沉穩道:“老爺,這是冤枉啊...”


    “冤枉不冤枉,還要搜過才知道!”


    一眾人當下便攜刀要往房中走,那左佩蘭聽得院中吵鬧不定,又有四處喝罵聲,心中更加忐忑。雖然楚升讓她不可四處走動,但她當時被圍困之時便有那般膽色站出來,這會兒又如何坐得下,便墊腳來到門前,點破糊窗紙,偷偷望著外麵情形。


    卻見到院內眾黑衣滿是囂張之意,而王、李二人又被人持刀逼在一側,獨獨有楚升不見了蹤影。


    腳步聲漸近,為首黑衣已然闊步朝著這間房走來,便是將將要推門而入,左佩蘭一顆心登時又好似是提起來一般。而就在其人手掌按在門上要往內推時,忽然自院內樹上驟然射出遍天金針,正在院中警戒的眾人一時不察,便都齊齊中針,一時哀嚎不定。


    身後突發此事,那為首之人也是驚詫迴頭,縮迴了手掌,順勢便將長刀一抽,大聲吆喝,眾人齊齊圍困住桑樹,但又懼暗器,也裹步不敢距離太近。那彼處持刀圍困王、李二人的幾個也立時跑來。


    李二狗腿軟動彈不得,王大力倒是記得楚升的交代,便暗自移著腳步,落下了門上木欄。


    “賊人在樹上,給我將其射殺!”為首黑衣一聲厲喝,當先便抬起手中連發弩弓,眾人皆是如此,簌簌便有十數枝弩箭飛射而出,有些正中枝幹,有些則透葉而過,唯獨楚升運起手中金蛇劍,動起劍法第二式金蛇狂舞,又聽到叮叮當當一連串聲響,生生將弩箭磕飛而去。


    “尋來火把!點了這樹...”


    其人放聲喝道,隻是話音方方落下,楚升已然是拔劍躍下,金色劍光乍起,一記“靈蛇電閃”去若驚雷,霎時間已有兩人已然中劍。


    為首的黑衣怒喝道:“好賊子,果然藏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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