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楚升點了點頭,隻是仔細道:“你二人須知,爾等往日乃為草芥,人皆可欺。但本座有憐憫之心,特提攜爾等,使爾等有所依靠,也算是有門有名,尋常武林中人若有敢欺,我必為爾等伸張。”


    “但若是爾等賊心自起,再有此番事宜,我亦不是寡斷手軟之輩。這半年之期乃是你二人許下的,過程手段我皆不去理會,但若是半年後整肅幫派不成,那本座也少不得要換換這正副龍頭了!”


    他目中乍露殺機,四人皆是膽寒不已,牛榮與伍鎮皆懇切應下,自雲若是待到彼時,依舊不成,不待楚升親自出手,他們自願提頭來見等等...


    這等人口中所言,楚升自然是權且隻信一半,一切他心中都自有定章,便是會不定時派遣門下弟子四處走探,如此是為‘觀鱗’,以外部力量約束查看,好教這群家夥時刻管束己身。


    如此事宜都交代下去,楚升便讓這四人留宿於山上一晚,他自領著景子梅出院轉去。後者倒是毫不猶豫的拋下他這個堂堂掌門,自尋褚之鴻去了,楚升則又是被邢之南喚住,卻是那施家觀禮之人去而複返,依舊留在峰上求見楚升。


    這便多說一嘴,宗門大典如此盛事,施家便又是獻銀千兩,不看施源麵上,隻看那千兩白銀,楚升便不得不去見上一麵。


    施廣便是被安置在一院落中,天色已晚,他也是要留宿峰上,等到楚升推開院門走入之時,尚不待他那伴當提醒,此人便豁然站起身來,主動上前迎道:“楚掌門,在下去而複返,還望楚掌門莫怪。”


    二人便在院中石桌前落座,楚升抬眼一看便知施家當是遇到事了,這施廣是個心底藏不住事的,比之施家老太翁實在不如。他也沒有心思去和施廣打啞謎,便直接了當開口問道:“可是遇有難事?貴子拜我門中,施家當有我護佑,若有難事便徑直說來。”


    施廣本還在醞釀著要如何說起,但楚升這麽坦言直白,毫不避事,倒是讓他心間一喜。


    “事情是這樣的,有楚掌門的金瘡藥方,我施家藥材生意以此為突破口,已經占領落龍城府境絕大市場,而今正往那浦陽城府境拓展。”


    “今日我本已下峰,但收到父親傳來消息,我施家一批藥材,便是在浦陽城府境被人劫去。”


    楚升抬盞微微抿了一口,淡然道:“可知是何人而為?”


    “不知...”施廣搖頭,抬手指向一旁側立的老者,便是道;“此既是運轉藥材的掌櫃,因彼時於偏僻處解手,便湊巧逃過一劫。”


    那老者便慌忙行禮,麵色還有幾分風霜消瘦,眼神也是無精打采模樣,卻是因一路提醒吊膽,顛簸匆忙趕迴,正是疲憊非常,又不得休息便被徑直待到了峰上。


    看他那搖搖欲墜模樣,楚升反倒是還擔憂這老人別倒自家峰上,於是便指了指石凳,“且坐下迴話。”


    老者糯糯不敢應,楚升隻把眉一皺,他便戰戰兢兢坐了下來。


    “遇匪之處,是在何方?”


    “我等要往浦陽城去,便是在城外三十裏,一喚作肆明山之處被劫,隨行之人一個不留。”


    “匪人使得是何等兵器?”


    “刀...”老者仔細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我卻也看到有一人,腰懸長劍,模樣亦不似匪徒,但卻又好像是那群匪徒的頭領。”


    “我明了了...”楚升點了點頭,轉向施廣問道:“浦陽城府境內,最與施家競爭激烈的是哪幾家?所依何門何派?”


    施廣悚然一驚,頓時醒悟為何自家老父讓自己來尋楚升了,凝眉思索道:“似是那浦陽李家,李家子曾拜入浦陽劍派修習。”


    楚升一聽,心裏便已經是有完備想法了,他點頭起身道:“此事我已知,你下峰歸家時便告訴老太翁,且請準備新一批藥材,等我消息便一同出發。此次我便是要往寧州城去,途中便可相隨而行,若有機會,我會去拜訪拜訪那浦陽劍派。”


    “如此甚好!”施廣滿臉笑容,恭送楚升出院,對楚升這種不怕事,不避事的態度,他心中非常滿意。


    如他施家這種一方富商為何既是獻銀,又是將家中弟子送往門派當中習練,還不是為求一武林中靠山,便是以備在這等時候,有所依靠,而楚升雖然年少,眼下卻並未讓他失望,施家老太翁也並未看走眼。


    走出院落,楚升便自去房中歇息,這一覺則是隻睡了幾個時辰而已。


    待到那月色移轉高挑時,已是後半夜時分,楚升便忽而起身,徑直去尋邢之南與褚之鴻,二人正在懵懵懂懂間,皆是被楚升一一喚醒,邢之南倒是並無二話,見到楚升提劍而來便心中明了,也是一聲不吭的起身著裝衣物,末了提一劍隨在楚升身後走出。


    褚之鴻這家夥反倒是睡的滋潤,楚升習慣了直接推門而入,便登時一愣,旋即緊閉著雙眼,保持之前的姿態,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去。


    後者反倒是恰巧也就睜開了眼,便看到楚升好似做賊心虛一樣的往外閃,這家夥便是難得的老臉一紅,看了看同床共枕的伊人,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床,也是推開門走了出來。


    “嘿...你這掌門當得不端正,怎地無故闖我屋宅。”褚之鴻反倒是當先一句,氣勢洶洶。


    楚升翻了個白眼,恨不得一耳光抽死這貨,心道你這廝幾時便是已經將景師妹拐帶了去,自己居然還被蒙在鼓裏,一直都以為這二人還未走到這一步,誰知道看這趨勢儼然都已經上本壘了吧。


    這對狗男女,想必是自己迴峰之後,這麽些時日,他倆幹柴烈火的待在落龍城,真是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想到這裏,楚升更是不會給這家夥好臉,更是氣到發笑,“你何時將景師妹拐帶了去,怎地未曾聽你說過?”


    “咳咳...”褚之鴻臉上一紅,左顧右盼道:“這個...我們自是兩情相悅。”


    “嗬...無恥之徒。”


    “打住...打住!”褚之鴻翻了翻眼,又見邢之南也在一側,就更加尷尬了,急忙把話題拉迴,“你們二人深夜來尋,可這是有什麽事?”


    “唉...走吧走吧...”看到這廝美人在懷的景象,楚升滿心歡喜都被澆滅了,長歎道:“之南,我們且自去吧,這人已非是我們單身狗一般序列了。”


    “單身狗是什麽意思?”


    “喂...肯定是有好事情,如何不叫上我!”褚之鴻兀自壓低聲音喊著,但楚升完全不搭理他,隻是揮掌在鼻端掀了掀,搖頭道:“聞一聞,這院子裏都滿是戀愛的酸臭味。”


    說著,楚升便推著邢之南往外走去,一邊迴頭看向褚之鴻道:“這些活計還是要我們去做吧,你這現充快些迴去吧,半夜還想四處閑逛,小心遇到fff團執火把來燒了你。”


    “這又是什麽?”褚之鴻無奈叫道,但見楚升二人真沒有停留的意思,便直接出了院門往外行去,他便是又急急奔迴房中穿衣。可一轉頭,景子梅已經醒來,俏麗的臉上還依舊是睡顏未息樣子,見褚之鴻這樣子於是問了起來,後者急急答了兩句,便囫圇穿好衣物,自牆壁上取下長劍,推門追了出去。


    月光似水,傾灑峰頂,楚升二人一前一後走著,邢之南為他指引著路,不一會兒便已是到了那院門前。


    楚升抱劍而立,靜靜的看了片刻,忽的笑了,迴頭看向邢之南道:“走罷,且隨我料理了這五個門派敗類,好教他們也知,我亦非是可欺之人。”


    ————————————————


    且說那五人,自然也是身在虎穴,食睡不安,原本便都是聚在一同聊了半夜,三兩句不離心間擔憂。可終究來也是來了,商議了半夜也沒個結果,便最終隻得出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結果,於是才無趣散去,攜著倦意臥床而去。


    這倪嶽便也正是這般,雖是困意襲來,但他卻始終不敢睡下,那窗外枝葉搖曳,便都是讓他緊緊繃著神經,他那枕下更是壓著長劍,便是要為防備一二。


    隻是他也畢竟不是鐵人,和衣睡下後,輾轉半天終究是昏昏沉沉,這片刻本已是睡意朦朧間,卻突然有院門開關“咯吱”聲傳來,在安靜的深夜顯得格外尖細,倪嶽登時便坐起,右手已是帶出長劍,明晃晃利劍在手,這才讓那心頭忐忑安定幾分。


    腳步聲漸漸逼近,他更是右眼直跳,便屏氣凝神,小心翼翼的湊到近前,透過窗紗朝外望,便有一個人影右手執劍,一步步行來,驚得他心頭狂跳不已。


    腦中急忙轉圜,他這人也是素來便有急智,且小心按著步子,俯身往窗戶處行去。


    來到窗前,那人影已是在門前站定,他更加不敢停留,一個鷂子翻身便越窗而出,本要急忙乘著速速逃離,但剛走得三四步,卻也是不由得在原地站住。


    明月之下,一白衣少年正翩翩立在柳樹下,那溫潤的笑顏轉來,便是抱劍笑道;“倪嶽師兄,夜已極深,不去睡眠,卻如此鬼祟...是所為何事啊?”


    “楚升...你這廝!”倪嶽此刻哪裏還不知正是著了楚升的道了,便禁不住咬牙提劍,目光卻四處瞟著,心中暗暗計較將從何處逃離。


    “非是要趕盡殺絕不成!?”


    楚升麵色溫和,寬寬笑顏依舊,一步一步滿是隨意上前,口中隻是道:“恕師弟不知倪師兄所言何事...”


    見他到了這番圖窮匕見之時,還要維持著君子的形象,倪嶽更加心中暗恨,便痛聲喝道:


    “你當真是要行同門相伐一事,便是如何又有何顏麵對老掌門!?”


    “嗬...”


    楚升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搖頭肅聲道:“本是叛門之徒,我也不欲計較,但你五人卻暗藏禍心又歸,欲奪我楚家基業,即已行得這番事...你倒是還有顏麵提及吾父!”


    此刻儼然已經是撕破了顏麵,那倪嶽也是長吸得一口氣,便振劍上前,迅疾如風,迎麵直直刺去。


    “錚!”


    劍身與劍鞘相格,楚升甚至都沒有真正出劍,隻是把手一轉,那長劍便如同臂指般,好似遊蝶翻飛,直接壓下了倪嶽長劍,格開對方劍勢。


    “爾等五人不守規矩,無恥之尤,但我楚升自然不會如此。”楚升淡然輕笑,劍鞘忽而再轉,末端點在倪嶽胸口之上,混元勁氣勃發,便直接擊散了他全身氣勁,後者接連退得數步,終究是跌坐在地。


    “我不曾以利刃相向,便已是尊我亡父,給爾等留了顏麵。”


    未曾想一個照麵,便是被楚升輕巧擊敗,倪嶽當真是癱坐在地,內心不知作何言語。


    他心中更是無法理解,為何楚升束發之齡就有這般武功,甚至可比那尺木山吳掌門般。思思念念尋不到緣故,也隻能是認為楚升有得奇遇,倪嶽便無奈一聲苦笑,道:“你有奇遇,武功倒是突飛猛進,怪不得搏得君子劍美名。”


    “事已至此,我便也是再無話可說...”


    “如此甚好...”楚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去糾正他的想法,隻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口中吩咐道:“之南,且將其人縛了,等會那現充就要來了,便讓他跟在我們身後收拾。”


    邢之南隻是應下,心中則是暗道:看來自家掌門對於這個什麽的所謂“現充”深惡痛絕,自己可是萬萬不能變成現充,免得引來掌門厭惡。


    不等多時,那褚之鴻果然匆忙奔來,但楚升與邢之南卻自是轉去下一人院落了,隻留下倪嶽被縛在院落中,褚之鴻尋了一圈也是鬱悶的看見了這家夥,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陣子那倪嶽言語苦澀,終究啞著嗓子無奈道:“楚...”


    “掌門吩咐,且讓你提著我跟著他們往下家去...”


    褚之鴻:“......”


    對於楚升而言,邢之南當真是極好的副手,其人性子靈敏,又能幹事。當然最最重要的是,這人能夠理解到楚升的意思,隨時可提前做好布置。比如這五人的安排,邢之南恐怕也是已經猜到楚升心中念頭,正是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楚升定然留他五人不得,且必定是速速處置。


    因此,五人皆是被邢之南分開安置,但卻又是相鄰,都處在峰上偏僻處,就是鬧出些動靜來,也當是吵不到他人。


    這番一路行來,楚升且又料理了那趙友、胡文二人,下一處便是五人中領頭的劉餘住所。


    一者逼,一者堵,自然毫無懸念的將劉餘擋下,其人倒是心機深沉,自知逃無可逃,當下便是雙膝一軟,登時跪在原地,叩首哭訴道:“掌門...還望掌門理解啊!”


    他當真是涕泗橫流,聲聲泣血,悲訴道:“那尺木山姓吳的掌門尋來我,便是逼我歸峰為他謀事,還說上則需掌握峰上權柄,下則需攪亂峰上人心。且那人又以收入核心弟子作為引誘,但弟子如何能從,自然是表麵上滿口應下,身在曹營心在漢,這便正要同掌門細細說來,不敢有絲毫隱瞞啊!”


    看他模樣,半真半假,淚雨漣漣,普通人見了也不免動得惻隱之心。


    楚升便溫和笑著,在他麵前蹲下,仔細道:“你所言屬實?”


    “當真屬實啊!”劉餘蓬頭垢麵,眼見有些許轉機,更是嚎哭的厲害,傾訴道:“若有半分假意,弟子便任由掌門處置...”


    “可你現在還不是已然任由我處置,這誓言如何能做得數?”


    “那...那便讓我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不錯,倒是夠厚顏無恥,我喜歡...”楚升眉目帶笑,用劍鞘拍了拍這人臉頰,站起身來道:“既是如此,且隨我來吧。”


    “謝掌門大恩!”此人死裏逃生,立刻是歡喜極了,直屁顛顛的跟上,隨楚升一路來到那最末一人閔飛的居所。


    這會兒邢之南已經提前到來,將閔飛製住,卻是當劉餘嚎啕大哭時,邢之南縝密的性子便猜到後者可能有所察覺,急急忙忙趕來,將此人攔下,劍鬥一番製住閔飛。


    不多時,累的直喘氣的褚之鴻便也將趙友、倪嶽、胡文都提來,當下便好像是死豬一樣扶著邢之南才不倒。


    眼下便是在閔飛的院落中,這五人再度齊聚,楚升又吩咐褚之鴻搬來太師椅,他自坐在上麵,又讓其解開幾人身上繩索,而後自將褚之鴻、邢之南二人趕了出去。可憐褚之鴻趕來趕去,累的滿身大汗,喘氣都不均勻,但著實是什麽都沒撈著,這會兒還要被趕出去,心中當然不願,高聲叫道:“且給我將閔飛此人去勢!不然我不能忍這胸中一口氣!”


    楚升看見他那模樣,便心中好笑,也就點頭,目光落在五人身上轉圜,忽然道:“你們五人間,隻能活四個...”


    五人當下俱是麵麵相覷,劉餘當下叫了起來,淒苦道:“弟子是被人所逼啊!”


    沒有答話,楚升隻是腳尖一挑,便有一柄長劍飛出,正落在五人麵前。


    這五人當下唿吸都滯了幾分,彼此左右視線打量之間,都隱隱帶著幾分戒備意思。


    楚升權當未見,低頭端詳著自己指尖,依舊時時撚指不已,卻是還在習練著撚花功。


    最先動手的卻還是劉餘,此人第一個搶上前去,口中一邊大聲叫道:“諸位兄弟,便是對不起了!我不可死在這番境地!”


    一人動,剩餘幾人便不得不同時而動,趙友還破口大罵道:“你不可死,那我等四人便生該命賤,直要丟命不成!?”


    胡文也是怒罵起來,“當日便是你鼓動我等四人做的這番事,而今又是你要我等四死其一,其心何毒!”


    劉餘隻是充耳不聞,徑直去俯身拾劍,卻有那閔飛忽而飛身上前,整個人撲在前方,橫在劉餘麵前,竟是一腳將長劍踢向一邊。


    “你這廝該死!”劉餘麵色狠厲,五人之中隻有一人可取劍,而執劍在手,則必有活路,當下自己在最前方,大好局麵卻被閔飛壞掉,如何讓他心中不是怒極,便是麵色狠厲,運勁一腳朝著閔飛胯下那隻鳥兒踏了下去。


    “啊...”


    伴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閔飛臉色當真是如煮熟鴨子般,整個人蜷縮成蝦米狀,在原地痛苦嚎哭不已。


    此廂楚升倒是微微抬了抬頭,見到眼前景象,隻是搖頭苦笑。


    三人此刻同仇敵愾,那劉餘自也是終究無法得劍,待到被胡文等人取得長劍在手,三人圍攻之下,劉餘亦是很快滿身是傷,他急忙朝著楚升求救道:“掌門...掌門你答應過我的!”


    楚升淡淡的撇過一眼,搖頭道:“你說的岔了...”


    “我不曾應許你什麽,便是真的應下不殺你...眼下我又哪裏動了手?”


    目光戲謔的看著劉餘越發傷重,遍身血跡,尚在負隅頑抗,苟延殘喘之間,楚升更加輕巧,又是道:“再者,未曾讓你應誓而死,五雷轟頂已是大幸,你又還要要求什麽呢?”


    “我...”劉餘一時語塞,忽而一指倪嶽,高聲叫道:“如何便必定要我身死,我等一同殺將此人不好?也免去了生死相搏之危。”


    二人隻是不言,一者揮拳以對,一者挑劍直取,那劉餘終究是擋下了拳頭,卻被長劍穿胸而過,他雙目睜得通圓,口中鮮血湧出,唇齒皆紅,卻猶自唿喊。


    “我...不甘!”


    這是個心機深沉,意誌頑強的人物,這般人物或許終歸是會在江湖中展露頭角的。


    但問題是,他遇到了楚升,這樣一個比他更有城府,領悟厚黑絕學個中深意的家夥。劉餘短暫的江湖生涯,便就此猝然而止,死在籍籍無名之時,死在龍首峰深深的夜色裏,一文不值。


    楚升反倒是好奇的看向倪嶽,這人剛才也一直未曾動手,便坐在那裏無言無語。


    “五人爭四命,為何你不去爭?”


    倪嶽披頭散發,有幾分失魂落魄的樣子,聞言苦笑道:“初始叛門而出,再是心懷歹意歸峰奪權...做得這番無顏無恥之事,我本就對不住老掌門悉心教導,若是身死那便身死罷了,便容我身赴黃泉萬望老掌門諒解也是好的。”


    他聲音慨然,不似作偽,楚升反倒是略有驚異,但卻引而不發,隻是輕描淡寫道:“既是如此,你倒是赴死去了,為何遲遲不曾動手?”


    “心有牽掛,生則無顏以對老掌門之恩,死則深負家中老母苦苦相待...是故,生亦不是,死亦不是,便聽尊天命罷了。”


    倪嶽隻是苦笑,也不答話,閉目不語。


    楚升指了指此人,目光看向其餘胡文、趙友、閔飛三人,道:“既然他已有死誌,你們三人便送他去了如何?”


    閔飛雞飛蛋打,這會兒還身如蝦米,口不能言。胡文、趙友二人則是對視了一眼,竟是麵色稍有犯難,隻是道:“倪兄實在是有苦衷的...”


    “說來聽聽...”


    “倪兄之母被尺木山操持手中,便是不得不為...”頓了頓,胡文又補充道:“孝義不可兩全...倪兄猶豫難為之間,我等二人被那劉餘說動,便一起攛掇倪兄一同為尺木山辦事。”


    楚升倒是稍微頓了頓,目光看向倪嶽道:“你是何處人士?”


    “倪兄祖上曾是幽州人士...”依舊是胡文代他答道:“幼時幽州有兵亂,便隨其父母流連輾轉各州,途中父亡,便拉扯來到寧州定居,自此與其母相依為命。”


    楚升默然,忽而拍著扶手歎道:“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啊...”


    他把袖袍一掀,自有四個瓷瓶落下,楚升便道:“我是寧州人士,自也是不好落我寧州顏麵,卻讓人笑話我寧州無豪傑。”


    沉默片刻,他又道:“我且拿實話告你四人,瓷瓶中乃是一味毒藥,喚作‘豹胎易筋丸’便是。”


    “此物,取自那鐮鼬鼠之身,亦是他偶然所得。乃是以豹胎、鹿胎、紫河車、海狗腎等等大補大發的珍奇藥材製煉而成,此藥服下一年之內,可助修煉,多有精進。但若一年滿期,不服解藥,其中猛烈之極的毒性發作出來,足以教人體形奇變,胖轉高瘦、瘦轉矮胖。這期間提骨拔筋,溶脂腫脹,個中痛苦如百鬼啃食血肉一般。”


    “若爾等乃有拳拳兄弟情義,那便一起服下,此廂可暫保性命。我便以十年為期,爾等為我驅使,不可有半分違背,我亦會定時給予解藥。十年之後,便放爾等歸於自由,如何?”


    四人麵麵相覷,沉默片刻,胡文最先上前取過一小小瓷瓶,道:“我願服下...”


    倪嶽急忙要阻攔,但趙友卻也是搖了搖頭,隻是道:“我們三人自登峰時既是好友,幾如手足...”


    “但當日叛門你是因我二人勸說,亦不欲獨留方走...今日歸峰落得這番結局亦是我們二人攛掇,我二人自是損友,坑害你許多。你雖是從未抱怨,但我二人心間卻多有愧疚,若此廂不能有難同當,還作甚兄弟。”


    楚升冷眼旁觀之下,那倪嶽眼含淚光,便也是顫著手取了一瓷瓶在手,唯有閔飛蜷縮著腿,兀自叫苦道:“掌門在上,這三人倒是兄弟情深,可幹我何事!”


    “您親口所許,五人四命,我已是可活,完全不欲沾這事半分啊!”


    楚升笑了笑,隻是道:“一人服,四人服,誰都少不得;如若不然,那便四取其三,你大可看看是誰生誰死。”


    閔飛登時啞口無言,於是胡文便闊步上前,一把取了瓷瓶直接灌在閔飛口中。其人張口欲喊,那藥丸卻直接下肚去了,他怔怔張著嘴,一副如喪考妣樣子。


    隨後,胡文、趙友俱是服下藥丸,倪嶽也跟在其後,將藥丸服下,腹中便有股暖流升將上來,藥力隨著血流而動,散入四肢百骸,渾身遍體當中,由內而外的熱流將其包裹著,他整個人有種潛入溫泉中的感覺。


    心念一動,這人便是運起內力,牽動藥效助內力增長,以求精進修為,過得半刻鍾時間,才吐氣如箭,睜開了眼眸。


    四人麵上皆有驚喜之色,倪嶽三人當下便跪拜在地,閔飛也想跪拜,但他下半身這會兒的狀況實在是...一言難盡。


    “謝掌門賜下靈藥!”


    楚升聽得這話隻是笑,並未說些什麽,這四人未曾聽過豹胎易筋丸的兇名,也隻以為楚升大多是有幾分誆他們的意思,這倒是個誤會了,但楚升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且就這樣罷。


    其實就算並沒有這般事,楚升也不會將五人盡數殺光,門下可用人手實在緊缺,他早就動了降服這些人,為己所用的心思。更何況楚升心底有陰翳,行事還總有暗地的手段,這些種種都是見不得光的,門下弟子也不可用,以免有違楚升君子劍的美名;魚龍幫實力過弱,也是不堪大用。但事情總歸是需要人做的,楚升也不可能是事事親為,是需要有人在暗中去聽令與他,專門做些髒活累活的。


    這四人,倒是蠻合適。


    隻要有足夠鉗製的手段,楚升自認為也是足以控製得當的,這幾人都翻不起什麽水花。


    “爾等四人差事,日後自會有吩咐,隻是眼下你家老母既是被尺木山所製,你四人又是兄弟情深,便以此事為先吧。”吩咐完此事,楚升轉身便往外走,並未多作停留。


    閔飛張了張嘴,想說這是他們三人兄弟情深,幹我何事啊...


    但楚升根本沒給他說出來的機會,他便是說了楚升也自是充耳不聞。


    “這所謂...豹胎易筋丸是否是毒藥且還是兩話。”倪嶽目送著楚升身影轉過院門消失,開口歎道:“但這確實是對我們修煉有所增益,便就是毒藥...我等做出這番事,任是讓人殺了,也無話可說。”


    他倒是說得慨然,可其餘三人都沒這份氣概,平白誰又想死呢。


    “我欲為楚掌門前驅...不知三位兄弟以為可否?”


    形勢比人強,胡文、趙友自然是點頭,閔飛也是尖細著嗓子道:“我...嘶...也有此意。”


    “不過當下,也還是須得救出我母親...”倪嶽攥了攥拳頭,道:“無法顧全母親,是為不孝;行這番事,是為不義...楚掌門有全我孝義之意,我當不負他重望,先救迴母親顧全孝道,再報情義。”


    “既如此,我等四人也是需要好生合計合計了...”胡文點頭道:“那鍾堅是尺木山核心弟子,手上功夫不弱,還得須有萬全之策應對,不可魯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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