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七年十二月廿六日,癸亥。 【西元1126年1月21日】


    巨大的槳葉拍擊著海麵,槳輪不斷旋轉,五艘車船在舟山外海上風馳電掣。 船頭向著東麵,在趙瑜手上的望遠鏡中,三座高出海麵二三十丈的小島,漸漸從海平麵下升起。 那是浪港山,他這一世的故鄉。


    今次隨趙瑜抵達衢山的,除了兩個營共計五千人的近衛軍,還有大半個參謀部和小半個政事堂,除了陳正匯和趙文兩位重臣以外,大部分東海臣僚都跟著趙瑜一起行動。 在未來的一年裏,東海國的中心是衢山,而台灣則僅僅是後勤基地,並為趙瑜的軍隊提供足夠的合格兵員。 為了把東海國為數一半的中樞機構都安頓下來,整整用了半個月時間,直到今日,趙瑜才抽出空來到老家瞧一瞧、看一看。


    浪港,其實也名浪崗。 由三座主要島嶼組成,遠離舟山群島。 周圍海域浪高水深,漁諺說這裏是‘無風三尺浪,有風浪過崗’,故此而得名。 這三座小島,與其說是島,不如說是三座略大一點的礁石。 最大的中島,長僅一裏半,寬不過半裏。 三座島上除了一叢叢艾草,就隻有堅硬的花崗石作為土產,沒有土地,更不可能耕種,荒僻得隻有蛇鼠才能生存。 而當年浪港寨的幾百號人,便是瑟縮在此處,在汪洋大海中,如同野狗尋食撿漏一般的劫掠著過往地船隻。


    不過也正是由於浪港寨的生活是在太過辛苦,浪港海匪才會人人拚命。 有著這一群永遠處在饑寒交迫中的手下。 趙瑜的父親趙櫓當年才能依仗三五十條舢板打下如許大的名頭。 而日後能攻下衢山,為趙瑜的崛起開辟出一片合適的土地,也正是因為浪港山島地貧瘠。


    “當年日子那才叫苦,逢年過節都沒件新衣服。 孤穿的衣服都是大哥地舊衣裳改的,而孤穿不下的衣服就交給三弟再穿……”看到浪港山,陳年往事一樁樁的浮現在趙瑜的心頭,舊年時的清苦對比起如今的富貴。 恍若隔世。


    “那是比衢山苦多了。 ”陸賈點頭附和著。 他是衢山土生土長,浪港寨打下衢山後。 才入得夥,對浪港寨地舊事並不了解,並不想多說此事,跳過話題,拍著馬屁:“大王能以荒僻之地成就如今的大業,若讓後人說起,怕也隻有漢高能相提並論。 ”


    “這話等孤進了東京再說不遲。 ”趙瑜搖頭。 但嘴角的笑容暴lou了他的心意。 好話任何人都喜歡,何況陸賈說的很快就會成為現實。


    “也就再等一年!現在道君皇帝民心盡喪,等金人將他手上最後的兵力消耗掉之後,臣便可附大王驥尾,直攻東京,將趙佶生擒活捉!”陸賈將拳頭一把捏緊,觀兵東京,那可是當年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如今。 卻已近在眼前。


    “嗬嗬……”趙瑜笑了起來,“真要活捉道君皇帝,根本就不需要去東京。 孤那族叔很快就要南下了,我們在瓜州渡守著就能逮到他。 ”


    “南下?”陸賈大吃一驚,“沒聽到消息啊!前天不還說,金人才剛剛攻下燕山府。 黃河也不一定能過。 道君皇帝怎麽會逃?”


    “這是六天前的消息,今早才送到孤這裏。 二十日那一天,官家封了太子為開封牧,這是明擺著要傳位地征兆。 等新皇即位,太上皇就沒必要留在東京城鎮守大局,南逃是肯定的。 ”


    陸賈的驚訝更甚,不過不是為了趙佶傳位,而是情報傳遞的速度:“六天?不,二十日的事,今早就傳來。 應該五天才對!五天時間就從京城傳到衢山?怎麽會這麽快?!”


    衢山是東海情報轉運樞紐。 除福建、兩廣以外的各路職方司分部傳來地情報,都是先集中到衢山。 繼而再轉迴台灣。 雖然職方司的工作,陸賈完全無法cha手其中。 但各地情報傳遞的速度,他還是有點底的。


    從京中到杭州,陸路是一千四五百裏,水路由於在洪澤湖繞了兩個彎,甚至長達兩千裏,往常就算是三星加急的文件,也要八九天才能到杭州,再從杭州換乘快船出海入衢山,就又要兩三天。 而今次隻費了五天六夜就到了,比往日縮短了一半還多的時間,陸賈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趙瑜從懷裏掏出個巴掌大的小木牌,抬手丟給陸賈,“kao得是這個!”


    陸賈低頭,趙瑜丟給他的木牌上塗著朱漆,外雕龍紋,正麵是金漆的‘急’字,而反麵則同樣是飾了金的‘甲申’二字。 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有些眉目,但又無法確定,半帶猜測地問道:“這是不是《夢溪筆談》中所說的急腳遞金字令牌?”


    “沒錯!正是金牌。 ”對於陸賈地見識,趙瑜並不驚奇。 沈括曾領兵事,又遍曆地方,同時還精通百科雜學,他的作品實是一部難得的百科全書,比起其他大宋名臣流傳於世的筆記來,《夢溪筆談》的銷量在東海軍中是最多的。


    在《夢溪筆談》的第十一卷中,沈括記下了有關大宋鋪遞驛傳的信息:‘驛傳舊有三等:曰步遞、馬遞、急腳遞。 急腳送最遽,日行四百裏,惟軍興則用之。 熙寧中,又有金字牌急腳遞,如古之羽檄也。 以木牌朱漆黃金字,光明眩目,過如飛電,望之者天不避路,日行五百餘裏。 有軍前機速處分,則自禦前發下,三省樞密院莫得與也。 ’


    大宋軍情驛傳,分步遞、馬遞、急腳遞三種。 其中最快的急腳遞是日行四百裏。 但如果是配金字牌的急腳遞,那速度能達到日行五百餘裏。 這金牌,是木牌朱漆黃金字,隻能出自禦前,政事堂和樞密院都沒有資格發下。 而後世,把嶽飛從前線召迴的十二道金牌,也正是這種金字牌急腳遞。


    陸賈把金牌雙手交還給趙瑜,不過眉頭還是皺著。 從東京到杭州的一千四五百裏的陸路,若是kao金字牌的急腳遞,在各地驛棧連續換馬,又在途中交換人手,日夜不停,的確能用三天走完。 但這金牌隻出自禦前,每一塊都如這一塊上的‘甲申’二字那樣,用幹支做了編號,京畿房的高明光又是怎麽弄到手的?難道是偷出來的?


    “是偽造的。 ”趙瑜看出來陸賈眼中的疑問:“總共偽造了全套六十塊金字牌。 照著真貨仿製,沿途的驛棧沒一個能分辨出來。 ”


    “很快就能查出來罷?動用金牌總會有記錄的。 ”


    “大宋的鋪遞複核是一年一次,與各州縣上繳戶籍稅簿同時。 等到明年十月交上去,再費上兩個月來檢查,這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何況能不能查出來還是問題,天下大亂,金字牌肯定是四處亂飛,混在裏麵,也難查出個究竟。 隻要每次安排的路線稍微變動一下,不要多次經過同一家驛棧,絕不虞有人懷疑。 ”


    陸賈對趙瑜佩服得五體投地。 軍、政、錢、糧等事不提,偽造金牌絕非旬日之功,而東海職方司連大宋驛傳審核時間的都探聽得一清二楚,便可了解趙瑜為了迎接來年大戰所做的準備,究竟有多充分。 能借用大宋的驛傳係統,比起使用東海在陸上布下的渠道,當然要快捷許多。 以東海所使用的密碼信件,就算給宋人看到,也不必擔心泄密,完全可以毫無顧忌的使用。 有了暢通迅疾的傳信通道,對於掌握最新軍情,


    趙瑜所乘的車船在中島西側的一座小碼頭上停kao了下來。 當年的浪港主寨早燒成白地。 剩下的殘跡,也在後來的建設中,清理得一幹二淨。 不過盡管當年曾被廢棄,但浪港山島不僅是舟山漁民的避風之地,同時也是衢山巡海船的必經地點,在東海立國之後,又在這裏重新造了幾間小屋,豎了一座燈塔,並安排了一戶漁民在這裏看守。 他們的任務不僅是看守燈塔,這島上還有趙瑜嶽父蔡禾的墳墓。


    東海王駕到,守島人一家連忙出迎。 四五十歲、滿麵溝壑的戶主,在趙瑜麵前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隻帶著兩個拖著鼻涕的小子,跟在後麵鞠躬哈腰。 倒是他渾家,雖然粗手大腳,但行事利落、口齒伶俐,比他丈夫強出許多。


    使人賞過守島人一家,趙瑜排開從人,獨自拎著一壺酒,往南麵岬角處蔡禾的墳墓走去。 蔡禾的墓地被打理得很好,墓身用島上現成的花崗石砌起,墓碑也是一人高半尺厚的黑色花崗石。 墓前的兩棵矮鬆,應是島上僅有的喬木,不過從高矮來看,已經不是修墓時的那兩株,應是後來補種的。


    趙瑜跪在墓前,把壺中佳釀澆在墓碑上。 相對於關係冷淡的便宜老子,以及互相看不順眼、恨不得對方去死的趙瑾,無論是浪港山還是衢山島,對他最親近也最關照的總是蔡禾。 他這一跪,的確是真心誠意。


    “二叔!你肯定想不到罷?再有一年,你就是大宋的國丈了。 你的女兒,很快就能母儀天下,而你的外孫,也即將統治這片土地。 ”


    就在趙瑜追祭著亡靈的時候,東京城中一片混亂。 太子趙桓在亂局中倉促即位,趙佶則一邊念著‘休休’,一邊裝病暈倒,暗地裏打著讓趙桓在京中頂缸,自己南巡避難的念頭。 諸宰臣是戰是和不能決斷,除了吳敏、李綱等寥寥數人,都轉著南逃的注意。


    而完顏宗翰此時,已經開始圍攻太原府,宗望的東路軍則越過中山府,直逼黃河,離東京城隻餘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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