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他是來做什麽的?!”盧克忠被請了出去,黃洋當即罵了出來,“炫耀他們女真敢吃人肉嗎?!”在招降的對象麵前炫耀自己獨特的食譜可不是個好做法,在這世上,有幾人敢投奔把人肉掛在嘴邊的勢力?


    不過話說迴來,在這個年代,吃點人肉並沒什麽大不了。 割股奉親的事,孝子孝女們常做。 至於充作糧食,遼東亂了這麽些年,外麵的數萬民伕吃過人肉的至少有十分之一,蜂擁而起的盜賊夾裹民眾,當做儲備糧食,是慣常見的;而在大宋,這兩年東南路的流民中,易子相食的事情也屢見不鮮;就算是東海,當年困居衢山的時候,也曾有過把犯了事的奴工熬成肉羹,給其他奴工滋補的故事——當然,主要用意是威嚇。


    但是,把人肉充做糧食,畢竟是能做不能說,敢光明正大的向外宣傳要吃人肉,就得做好名聲大臭的準備。 隋末的迦樓羅王朱粲,唐末的奉國軍節度使秦宗權,哪一個在當時不是人人側目,在後世被批得不得翻身。


    “所以完顏婁室是真心希望能把我們招降!他是想讓我們知道,我們的計劃已經失敗,才會這麽坦白的。 ”陸賈說著,“就算是女真人,既然已經建國,他們現在也要擺出個仁善愛民的做派,對於吃人之事也不會容忍。 不然,這名聲傳出去,治下的百姓人心大亂不說,本來會投降地敵軍。 說不定就要拚死反抗了。 ”


    “但我們絕不會投降!”蘇昆沉聲說道。


    陸賈點頭:“當然!我等堂堂漢家男兒,豈能向野人低頭。 隻要再過幾天,援軍前來,就算城外的三萬人都是女真本部精兵,也不用再放在心上!”


    “那完顏大帥的人肉宴席可就擺定了!”黃洋笑道,“有兩萬民伕,他們至少三五個月內不用擔心斷炊。 ”


    “但完顏婁室絕不會願意連吃幾個月人肉。 就算一天恐怕都不願意!”陸賈道,“今夜女真人必然大舉來攻。 不會像昨晚那麽輕鬆了。 ”


    “陸督說的沒錯!”蘇昆點頭同意陸賈的推斷:“要麽被吃,要麽攻城,是人都該知道如何做出選擇。 ”城外那近兩萬的民伕,被恐懼支配後,爆發出來的戰鬥力說不定比女真人還要強大。


    “要不要把盧克忠拖在城內幾天,隻要他不迴去,完顏婁室說不定還會抱著一點希望。 ”黃洋提議道。


    “沒用地!”陸賈搖頭:“完顏婁室不會那種耐心。 何況大王不是常說。 與其算計敵人,不如自己做好準備。 ”


    蘇昆苦笑:“昨日女真人驅趕民伕攻了一夜,下麵的弟兄大半都是一夜沒睡。 今夜若是他們再全力來攻,就我們這點人手,最多隻能在城牆上堅守三四天。 ”


    “今夜再堅持一下。 明天,全軍退守堡中。 ”陸賈道。 除去兩百水兵,剩下地七百人就算隻防守北麵的一段裏許長的城牆,也無法做到輪流休息。 但長生寨卻不一樣。 這種東海國的製式棱堡,本就是為了讓五百人左右的守兵,在萬人進攻下,長時間堅守而設計出來的。


    “……可惜了這鎮子!”蘇昆歎道。 放了女真人進來,這鎮內的屋舍怕是都保不住。


    黃洋笑道:“隻要有人,鎮子隨時都能重建。 打贏了這一仗。 來此投奔我東海之人,不知會有多少,改鎮置縣也是轉眼間地事。 ”


    “沒錯!隻要打贏這場仗!”


    中軍大帳中,盧克忠向完顏婁室迴稟了入城招降之事。


    “不願意嗎?”完顏婁室歎道。 既然如此,也隻能拚死攻城了,如果能在兩三天內拿下長生鎮,他說不定還用不著擔上個食人萬戶的名頭——就算是女真,也不會有誰覺得吃人是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隻要沒有了港口支援,海峽中的幾艘東海車船,也不可能再堅持下去。


    心中下了決斷。 完顏婁室問道:“盧克忠。 你此行入城,看到的城防如何?”


    “稟大帥。 長生鎮的城防分內外兩重。 外一重的便是那麵城牆,隻有丈半高,厚也隻有八尺。 而內裏還有一座四丈高的寨堡,前些日子,小人去時,被攔在寨堡外麵。 不過今日入內看了一遍,東海人修得地確用心。 外牆乃是用石頭砌起,厚達一丈,寨內也有水井,糧庫雖沒見到,但想來也不會缺。 但唯一的一點缺憾就是太小了,長寬不到百步,容不下多少兵,隻要我大軍一上,轉眼就能攻下。 ”


    “那東海人的士氣如何?”


    盧克忠迴想著他入城後,搖了搖頭:“戰船封鎖了海峽的消息應該已在城內守軍中通報,人人士氣高昂。 不過,城中的兵力好像並不多,小人粗粗一看,也隻見到兩三百人。 就算大部分士卒在休息,但放在城頭上的守兵也實在太少。 ”


    完顏婁室奇道:“難道城裏沒有征發民伕?不是說長生鎮中總有幾千商人嗎?”


    盧克忠聽問,登時便楞住了,他進城時,除了守兵,卻是一個鎮民、客商都沒見到。 若說是躲在屋中,但當時是中午,鎮內地屋舍上也沒見到炊煙!


    ‘人呢?!’


    入夜時分。


    西方天際的最後一抹紅霞已然褪去,初八時的半輪月兒卻還未升起,四月的星空中,隔著淡淡的夜霧,隻有長庚星在閃爍著微弱的光。


    黯淡的星光下,金人的營地中,淡淡的肉香在飄散。 對於被強征而來的民伕,能吃上一頓肉,從來都是夢寐以求地一樁幸事。 但今天,鍋子地肉湯已經煮得沸騰,卻沒有幾人動一下碗筷。


    士兵吃的是馬肉,完顏婁室殺了十匹受傷戰馬,給士兵們享用。 這些馬匹都是前日一戰,被東海人地弩弓射傷的,現在完顏活女麾下就隻剩兩百騎兵——為了節省運力,金人的主力並沒有帶馬匹上島——而在民伕們的鍋中煮的,卻是他們之中挑出來百來個不聽命的家夥。


    完顏婁室站在中軍大帳外,負手看著營中。 他沒有強逼民伕進食,反正這也隻是他逼迫民伕們賣力攻城的手段。 他已經對所有人都明說了,糧草將盡,如不能盡速攻下眼前的城池,所有的民伕都將成為糧食。 若不想死,今夜就得把城攻下。


    “今夜必須攻下長生鎮!”完顏婁室是真的要拚命了。 本來他心裏還想著,若是一日不能攻下,那就再多花幾天,兩百匹戰馬好歹也能支撐五六天,隻要在這段時間內及時取勝,那也不需要真的吃人。 但盧克忠的話卻讓他驚覺。 鎮裏的百姓和客商,分明已經被轉移了出去,若是再拖一兩天,等鎮裏的守兵再撤走,留給他的就隻會是一座空城。 隻打下一座空城,他怎麽跟都勃極烈交待,他的任務可是血債血償!東海遠居海外,他們一跑,可就再沒地方找了。


    夜風忽起。 民伕們被長槍弓箭驅趕出營,在長生鎮的北門外聚集。


    長生鎮的南麵是海港,故而僅有三麵城牆,其中,隻有在北側開了城門,東麵和西麵的城牆都是封死的,一直延伸入海中十餘丈。 東西兩側的城牆之外,皆是一片亂石灘,行走困難,並不適合大舉用兵。 當初,長生鎮所在的位置也是一片亂石,不過其處水深浪小,冬季又不結冰,適合建港,方把鎮子安在此處。 在清理鎮子的地基時,兩側亂石灘都被保留下來,以作為防禦。


    不過就算如此,昨夜金人的攻勢,在以北麵為主攻方向的同時,還是順便分出一小部分兵力攻擊東西兩側以作為牽製——讓守城者四麵不得兼顧,本就是攻城的關鍵。


    但今次,女真卻把民伕們盡數安排在北門外,卻完全放棄了對東西兩側的牽製。 近兩萬人麵對不到一裏的一段城牆,如果真的攻上去,怕是連轉身都做不到。 隻是,完顏婁室另有計算——盧克忠給他出了個不錯的主意。


    幾十個大嗓門的士兵,在民伕齊聲高喊:“所有人拖下衣服,包土一幅,把土堆到城下!今夜一戰,凡是梭巡不前,見敵而退的,就是來日的早餐!”


    海上。


    趙瑜放下對準北極星的六分儀,就著玻璃馬燈的燈光,看看了表盤上的度數,迴頭道:“三十七度三十分。 ”


    他身後,朱聰手指在海圖一點點劃動:“已經過了登州成山,要改向西走了。 ”


    “終於要到了!”趙瑜笑道,成山是膠東半島的最東端,現在過了成山,船隊就得改往西去,進入渤海,去往遼東半島西側的長生島。


    “大約還得三天!”龍王號的火長說著,小心翼翼地把六分儀放進一個墊滿棉絮的盒子裏。


    朱聰道:“好像比預計的要慢一點啊……”


    “沒辦法,這兩天海上風向不對,船速慢了不少。 ”


    火長解釋著,走到主桅下,向桅鬥裏的瞭望手高喊了幾句。 很快,掛在桅頂的燈光開始閃爍起來,變幻的信號把船隊轉向的命令發向所有艦隻。


    幾十條戰船在海上齊齊畫出道道弧線,折而向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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