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胡天宇的話,太阿不禁怔了怔。


    他自醒來,便一直被困在金色巨像中,對外國知道的並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大夏的曆史興衰,自然也亦不清楚這支大禹龍騎的執著。


    他們為何還執著不死,不知原因,也就無法解開別人內心的枷鎖。


    可胡天宇明白,他讀過有關大夏的曆史,知道大夏的覆滅,與這支軍隊有直接的關係。當初大禹玄甲龍騎失蹤,大夏國力驟降,天下伐夏,西涼國抓住機會率兵直入大夏國都,取而代之。


    此後大夏國亡,一個神話的終結。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大禹玄甲龍騎還在,西涼根本不是對手。在過往曆史中戰場之上,大夏從未一敗,而西涼則是一直處於被羞辱的一方。


    在那個時候,沒有人會覺得西涼取代大夏是個荒謬的事情,因為他們從來不會那麽想,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又怎麽會覺荒廖?


    大夏是中心之國,資源豐富,國土遼闊,靈氣充裕,是修煉的寶地,人人覬覦,恨不得取而代之。所以各國時常侵犯。


    他們初時視大夏為肥肉,屢次入侵,屢敗屢戰。每次月初搶了一座城池,到了月底就會雙手奉還,並且還有割地賠款。到後來西涼被打怕了,大夏周邊的國度也被打怕了。


    每一場戰爭,在大夏的捷報之中,出現得最多的不是殲敵多少多少,也不是那國的哪位傑出統帥被擊敗,又或者俘虜了多少人雲雲,而是某日某時大禹玄甲龍騎直入某國國都,將某國的王給抓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了,人們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了最後漸漸就變成了麻木。而也正因為此,“誰敢犯我大夏,我就抓他們的皇帝”成為了大夏子民常掛在口中的話。


    胡天宇每次在史書上讀到這段記載時都會熱血沸騰。他也時常在想,要是那天能見到這支軍隊一眼就好了。


    隻是到了那段曆史的後麵部份,胡天宇便不大願意讀下去。


    因為那是大夏的亡國史。


    大禹玄甲龍騎失蹤之後,大夏最強武力終結,各國壓抑已久的情緒集體暴發,天下伐夏,大夏如同風雨飄搖的扁舟。而最先第一個攻進大夏國都的,便是西涼。


    這支軍隊中,每個人都意識到自己的重要,他們是大夏的根本,也明白他們的死亡,會給大夏帶來些是什麽,所以他們自責,他們不甘,是以充滿怨念。成為那孤魂野鬼。


    胡天宇對大禹玄甲龍騎極其向往,在知道那亡魂大軍便是前者之時,先是激動,然後是惋惜,再者是憤怒。


    曾經威風凜凜的龍騎兵隊,如今成了不死不活的亡魂大軍,連戰死沙場的機會也沒有,不得不說這是英雄的悲哀。他覺得有必要為他們解脫,化解涙氣,從自責中獲得救贖。


    胡天宇將這段曆史告訴了太阿,見對方聽了之後,頓時雙目放光,不由的道:“前輩可有辦法跟那些亡魂進行溝通?”


    太阿一陣沉吟,才道:“本座如今身為靈魂體,雖然有別於那由怨念化成的亡魂,可也算得上同宗同源,若他們還殘留一絲理智,這個不是問題。”


    胡天宇道:“那麻煩前輩跟他們說‘曾經的大夏已亡,可西涼還在‘。”


    大夏已亡,西涼還在!


    這句話很簡單,大夏已亡,西涼還在,而你們為何還在這裏晃蕩?


    太阿聽了,也不禁微微動容。這是國仇家恨,不共戴天,即使沒有了意識,沒有了靈魂的人,聽了也理應有所反應,當下對著大軍朗聲說出一段古怪的音節。


    這種音節聽入耳中去顯得悠遠空靈,是某種語言,與獸語相似,音節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不過倒是也能表達清楚意思。


    如今這支大禹龍騎其實嚴格來講,並不算是亡魂,充其量隻能算是怨靈。因為他們的靈魂已被太阿口中的怪物吞噬,如今的形體完全由怨念凝聚而生,智慧不高,不通人語,心裏隻留有執念。


    所以太阿隻能以那種極其古老落後的音節,才有可能傳達至騎兵的執念深處。


    朗朗的聲音從胡天宇眉心中傳了出去,那黑壓壓一片的騎兵先是一靜,而後暴發了一股騷亂,一個個眼中火光沸騰,揮矛挺戟,憤怒異常。


    胡天宇見到他們情緒激動,以為有戲,哪知轉眼間天空上就飛來密密麻麻如蝗蟲般的矛雨。


    神殿大門前驟然亮起大片金光,那些飛來的兵器全被轟成一股股烏黑的濃煙。風一吹,濃煙滾滾,倒卷而迴,將那支傳說中的騎兵襯托得更加恐怖。


    難以想象,無數震天的吼叫聲,聲聲針鋒相對,壓迫過來會造成如何震憾的場麵。遠遠的,胡天宇都感覺快要透不過氣來,暗暗苦笑,敢情自己根本會錯意,人家根本將太阿的話當成了挑釁。


    就連太阿見到這副情景,也不禁皺起眉頭。


    就在那些騎兵極度憤怒,高舉兵刃,打算進行第二輪投擲之時,那穿著鮮血盔甲的將軍突然將左手高舉,然後場間一片安靜,接著他喊出了一句古怪的音節。


    胡天宇仔細聽著那音節,發現竟與太阿之前的發音有七分相似,想來應是同一種語言,隨即腦海裏傳來了太阿略微激動的聲音:“有戲了。”


    胡天宇大喜,隻聽得太阿發出了一段陣長的音節,然後那名將軍又說了一段。兩人竟然交流了起來。


    太阿在聽到那將軍的一段話後,開始詢問胡天宇有關大夏滅亡的詳細記載。胡天宇一一說了。


    太阿根據胡天宇的話,對著那鮮血盔甲將軍說了一大段讓人聽不懂的話。不過胡天宇猜測,太阿是將他的話翻譯給將軍聽了。


    “啊……”


    那鮮盔將軍聽了太阿的轉述,登時顯得激動萬分,仰天`怒吼,而座下的戰馬也連連長嘶。這兩股聲音無比巨大,化作兩股狂風卷了上去,隻震得天頂岩壁發出劇烈顫抖,無數碎石如雨落下。


    胡天宇目力極好,遠遠地望去,見那鮮盔將軍竟然滿臉是淚,仰天哭嚎,其神情傷心難受至極,用肝腸寸斷都不足以形容,不由得心頭一震,深受感觸,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當初大夏覆滅,大片江山被眾國瓜分。西涼的鐵騎踏入大夏國都,取大夏而代之,問鼎天下第一大王朝。不過西涼人多年對大夏的戰爭中從無獲得一次大勝,處處被淩辱,早已積怨甚深,內心被關了一頭猛虎,當這頭猛虎出匣,西涼人嗜殺殘忍的本性暴露出來。


    西涼人取得大夏江山之後,開始大肆欺壓大夏子民的瘋狂暴行。將他們視為豬狗,以其肉喂食寵獸,以其血為寵獸解渴。觀他們鬥場上自相殘殺為樂。將他們貶為奴隸,隨意打殺,幹盡喪盡天良之事。他們活在了地獄之中。


    短短的數十年間,原本億萬的大夏子民,最後隻剩不到百萬之數。


    後來這些大夏子民中,出了一個絕世天才,修為已至化境。他組建了一支軍隊,將西涼人逐迴西方荒涼之地,建立了新的王朝,大商。


    至此原大夏的子民方有出頭之日。


    而如今的大周人,體內流淌的便是大夏的血液,胡天宇又怎會不為之動容。


    那巨大的哭嚎經久不息。那鮮盔將軍哭嚎了好長時間,身後整整齊齊排列的一眾亡魂,見將軍如斯傷心,僵硬恐怖的臉上都寫上茫然。


    忽然鮮盔將軍勒緊馬韁,調轉馬頭,將手中寬大的巨劍往天一舉,對著大軍發出各種音節。


    那些亡魂騎兵聽了這段音節,全都大聲哭嚎,臉上的茫然轉為傷心悲慟,淚流滿麵。


    胡天宇詢問太阿道:“怎麽他們能聽懂他的話,卻聽不懂你說什麽?”


    太阿道:“當初那頭怪物將近千萬的人靈魂吞噬掉,這裏化作一處怨念之地。後來這支軍隊到來,體內的靈魂都被那怪物抽走,軀體中隻剩執念。不過他們已經凝聚軍魂,周圍遊蕩的怨念紛紛被他們的能量吸引,進入體內,無數怨念融合一起,成了如今的怨靈形態。”


    看到胡天宇臉上仍有疑惑,太阿接著道:“怨靈畢竟不是完整的靈魂,缺失了想法思維,隻依照內心的執念而行事,聽不懂本座的話也不足為奇。”


    “怎麽迴事?”


    胡天宇道:“那些騎兵聽不懂你的話,而那首領人物卻聽懂了。明明你的語言跟他說的一樣,怎麽那些騎兵卻能聽懂他的說話?”


    太阿哼了一聲,道:“隻能說他更為強大,保留一部份人格,聽得懂也不稀奇。至於他的話那些騎兵為什麽能聽懂,那這很簡單,因為他們是同類。”


    胡天宇恍然大悟。這就跟兩隻螞蟻間的交流一樣,螞蟻沒有發音語言,卻能通過觸角交流,因為是同類,所以能夠交流這是天性使然。隨即想起將那支英雄軍隊比作螞蟻,感到不妥,當即將這念頭掐滅。


    那鮮盔將軍又對著眾騎說了幾句話,才轉過身,大聲地對著胡天宇這邊說了些什麽。


    太阿聞言,微微沉默,然後答了一段話。那頭的鮮盔將軍神色有些變化,大聲說了一句。太阿接著又答了句。來來迴迴這兩人對答了好一會,語氣越來越緊,儼然在談判的樣子。


    待得那頭的鮮盔將軍說過一段簡短有力的話後。


    太阿這頭一陣沉默。


    然後胡天宇眉心光亮起一點金光,腦後出現一個大日寶輪,金光四射,一股聖潔的氣息彌漫開來,將他整個人趁托得有如一尊神祇。


    金光璀璨,照亮了地下古城。


    那一頭的鮮盔將軍感受到這股氣息的聖潔,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震驚。他被金光籠罩,神色間漸漸透出一股祥和,像是靈魂受到了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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