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嗤笑一聲,俯身蹲下揉了揉何葉亂糟糟、髒兮兮的頭發,笑歎道:“就找三個銅板,這怎麽夠?”


    何葉一副快急哭了的表情,“那、那你說怎麽辦?”


    五殿下煊赫王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尾音輕揚道:“索性……把你自己找給我好了。”


    就這樣,五殿下煊赫王的身後跟了一個小小的、灰不溜秋的跟屁蟲。


    “何葉”這個名字,是當時五殿下煊赫王問他叫什麽時,何葉慌忙翻開了僅有的草藥籍,情急之下,隨便翻開一頁,胡亂指了一株植物,理直氣壯道:“我叫這個!”


    這是一株荷葉的圖畫,五殿下煊赫王若有所思道:“你叫何葉?姓何名葉?”


    “嗯。”何葉重重地點了點頭。管他呢,叫什麽都好,若是連名字都沒有,說出去肯定惹他笑話,小何葉這樣想著。


    於是,“何葉”這個名字就此誕生。


    那一年,何葉十歲,五殿下煊赫王約摸著二十歲的模樣。


    十年過去了,何葉二十歲,五殿下煊赫王依舊是二十歲的模樣。


    歲月這把殺豬刀沒有在五殿下煊赫王嬌好的姿容上,留下丁點暴戾的痕跡,五殿下煊赫王總說:他是被時間遺忘了的人,是他拋棄了時間。


    在何葉看來,五殿下煊赫王是個充滿謎團的神秘男人,他初遇五殿下煊赫王時,少年便已經是白發了。


    還有一點令何葉感到十分匪夷所思,那便是他印象中的五殿下煊赫王與世人口中的五殿下煊赫王並不一樣。


    何葉印象中的五殿下煊赫王,他是十餘年來從未有過容貌改變,都是二十餘歲的少年模樣。世人口中的五殿下煊赫王,他也有過青澀的孩童時光,他是在五年前,得知“三殿下皈幀王已死”的訊息後,一夜之間,便長大成人了的。


    何葉總覺著不可思議,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著兩個五殿下煊赫王一樣。


    每當何葉朝五殿下煊赫王拋出這個疑問時,五殿下煊赫王總是慘然一笑,敷衍帶過。


    ……


    這一天,黑暗籠罩的王都贏來了黎明的曙光,王都內身陷絕境的人們一致認為,如果“奇跡”有名字的話,那麽,他的名字一定是“五殿下煊赫王”!


    高高束起的黑發在風中揚起,留下水墨的香氣,英雄凱旋。


    隻見雄姿英發的年少大將軍手持長劍,率領著千軍萬馬一路殺進了王都,他與新上任的北方妖王煥新帝,也就是白耿進行了激烈緊張(逢場作戲)的搏鬥。經過一天一夜的血戰,戰鬥終於以五殿下煊赫王的勝利而告終,盤踞在王都內的妖人也被一並清掃了出去,王都重獲新生。


    於外人看來,兩人打得天昏地暗,均口吐鮮血,五殿下煊赫王被白耿砍傷了肩膀與大腿,僅憑著長劍豎地的支撐,他勉強沒有倒在地上,英雄鮮紅的長襟在風浪中飄揚,少年迎風閉上眼睛,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而白耿呢,他被五殿下煊赫王用劍橫穿了腹肚,全身血淋淋地仰倒在地上,胸口下方血肉模糊,似乎翻開濕漉漉、黏糊糊的衣裳,就能通過赫然裂開的傷口,看到顫抖的內髒。白耿疲倦地抬起嗜血的眼眸,用盡餘力地張口謾罵著五殿下煊赫王,說什麽“好一個煊赫王”、“敗得心服口服”、“做鬼也不會放過”之類的。


    正當五殿下煊赫王緩緩走上前,欲了結白耿的性命之際,一陣黑色的罡風席卷而來,帶著漫天的沙塵,所有人都無法睜開眼睛。待到視野恢複之時,白耿不見了蹤影,他已然被西方妖王白孔雀的妖風救走了。


    太陽從天邊爬起,得以解救了的百姓們無不歡唿雀躍,齊聲高喊“五殿下煊赫王”的名字,五殿下煊赫王成為他們心中真真切切存在著的、可以觸碰到的神明。所有人都發自肺腑地愛戴著他,就連不擅情感表達的二殿下琳瑉王,在被釋放出來的那一刻,都聲淚俱下地撲抱住了五殿下煊赫王。


    二殿下琳瑉王哽咽道:“本王的五弟長大了,本王的五弟出息了,本王甚是欣慰……”


    在漫天的褒獎與花團簇擁之中,五殿下煊赫王從未展現過分毫的驕縱與自傲,他始終謙和地說道:“我並未收到二哥寄來的求救書信,想來應該是信鴿飛出城之時,便被妖人射殺截獲了。我之所以能及時趕來,救大家、救信之國於水火危難之中,多虧了瑤霜姑娘。”


    百姓們皆愕然,“瑤霜姑娘?莫不是前段時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妖女瑤霜?”


    五殿下煊赫王頗為得意地讚許道:“是啊。瑤霜姑娘不惜千難萬險、跋山涉水地找到了我,向我如實地匯報了王都的危難,還向我提供了妖王白耿的弱點,我這才僥幸憑借一己之力戰勝妖王。若論功行賞,瑤霜姑娘的功勞最大,她才是值得大家追捧簇擁的勝者。”


    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歉意,他們想起前段時日對待瑤霜的野蠻行徑,隻憑杜驍的一封信,便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了瑤霜就是妖女,粗魯地聲討要殺死她。瑤霜理應記恨他們,但她卻以德報怨救了他們,救了天下蒼生,讓淪陷的王都重新見到了朝陽的暖光。


    所有人都麵帶愧色。


    五殿下煊赫王抓準時機,繼而添火道:“據我的調查,瑤霜姑娘絕非妖女叛賊,而真正的叛賊是杜驍。或許聽起來荒謬,但杜驍就是東方妖王·啼血笛音黑杜鵑,他被本王親手斬殺。”


    話出自“神明”象征的五殿下煊赫王之口,他的話如今具有絕對的權威性,所有人都輕而易舉地相信了,杜驍平日裏積累的好印象,在新的救世主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再無人替他申辯。霎那間,風水輪流轉,已死的杜驍成為人嫌狗臭的存在,“杜驍”這個名字直接與“萬惡不赦”掛鉤,更有義憤填膺者籌劃撬開杜驍的棺木,進行鞭屍解恨。


    這個活動,五殿下煊赫王雖然不為賞識,卻也沒阻止,任由他們鬧去罷。有個活動,他倒是讚許得很,那便是朝臣們連帶著百姓們,自發組織的“向瑤霜女俠致歉”活動,迴想起前不久癲狂的所作所為,所有人都麵帶愧色,知禮儀懂廉恥的他們一致決定要慎重地向瑤霜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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