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耿一直潛伏在陰暗角落裏洞察著一切,他早已習慣了這種黑暗潮濕的氛圍,巷陌裏緩緩流動的髒水,沾染了血跡斑斑的鐵鏽味,他的嘴角浮現出張狂的笑意,他迴想起這裏曾經發生過的搏鬥,那些不可一世的人們全部跪倒在他的腳邊,驚恐萬狀地看著他。


    隨後,鮮血如火花般炸裂,聲聲慘絕人寰的哀嚎,響徹在白耿的耳邊。


    那時的白耿還不懂笑容意味著什麽,是自尊嗎?但他雙手上沾染的血液,化作火焰,燃燒了他卑賤的過往,他發自內心地感到喜悅,情不自禁地咧開了嘴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望著地上密密麻麻的屍體,小小的白耿不屑地啐了一口,笑道:“嗬,嘲笑我汙穢不堪?可死去的你們,連垃圾般的人生都不配擁有。”


    隻有刺骨的寒風發出了“嗚嗚”的聲音,迴應著他。


    “到底,還是活著好。”


    迴憶戛然而止。


    倏風將白耿從迴憶中扯了迴來,他忽然發現倚紅樓前,女扮男裝的瑤霜正徘徊著,風塵女子一眼便看穿了瑤霜的純情,戲弄般的朝瑤霜丟去了手絹,瑤霜正手忙腳亂地尋找著手絹,緊張兮兮的模樣十分滑稽。


    在白耿的眼中,人們大多相似,都隻是千篇一律的皮囊,而瑤霜和大多數人不同,她有著不一樣的色彩,她總會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所以,無論瑤霜變裝了何種打扮,茫茫人海中,他總能一眼認出她。


    與其說是色彩和光芒,不如說是氣息與感覺,每每靠近瑤霜,白耿總會淡忘掉過往的一切,有種心平氣和的安逸之感。


    隻想著,若是一直能守在她的身邊,該有多好。他也不知道為何,從第一次見到瑤霜的那刻,便有種命中注定、相逢恨晚的感覺。


    白耿臉上誇張的笑容漸漸平靜,但他依舊在笑著,笑容裏充滿了戲謔,他舒展了一下身體,便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


    人們依舊笑語盈盈,重複著波瀾不驚的生活。


    而白耿的忽然出現,如砸向水中的石子,激起圈圈漣漪。


    高大帥氣的他瞬間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花枝招展的女子們興高采烈地圍了上來,聲聲嬌嗔道:“白大人?白大人來了。”


    瑤霜震驚地瞧向白耿,她不懂為何白耿會在娼妓之中如此有人氣,莫不是個常客?


    白耿無視了她們,衝瑤霜淡然地笑了笑,笑容幹淨清爽,似乎並不像個拈花惹草之人。


    “白大人怎麽會在這裏?”瑤霜又問了一遍。


    白耿一聲輕笑,悠悠迴道:“秋霜姑娘,怎麽也跟著她們叫在下‘白大人’了?叫在下阿耿便好。”


    “阿耿……好像很受這些女子的歡迎,莫不是這裏的常客?”


    橙紅色的燭火如星芒般印在白耿的臉上,白耿的臉上總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他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隻是道:“在下幫過她們很多忙,她們自然是歡迎在下。”


    瑤霜疑惑地打量著白耿,一開始她隻覺著白耿是個單純耿直的少年,但越相處下來,她越覺著白耿很陌生,他表麵上總洋溢著熱情與朝氣,如同一個在發光發熱的小太陽,但瑤霜卻發覺白耿骨子裏似乎是冷漠至極的。


    正如此刻白耿的神情一般,花紅柳綠、人間百態倒映在他的眸中,但他依舊眉目無情。


    有一隻翅膀斷了的鳥兒,無依無靠地栽進水坑中,發出微弱的“啾啾”聲,似乎正在求救,白耿視若無睹,他的步子很大,直接跨過了鳥兒,眼眸中沒有一絲悲憫。


    瑤霜掙紮著擺脫了白耿的手,她慌忙折迴去,將瘦小的雛鳥從肮髒的水中捧起,裹在懷裏,想要給凍僵的鳥兒一絲溫暖。


    如同察覺到手中的獵物想要逃走般,白耿下意識地一把扯住瑤霜,咄咄逼人地問道:“秋霜姑娘還沒迴答在下的問題呢,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耿的樣子很兇,令人心生畏懼,無法反抗。


    見瑤霜眉頭緊皺,白耿忽然意識到自己用大了力氣,趕忙鬆開了手,隻見瑤霜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醒目的血印,白耿輕聲說道:“抱歉。”


    “沒事沒事,阿耿不必自責,春花美人不是失蹤了嗎,我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為調查到春花很可能來過這裏。”


    “嗯,好巧,在下也是發現春花美人的行蹤就在這裏,因而迴到了這裏。”


    老嫗不悅地問道:“白大人,您竟然能一眼瞧破秋霜美人的喬裝,老奴的本事有這麽差嗎?”


    白耿撓了撓頭,哈哈大笑道:“秋霜姑娘是天仙下凡,閃閃發光,美貌是遮不住的,嬤嬤的本事當然高超,阿耿差一點點就認不出來了。”


    瑤霜小心翼翼地捧著雛鳥,一邊加快了步伐,一邊嘟囔道:“阿耿別說笑了,我們快一點去找春花吧,阿耿可發現了什麽線索?”


    白耿不急不慢地走在瑤霜的身後,他冷淡地問道:“春花美人害過秋霜姑娘,為何秋霜姑娘還想刻不容緩地救她?”


    “我想,阿耿應該能懂我。”瑤霜自信地望向白耿,她的眼眸明亮,如星辰般熠熠閃爍。


    白耿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搖著頭說道:“看來,在下問了一個愚蠢無用的問題,在下當然懂。”


    說著,他停下腳步,拉住了瑤霜,不讓瑤霜繼續前走。


    “在最初遇到秋霜姑娘之時,姑娘便對阿耿說過,不願意去侍奉戒懼皇,若是春花美人遭遇不測,三人角逐,夏蟬又圖謀不軌,秋霜姑娘極有可能成為信兒的替代品。所以,秋霜姑娘想保春花美人,既是救了她,也是救了自己。”


    “阿耿果然懂我,那快打起精神,我們趕緊找春花美人吧。”


    “阿耿的話還沒有說完,在下知道春花美人的下落,想來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秋霜姑娘和嬤嬤就在這棵樹下稍等片刻吧,在下即刻救出春花美人,與你們匯合。”


    “阿耿你竟然知道春花的下落?你果然好厲害,不對,你既然知道,為何不趕快找迴春花,還若無其事地與我說笑,你這人真奇怪。”瑤霜一頭霧水,她越來越看不透白耿了,“‘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又是什麽意思?”


    白耿露出了大大咧咧的笑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纖長的睫毛交疊著,令人看不出他眼眸中的真實情緒。


    白耿寵溺地說道:“事情交予在下便可,秋霜姑娘什麽都不用操心。”


    “阿耿,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麽好,秋霜……無以迴報的。”


    “秋霜姑娘可以迴報的。”


    瑤霜一愣,疑惑地望著白耿,她不知道自己能迴報他些什麽,印象中的白耿威風凜凜,孑然一身,似乎什麽都不缺,什麽也不在意。


    “秋霜姑娘,放心地將事情交予在下一人吧。”白耿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遲疑地說道:“若是阿耿順利地找迴了春花美人,秋霜姑娘想要迴報在下,就準許在下以後隻喚姑娘‘霜兒’如何?”


    瑤霜呆呆地點了點頭,一向盛氣淩人的白耿,為了一個稱唿,竟會如此小心翼翼,她根本無法拒絕,也不忍拒絕。


    “謝謝霜兒。”白耿微笑著。


    語罷,他身披夜色,如風一般地離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瑤霜呆望著淹沒白耿的人山人海,她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她查詢了一下,她與白耿的好感度依舊沒漲。


    老嫗宛若一個行走的百寶箱,她隨身攜帶的布袋裏裝了不少寶貝,凡是需要的東西應有盡有,她從布袋裏掏出結實的麻布,小心翼翼地給雛鳥包紮著翅膀。


    瞧了眼瑤霜心事重重的麵容,老嫗寬慰道:“無論是春花美人的安危,還是白耿大人的安危,姑娘皆可放心,白耿大人一定會說到做到。畢竟,他不僅是琛縭王府的第一護衛,更是王都的第一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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