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之木甚高,百尺古木比比皆是,多是黑色文章,果然名副其實。這些樹長得也很奇特,虯曲百結,無枝無葉,好似一條條巨蟒相互纏繞,看上去駭人非常。


    景玨落在林前,驚奇於這片樹林的特別之處。更特別的還在後麵,隻見她往前踏出一步,那輕飄飄的腳步聲喚醒了沉睡著的樹林,伸出無數長鞭,猛地朝她抽來。


    她被嚇了一跳,急急往後直退,黑木長鞭如狂蛇亂舞,好幾次險些抽到了她。


    合抱粗的樹幹上睜開一雙雙眼睛,渾濁的琥珀燈籠般射出的目光,齊齊將景玨盯住。


    “滾!滾!”


    一聲聲怒吼匯聚一起,響徹雲霄。


    景玨微微擰眉,運轉木之靈力,一手握著一條藤鞭,飛快舞出一個保護罩,一麵抵禦著攻擊一麵思考對策。


    黑木之藤堅硬無比,更是難纏,景玨的藤鞭被一條纏住後,另外幾條頃刻纏繞上來,就像斷食多日的貓終於見了魚腥味。


    另一端傳來的巨大拉力,迫使景玨不得不鬆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藤鞭被裹成麻花,丟進一隻大口中。


    那些黑木氣勢更足了,大吼著:“滾出去!”


    “哈哈,吳燕姐姐,你看她真是沒用啊。”


    之前嘲諷過景玨的少女跳下白鶴,看到滑稽的這一幕,忍不住大笑起來,臉上的鄙夷之色更濃了,拿著眼角睨著她。


    “就你這樣的,我真就搞不明白了,你是作弊多厲害才讓十九長老收你為徒啊?你可知這墨林是我靈元宗弟子最基本的試煉地,你居然都進不去,哈哈,真沒用,站在這裏也不嫌丟人麽?”


    景玨識趣的退開一邊,一拱手道:“師妹拜入宗門為實尚短,很多東西都不知道,還請師姐示範下。”


    徐佳儀扭臉,不屑地道:“別一口一個師姐叫著親熱,我可沒你這樣無能的師妹。哼,你這種窮鄉僻壤出來的弟子見多了,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為我們靈元宗的威力。”


    “請吧。”景玨並不為之動怒,麵色平靜地一攤手。


    其實進入墨林有兩個方法,第一個就是打敗這些守門的黑木,但是這是隻有靈旋期修士才能做到了。但是靈元宗既然將此地劃給弟子試煉,必然是另有方法。


    而這方法也十分簡單,那徐佳儀有心在景玨麵前賣弄,畢竟這種機會可不多得。


    但見她毫不畏懼的走向墨林,黑木長鞭剛要掃到她時,她的眉心亮起,放出溫和的白光,長鞭接觸到這光後頓時變得溫順起來,幾乎是簇擁著她進入墨林。


    徐佳儀得意地迴頭對景玨冷哼了下,吐出一句,“土包子。”


    吳燕一言不發,也進入墨林。


    景玨依法炮製,成功使者那群長牙舞爪的東西安靜下來,她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詹晴香說的那句,隻要她身負宗印,靈元宗便少有地方是她所不能去的意思了。


    “把我的藤鞭還迴來!”


    一株黑木嗚咽一聲,長口吐出一團青光,那青光飛到景玨手裏,重新化作兩條藤鞭。


    景玨依照玉簡的指引,前去尋找她的第一個任務:捕捉十條何羅魚。


    所謂何羅魚,古今《異魚圖讚》曾有記載,謂之:“何羅之魚,十身一首;化而為鳥,其名休舊;竊糈於舂,傷隕在臼;夜飛曳音,聞舂疾走。“


    此魚形狀特異,一顆腦袋後麵長著十個身子,又名鬼車之魚。道行深到一定程度,便可學人間修士一般羽成為一種名為休舊的鳥。


    玉簡上介紹,這種魚偏愛清澈無比的河水,水越清純,找到它們的概率也就越大。且在墨林中有一處玉湖,規模不大,湖水清冽甘甜,幹淨無一絲雜垢,恰是這種魚的天堂。


    景玨要找的正是玉湖所在。


    她來到一道小溪旁,清淺的溪水裏遊動著幾位何羅魚,這種魚在別的地方並不常見,屬於大補之物,也是煉丹的佳品,沒想到在靈元宗的領地裏是很稀鬆平常之物。


    那魚的外形果如記載的一樣,隻一顆腦袋,十個細長身子共用這一顆腦袋。體積不大,也就巴掌大小,乳白色,背上有淺褐色的斑點。


    這種魚遊動迅速,頗為機敏,感知到有人來了,立刻躲了起來,看來它們的特別之處不僅沒有成為累贅,反而使其更加迅速了。


    但是它們完全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捕殺,因為這些魚太小了,還不達景玨要捕取的標準。


    沿著小溪尋到源頭,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麵,時不時跳出幾尾魚來,接連不斷,好似一場比賽的遊戲。


    不過景玨的到來顯然打擾了它們的遊戲規則,一下子全部銷聲匿跡,湖麵變得十分的安靜。


    少女捏著個避水訣,一頭紮進湖裏,身體被泡泡罩住,衣衫不濕。


    盡管她也修水靈,但專修的還是木之靈力,水性不熟,要想在湖裏追逐這群成精的小家夥,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玉湖的水果真十分清澈,老人雲:“水至清則無魚。”如今一看,這句話也不能是絕對,對於專喜清水的何羅魚來說,並不遵循這個道理。


    喜歡幹淨的水是麽?


    景玨抬手揚起藤鞭,狠狠的抽在河床的泥沙裏,攪起大片混濁。她幹脆就讓玉湖變成泥湖,看它們如何還有藏身之所。


    兩根藤鞭分裂出數十根,景玨此刻倒更像何羅魚了,長出好多條尾巴,冷著臉,肆意的在湖底翻了底朝天,玉湖許久的寧靜被徹底打破了。


    從來沒有她這樣來捕魚的。


    她這是斷魚活路啊,變髒的湖水使得何羅魚無法再呆下去,逃出了珊瑚洞穴,尖叫著遊到沒被汙染的地方。


    可在景玨的不懈努力下,這片湖很快就沒有了一寸幹淨的湖水,它們隻好爭先恐後得逃離自己的天堂。


    何羅魚的叫聲又尖又細,它們是屬於安靜的魚,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叫的,除非遇到了很大的變故,比如今天這樣,這飽含驚恐的叫聲聽在人耳裏,竟像極了嬰兒的啼哭。


    景玨還不肯罷休,她一邊狠抽湖底,一邊冷笑連連,將所有的不滿發泄出來。


    “靈元宗,誰稀罕,很了不起麽!五紋閣,哼!五紋閣!”


    笑著笑著,少女委屈的哭了。


    藤鞭掉在了細沙上,氣泡落在一片珊瑚礁上,珊瑚的細刺紮得人有點疼。景玨喜歡疼,這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有感覺的,不由得往珊瑚密集的地方靠了靠。


    這些日子,都快讓她自己忘記了,她不過一個未及笄的女孩,年僅十五歲,卻要承認如此之多,生命不能承受的重。


    靈元宗的冷嘲熱諷也就罷了,那根本不足掛齒,最讓她絕望和生氣的,是她自己。


    在這片混亂的湖底,隻有她一個人,沒有人會發現她在掉眼淚。


    少女在一個沒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發泄出所有的委屈,嚎啕大哭。


    家主沒了,爹娘不在了,琅叔叔不知所蹤……


    昔日溫馨的家隻剩下她和哥哥兩個人,而她的秘密卻不敢告訴哥哥,她如何能承認自己就是害死家人的“罪魁禍首”!


    該死的血紋玉,她恨不得砍下胳膊丟出去,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她感覺到那古怪的玉已經和她融為一體,除非她死了,否則根本無用。


    可她還不能死,大仇未報,無顏麵見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家主。她是景家的罪人,唯有用五紋閣鮮血洗清身上的罪孽,她才能死去,才有資格死去。


    要報仇又談何容易,更何況她現在莫名其妙的不能修行了,更讓她絕望不已,哥哥也正因這個緣故才去鍛金池修煉。


    靈元宗五行之地對修為的確好處甚大,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的,得到一樣東西必然要付出代價,而這代價很大。


    景玨將一切都看在眼裏,毫無辦法。


    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何年馬月才能突破凝識期,或許憑現在的修煉速度,十年也未必能突破吧。


    她的敵人起碼是結丹期,還有聖胎期!


    景玨感到一股極深的絕望,難道她這輩子,報仇無望了麽?!


    “五紋閣!五紋閣!”少女緊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深仇大恨,幾近要將那三個字撕咬得粉碎!


    一張清麗的小臉扭曲的幾近猙獰起來,眼底燃燒著熊熊的複仇火焰。她沒有看到,自己的臉頰上淺淺的閃現出幾條血紋,頗為妖冶。


    宣泄完自己的情緒,景玨深深吸一口氣,將滿腔的怒火和仇恨刻骨銘心。


    景玨站了起來,拾起藤鞭,向湖麵浮去。


    日子再難,也要過下去,如果她就此放棄,那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修為增加慢也沒有辦法,若是隻能通過丹藥煉化,她便夜以繼日出任務,換晶石,買丹藥,就不信了,自己難道此生止步煉氣麽!


    她還記得當初家主幫她化解那些古怪靈力時,不惜在她身上消耗了大量的天才地寶,還殘餘下來很多藥效。


    待尋個時機,將那些藥效全部煉化,應該也可以提升一些修為吧,不求多少,有一點算一點。


    浮出水麵,光線照進眼裏,有些刺眼。


    景玨看到仰麵翻著肚子的何羅魚岸邊,輕輕吐了口氣,第一個人任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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