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麵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名年輕書生,跟他的不羈話語,咱們的清陽王劉恆,卻是笑出了聲。也不知是真覺得麵前的年輕人好笑,還是一種怒極反笑,畢竟這位清陽王在年事越來越高並且愈發受人尊重吹捧的情況下,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那種禮賢下士,更是有著一種身居高位不接受任何質疑與反駁的習性與氣場,單看此刻周遭幾人的麵部表情與眼神就能夠看出!隻見那白師爺滿臉陰沉,一雙眼睛眯縫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雙手背在身後看不到動作,但能夠清晰地看到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有青筋暴起。


    護主子的王剛肉眼可見的憤怒,整個人身體前傾似乎就要撲出去,咬牙切齒死死盯著對方似乎要冒出火光來。至於蠡湖,還勉強保持著一名書生的儀態,但是若你從背後看去,就能夠看見握在背後的那一柄青鋼劍是微微顫抖!


    至於蓮心幾人,白發公子哥兒自是打心底有些佩服這位姓王的書生,連日以來與咱們的王爺相處也好、交流也罷,尤其是在劉恆開始懷疑蓮心的能力之後,咱們的這位王爺那態度可謂是越來越差,早就沒了開始的那般禮敬,反倒是有一些高傲不自覺地外泄出來。


    故而此刻看見王維如此,蓮心不由得心生敬佩:不愧是讀書人善養浩然正氣,合著浩然正氣這麽好用,自己幹脆改向二師兄學好了,還練什麽劍?


    莎莎不懂他們在幹嘛在說啥,估計就算是懂了也不會太在乎,於是乎就那麽靜靜的、呆呆地看著,眼神迷離,似乎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了。


    倉央嘉措作為在場應該比王維楚更加精通佛法的一位,似乎並不太在意兩者關於佛法與治國的討論,隻是閉目養神,不出聲的念誦佛經。


    武未則是一臉認真的思考著,聽得很認真,似乎是在學習、領悟什麽一般。清陽王何等身份?這種時刻怎麽可能讓自己下不來台?劉恆自己不帶開口,那白師爺就已經很是識趣地開口冷笑。


    “那麽按照先生的說法,以佛法也可治國,請問我邊關重鎮,戰事連綿,佛法二字,除了超度亡靈,有何...”


    王維楚似乎就料到了對方會有這麽一問,在白師爺話音尚未落下之時,雙眼仍舊盯著劉恆,話語卻是針對白師爺而出,同樣是冷哼出聲!


    “那我請問,蠻荒之人,可曾識得佛法?”


    “自是不...”


    “那麽請問我軍邊關將士,可曾識得佛法?”


    “不...”


    絲毫不給白師爺多說的機會,王維楚眼神從劉恆身上瞬間轉移向了白師爺,微微一笑,笑意溫純卻怎麽看怎麽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麽假如雙方皆以佛法治國,雙方邊關皆知不可妄殺生靈,是不是也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殺戮與戰爭?邊關太平還是不太平?”


    白師爺同樣是不再眯縫著眼睛,也收斂了方才壓製下來的怒火和不屑,咬牙切齒、怒目圓睜!


    “所以說,王先生的意思是什麽?蠻荒之鄙人本就不識大字,讓他們受佛法製約那更是一派胡言,野蠻之人順從天性,就像所謂佛家諸般經意之中妖魔鬼怪,佛家難道不除?難道不降?所謂的教育、感化也不過是在擊敗對方之後的馬後炮之言語!”


    “而今蠻荒部族智力未開,咱們不就是應該一路打到蠻荒,好好教教他們佛法嗎?這般所為,不就是你們佛法之中所謂超度、所謂感化?”


    白師爺低聲惡氣說完這番話語之後,抬手狠狠地指著王維楚,但如果蓮心沒有看錯的話,在白師爺說話的過程中,眼神還曾經冷冷的瞥過倉央嘉措幾眼!


    “這白師爺,似乎對佛家敵意很重?”蓮心內心納悶兒,卻也無從知曉答案,隻得是再去聽咱們的王大書生如何迴答,“倒是還有些意思,就是治國這些事情,我沒向二師兄討教過,不然,倒還真的可能插上幾句嘴!”


    “師爺可知,自己所謂佛家諸般經意之中的妖魔鬼怪,追其本源,是為何物?”


    王維楚冷冷看著白師爺,似乎並沒有被對方激烈的情緒所帶動、牽連,隻是淡淡地迴答,就好像是兩個許久不見的朋友,煮了一壺清酒,坐而論道,“是為人心之嗔、癡、怨也,佛法真正降伏的,不是人,而是人心之惡。故而感化、超度並不需要真正打敗對方亦或者是逼迫對方,而是從言行舉止之中使得對方內心善的一麵得到釋放,而惡的一麵受到壓製。”


    “戰爭,無論侵略也好抑或是征服也罷,都是上層為了自身利益所作出的選擇,而真正的百姓,身處於底層,所做的隻能是服從與跟隨,斬殺多少的敵軍士兵,於和平本身並無意義,隻會使得那些原本對於我朝並無惡意的百姓家屬越發的生出仇恨。”


    “這也就是為什麽,戰爭一旦開始,就會成為一個無法停止的轉盤,不僅不會停止與平息,甚至會向著越來越大的規模發展,最終一發不可收拾,從小股的隊伍廝殺,到最後動輒幾千上萬人的部卒投入,民不聊生。”


    王維楚說著,一邊卻是再度看向了劉恆,很明顯,他也能看得出來,劉恆在這一群人之中占據著絕對的領導地位,真正爭論的核心,也不過是他和劉恆之間。


    白師爺仍舊冷笑,似乎比剛才要更加瞧不上眼前的書生一般,卻沒等他再開口,這一次將他攔下的,正是劉恆本人。


    “王先生所言,即是邊關戰事,本就是錯誤?守家衛國,禦敵邊關,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害了自己的家人?”


    劉恆說話的時候,沒去看王維楚,低頭撫弄著茶水,茶水泛起漣漪,蕩開了劉恆的眼神,蕩開了他眼中不可察覺的一絲殺意。


    “邊關戰事並無錯誤,且讓在下從頭與您糾正一番。”


    王維楚不知道是因為察覺到眼前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絲寒意,還是本就想要如此說辭,開口冷聲說道,“從一開始之時,在下想要說的就是佛法治國的本質,並未針對任何實事,而您身邊這位卻是開口就提邊關戰事,然後將整個話題的方向向著邊關該不該迎敵牽引。”


    “可是在下所說一直是關於佛法治國之事,邊關外敵來犯,是外敵國家不涉佛法,故而發動戰爭,假若天下諸國、各部落皆明佛法,那麽就自然不會有人無事發動戰亂,國家、百姓皆可平安喜樂,這才是在下所謂佛法在國與國之間、不同勢力之間能夠發揮的作用。”


    “而如今邊關戰事不休,正是佛法沒有普及,無人重視所造成的結果。倘若國家興盛隻是,大力弘揚佛法經意,怎麽就不能作為一種治國的方略呢?比起道家的無為而治,佛法更加具有約束力,沒有約束的自由就會滋生貪欲,就會導致貪官汙吏,就會出現亂臣賊子,立國想長久,佛法怎得就不是一種選擇呢?”


    王維楚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之後,似乎有些過於激動而喘不上氣來,一邊急促地唿吸著,一邊死死盯著劉恆,似乎在期待著什麽,就像是一個下了全部家當的賭徒,在等著賭局的開盤。


    “所以,請問佛法對我邊關有何益處?”


    劉恆很是耐心地聽完了對方的言語,卻是沒有半點鬆懈的感覺,仍舊是那麽盯著茶杯,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在很早之前就開始向著蠻荒輸送佛法的知識,告訴他們忘卻貪欲?你的意思是,這場死傷慘重而且局勢日益惡化的戰爭,是我們自找的?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不應該再派出士兵與蠻荒交戰,而是應該趕緊的一人拿一本佛經上戰場上給對方念書去?書生誤國,便是如此!”


    “把他丟出去。”


    劉恆在一連串壓低嗓音的質問之後,沒有再給王維說話的機會,一揮手,下令給了蠡湖。


    而王維楚卻是沒有任何反應,雙眼暗淡似乎並沒有什麽憤怒和質疑的感覺,反倒是有些失望,又有些坦然,並不做什麽反抗的,就被蠡湖架著,送往了酒樓之外。


    劉恆緩緩舉杯,飲茶、低頭不語。蓮心並不懂得這些個彎彎繞繞,於是乎也就不去想,二師兄不喜歡道法,但好像對與佛法也不怎麽感冒,自家這位讀書人,也許會給世人一個很不一樣的答案,但自己不那麽上心,反正二師兄做的,大概就都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大概是越發地靠近老巢,劉恆的脾氣比起前些時日要好上了許多,當然也可能是在邊關緊急調兵與眾人匯合之後,重新擁有一支百人騎隊作為護衛之後心裏踏實多了的緣故。


    仍舊是兩輛馬車,劉恆獨坐一輛,王剛擔任馬夫,蠡湖與白師爺一左一右乘馬並行,而稍微落在後麵的一輛,則是由蓮心駕車,莎莎等人坐在馬車內,但莎莎是個閑不住的,便也就跟在蓮心身邊,久而久之偶爾拿起韁繩趕車的樣子,比起蓮心來似乎都還要熟練幾分。


    其餘的一百步騎,便分散在周圍,圍繞著兩輛馬車,就那麽緩緩地在驛路上行駛。


    “這清陽王還真是心大,都已經被刺殺過一次、險些喪命了,還是這麽托大?就這一百人,要是再來幾個那樣的怪物,不是又完蛋了?走這麽慢,烏龜爬也能追得上來啊。”


    坐在馬車裏,武未掀開車簾看了看幾乎是以烏龜速度行駛的隊伍,不禁是放下簾子,捧起腮幫子有些擔心。倉央嘉措坐在她的對麵,閉目養神,淡淡開口。


    “阿彌陀佛,外圍其實還有很多人,一路跟著,沒有停過,他們隻是不出現而已,以他們的身手,隨時都能夠支援到位。”


    “啊?你怎麽知道的?”


    武未顯得很是吃驚,但也同時鬆了口氣,瞪大了眼睛看著倉央嘉措。


    “看到的。”


    “啊...”


    這天還怎麽聊你說不是?就在武未尷尬的想要再掀開簾子看看能不能看到傳說中的外圍的人時,前方的簾子卻是率先掀了開來,莎莎低著頭彎著腰走了進來,坐到了武未身邊。


    “莎莎,你怎麽進來了?”


    武未高興有人陪自己講話了,拉住了莎莎的胳膊,笑著問道。


    “蓮心說前麵馬上到什麽...珞瑜城...說是什麽...邊關上的揚州,士兵們的天堂...讓我進來休息會兒...說一會兒可能要去逛什麽...燒瓷器的窯子...”


    莎莎看著武未,笑著說道。


    “士兵們的天堂...窯子...”


    武未沉吟了一下,就知道了那小子是沒安好心,伸手摸了摸莎莎的頭,說到,“我們不去,他也不準去,咱們啊,就去城裏好好休息就好了,這馬車坐的我骨頭都散架了!好了好了,我先出去一下!”


    莎莎點點頭,笑得很是乖巧的樣子,接著武未將莎莎安置在座位上,一臉笑意地向外轉過身,倉央嘉措差點沒一下子從座位上摔下來,莎莎進來時便睜開了眼的他,自然是也聽到了莎莎的話,此刻卻是看到武未前一秒還看著莎莎笑呢,下一秒轉過身眼神裏全是殺氣,阿彌陀佛!


    但願蓮心施主可以活著到達珞瑜城吧!果然,武未出去沒多久,外頭就傳來慘叫!


    “欸?欸!武姑娘,不打臉...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輛車中,劉恆掀開車簾看向坐在馬上的蠡湖。


    “到珞瑜城裏,還是去老地方,士兵們就原地解散,明早再出發。”


    “是,王爺。”


    蠡湖行禮說道,“王爺也好久沒見蘇姑娘了,今夜在下定然保證王爺安全。”


    劉恆沒迴答,冷哼了一聲,放下了簾子,靠進座椅之中,笑著說道:“如此準備,再無意外。”


    可此時的劉恆,怎麽也不會料到,他身邊最為倚仗的這一百人,將會成為不久之後,他所遇到的,最大的麻煩。


    “十公子,你們的住所就在這兒了!在下完成任務了,現在能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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