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叭胡同的四合院,跟南鑼鼓巷的不太一樣,基本上都是二進院,很少有三進院。


    而且,與這小喇叭胡同住的,才是真正的老四九城的人,不是五三年進城的外來戶。


    張少武一進這處院,就見院中央種著一棵銀杏樹,院裏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中藥味。


    此時院裏已經有人開始做飯,嫋嫋炊煙,飄在銀杏樹的樹頂,很是有意境,樹上還有個鳥巢。


    “您找誰啊。”?院裏一逗鳥的大爺,問著張少武。


    張少武臉上帶笑,應道:“曹元方是住在這戶院嗎。”?


    “哦,您是找曹大夫看病的是吧,就這出房子。”逗鳥的大爺指著前院的西廂房。


    那屋裏人聽見動靜,掀開門簾走出一二十出頭的女孩兒,模樣清秀,有點古香古色的那種仕女感。


    “您找我爸看病,明兒早直接去中醫院吧。”那女孩兒對張少武說著,眼裏一亮。


    “我爸晚上不把脈,這是他的規矩。”


    張少武臉上燦爛的笑道:“我不是找曹大夫看病的,您問問曹大夫,是不是在喇叭營打聽過棉花的事兒。”


    “哦,那您進來吧。”這女兒心思很通透,知道這事兒不能在院裏說。


    張少武一進屋,掃視了一眼這個屋子,原本是四合院的廂房,隔成兩間屋子。


    南麵的一間,東西各搭了兩鋪炕,北麵的是當作起居客廳,還有餐廳跟廚房用。


    比南鑼鼓巷的廂房,看著潔淨大氣不少。


    房頂也沒糊舊報紙,牆壁上是青磚木板牆,窗戶上的玻璃也很幹淨。


    屋裏的擺設簡單多了,一溜兒檀香櫃,那櫃子上擺著小座鍾,還是民國時期的老物件。


    最顯眼的,莫過於櫃子頂兒擺著的瓶瓶罐罐,上麵寫著藥名。


    “您在屋裏等會兒,我爸去街上遛彎去了。”小姑娘說著話,給張少武倒了一杯白水。


    “謝謝。”張少武坐在凳子上,麵粉袋放在一邊,抿了一口水。


    “您也是學中醫的吧。”?


    那姑娘搖著頭,笑靨如花的說道:“不是,我在地理大學念的地質學,我準備到大西北去,為我們國家的地質開采,出一份力。”


    張少武聽姑娘這麽說,隻是微笑,淡聲道。


    “棟梁之材。”


    那姑娘的眼神,也放在張少武的身上,上下打量著他,輕聲問道。


    “您是派出所的,還是哪兒的。”?


    張少武擺著手,“我是東直門外麵,紅星軋鋼廠的保衛幹事,不是街道的派出所。”


    “哦。”那姑娘應了一聲。


    張少武站起身伸出手,“我叫張少武,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姑娘輕輕一握,“我叫曹雪見。”


    倆人剛握完手,從外麵走進來一五十出頭的男人,身上裹著黑緞麵的對襟棉襖,臉型是四方闊口的國字臉,天倉飽滿,兩眼有神。


    “您就是曹元方,曹大夫吧。”張少武站起身。


    那老中醫曹元方打量了張少武兩眼,笑著說道:“您這精氣神,可不像有病的樣子。”


    “您身上有內家功夫,是來替別人求醫的話,明早過來也可,去中醫院掛我的號也行。”


    “最好的早上去,切脈最穩。”


    張少武聽著曹元方的話,堆笑說道:“曹大夫,我不是來求醫的。”


    “您前幾天,是不是去喇叭營,尋摸棉花去了。”


    “我在廠裏,發了點棉花票,買了點棉花,想出手賣了。”


    “哦,你是喇叭營賣棉花的啊。”曹元方恍然大悟,又問道。


    “棉花呢,我看看。”


    張少武將麵粉袋子的口解開,讓曹元方嘍了一眼。


    “不錯,是好棉花。”


    “這有多少,我都要了。”


    曹元方提了提棉花袋子,讓自己女兒曹雪見過稱,就見那一袋子棉花,足有二十一公斤。


    “曹大夫,您知道鴿子市跟黑市的棉花價,一公斤大多是二塊二,我算您二塊一,我這輩子就敬重您這樣,妙手仁心的老中醫。”張少武說著,有心結交。


    曹元方擺著手,肅然道:“一碼歸一碼,再者說你開的價,已經夠低了。”


    “我在鴿子市跟黑市沒少轉,有的黑市,一公斤棉花都炒到二塊七八了。”


    “二塊二就是二塊二,生意都得有利頭,那才能做的長遠。”


    六一年初的棉花,為何浮動大,跟當年的天氣有關。


    當時棉花的種植大省,遭受了冰雹跟凍雪災害,導致棉花產量大減。


    再加上,當時的棉花並非是經濟作物,而是備戰的物資之一。


    市場供需是一方麵,政策又是一方麵。


    “這是四十六塊二,您數數。”曹元方遞給他一小疊錢。


    張少武接過錢一數,點頭道:“正好。”


    “曹大夫,您要是還需要別的東西,也可以去喇叭營,給看自行車的那人說說,我盡量辦。”張少武抬腳準備走。


    卻聽老中醫曹元方狐疑的說道:“中藥材,你也能弄來。”?


    張少武不敢沒深淺拍胸脯保證,要不然別人覺得他不穩重。


    “中藥材?成,我記住了。”


    “我要是遇上好的中藥材,一定給您帶迴來。”


    曹元方聽他這麽說,臉上一動,“那好!隻要是不錯的藥材,你都拿過來。”


    “不管怎麽著,我都不會虧了你。”


    張少武點著頭,眼看時間也不早了。


    這曹家的父女將張少武送出大門外,張少武騎著侉子,準備迴軋鋼廠。


    就這一趟下來,進賬小二百,小喇叭胡同跟喇叭營很近。


    等他又路過喇叭營鴿子市的時候,除了崔六兒不在,剩下的幾人都在。


    “寶山,小紀。”張少武喊了一嗓子。


    這倆人又看向張少武,臉上驚喜的走了過來。


    “少武哥,你怎麽又過來了。”白寶山問著。


    張少武從兜裏拿出一百塊錢的散碎票子,“這一百塊錢,你拿著,別不舍得花。”


    “去鄉下收物件也好,還是路上吃喝,甭委屈了自個。”


    破爛侯看著那一把錢,眼神跟黃鼠狼似的,冒著綠光。


    “三舅,甭看了。”張少武逗著悶子,“看自行車的錢,夠您老禍禍了。”


    破爛侯畏畏縮縮的收迴脖子,“我就是眼饞,絕對沒有別的心思。”


    “不給你們扯了,我得趕緊迴去交車了。”張少武擰著摩托車的油門。


    一路狂飆!


    剛騎到東直門,迎麵飛過來一塊碎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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