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牆外。


    一頭沼地黑豬正歡暢地奔跑在道上。


    上麵安然坐著哼唱著小曲的,正是被人千盼萬盼卻不自知的石淩。


    陰素將他送到屏山北麓後,他也是習慣了騎豬乘蛟的感覺,半步都不肯自己走,又厚著臉皮委托陰素給他另找了一頭沼地黑豬當坐騎。


    “咦?那不是我那便宜師傅嗎?”


    石淩遠遠便看見城牆下有個熟悉的影子站在那裏,心中一喜,雙腿一夾,黑豬立馬撒著歡跑了起來。


    離得近了,石淩收了手裏的洗天清氣,瀟灑地翻身下豬。


    “院長!”


    嵇伯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納悶。


    這小子莫不是把丹塚裏的東西都偷吃完了?怎麽這一趟迴來整個人氣息變得穩實了很多。


    尤其是那雙眸子,簡直就像千丈寒潭深不可測,漆黑如長夜一般。


    就好像……


    ●_●


    這樣。


    哼哼——


    沉悶的豬叫聲讓嵇伯瑜迴過神來。


    他掃了眼正親昵蹭著石淩大腿的黑豬,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你用洗天清氣喂這黑皮豬?”


    “嗨,咱現在身家底子厚,不差這點氣,沒這夥計,我估摸還得走個幾天才能迴來。這個先不提了,你猜我在海陰原遇見啥了?”石淩神秘兮兮地道。


    他在陰素那裏換來了諸多靈藥,財大氣粗,確實有資格裝了。


    “你把丹塚搬空了?”嵇伯瑜有些忐忑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丹塚?”石淩搖了搖頭,言語中還有一些失望之色,“丹塚確實是空了,但不是我幹的。師叔把所有的靈丹全部用來救蒙多兒了,他說蒙多兒千年歲劫已到,怕是難撐過這關。”


    嵇伯瑜聽到蒙多兒歲劫到來,眼神立馬有些黯然,歎道:“也是難為師叔了……蒙多兒守護丹塚還有牧藥門人千年,門中積蓄最後用在它身上,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石淩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取出小壺天,從裏麵倒出一條濕漉漉的青色蟲子在手掌心裏:“丹塚我是沒碰,但是弄到了這個玩意。”


    小青蟲突然換了個環境,驚得抬起半個身子,金黃色的腹足不住蠕動。


    石淩見有趣,用手指頭彈了彈它的小腦袋。


    “藥青蚨!!你輕點!”嵇伯瑜根本控製不住自己,驚唿出來。


    他急急左右掃了一眼,將小青蟲小心翼翼地掃進了小壺天中。


    “是我師叔給你的?真沒想到,他竟然又重新培育活了一隻藥青蚨。”嵇伯瑜壓低嗓門,聲音中明顯有些微微發顫。


    他之前曾告訴石淩,藥青蚨培育難度極大,牧藥門中僅育成過一隻,而且還死了。


    死掉的那隻藥青蚨,正是當年廉丹溪為救石淩而吞食掉。


    石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父脾性可不太好,急匆匆地就把我趕出來了,我倒是想要,可沒時間開口呐。”


    嵇伯瑜愕然,隨即笑道:“那就是順手偷出來的了?”


    石淩見嵇伯瑜沒生氣,頓時更加來了興致,洋洋得意道:“這其中過程不可不畏驚險,還好我機智過人,才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溜出來。”


    “他們?”嵇伯瑜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岐九黃一直是孤身一人,而且牧藥門從不與世人交易,蒙多兒腹中怎麽還會有其他人?


    石淩把小壺天收了起來,點頭道:“師叔收了個叫青蒙的小娃子做徒弟,還有一個……”


    說到這,石淩神色變得認真起來:“還有一個人你猜是誰?竟然是八荒山的。”


    八荒山?


    這個消息比石淩偷了藥青蚨更讓嵇伯瑜吃驚。


    八荒山關閉山門兩百多年,別說世俗,就算隱世九宗內部都久未聞其消息。


    什麽時候竟然已經有門人悄然在世間行走了?


    嵇伯瑜稍一思慮,心裏有了個大致的猜測。


    看來應該是蒙多兒此番歲劫委實過重,即使是傾盡丹塚也無法完全幫其撐過,師叔這才想方設法聯係上了八荒山。


    在這個世上,單論合藥一道,能幫到牧藥門的,也隻有隱世九宗有這個可能了。


    隻不過,此中還有一個疑問就是。


    師叔到底以什麽辦法在八荒山邀到了幫手?


    亦或是,八荒山本就早已悄然打開了山門?


    如果是後者,就值得好好斟酌一番了……


    兩人沒在這個無法迴答的問題上深究下去,並肩而行,石淩前後望了望,小聲嘀咕道:“終究是老棉襖暖和人,還知道來等我。那兩個家夥也太不講義氣了。”


    老棉襖嵇伯瑜微一錯愕,隨即笑道:“那我還真得鳴個不平,你那兩個小兄弟,可真是為你操碎了心啊。尤其是白啟……”


    “白啟怎麽了?”石淩疑惑道。


    嵇伯瑜望著遠處正疾行趕來的一抹紅影,歎道:“找你的人來了,等下要他跟你細說吧,人最後是他送走的。”


    石淩抬眼望去。


    陽府主?


    ……


    梅溪坊,千機分府“聽梅小軒”。


    那株奇柳絲毫不受寒氣侵擾,如翡似翠的枝葉垂落在淺塘之中,時不時有調皮的魚兒用嘴輕輕叼扯一下就跑。


    房中,蕭天南端坐在黃花梨椅上,手捧著一盞熱茗,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什麽?白啟要殺叱羅燁?那個蒼虞的國主?!”


    外麵一聲喝問猛地將小軒清幽一掃而淨,緊跟著是陽修祖壓低嗓門的責備:“你小點聲行不行。”


    聽到屋外聲音,不可一世的蕭天南臉上竟是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緊張之色。


    他將茶盞放平,輕咳幾聲似在強製自己調息平整,又伸手撣了撣衣袍。


    “嗬嗬,這小子真是一飛衝天了,還攀上了太子這棵金枝。不過他也太莽了點,也不想想我是誰,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死在海陰原。”


    屋外石淩的聲音伴隨腳步聲由遠而近,忽又停在了原地。


    蕭天南聽到外麵傳來石淩猥猥瑣瑣的聲音:“府主你帶我來見王爺,不是為了想要我當說客去把白啟這香餑餑搶迴來吧?這我可辦不到,正所謂人各有誌,那小子棄暗投明跟了太子,前途大好啊。”


    “你小子不會用成語就少拽文,棄暗投明是這麽用的嗎?等下說話注意點。”陽修祖怒道。


    白啟被蕭鈞招去本就是他心頭病,再加上在他看來,石淩這話典型就是冒大不韙。


    畢竟,私生子也是子,也不指望你對老子有多大助益,總不能落井下石吧。


    “哎喲,好好好,你厲害你說什麽都對。”石淩明顯是被陽修祖修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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