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文遠聽到這裏,終於忍無可忍,悲痛欲絕地跪倒在叱羅燁麵前道:“國主!我南山院那麽多學子慘遭毒手,這還需要查什麽?!那小子就該即刻抵命!”


    叱羅燁沒想到顏文遠會突然發飆,連忙起身將他扶起道:“顏文遠稍安勿躁,蕭王爺既然說了,就定然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交代交代……”


    顏文遠喃喃著道了幾聲,忽地猛地將叱羅燁推開幾步,怒斥道:“連給自己國民討個公道的勇氣都沒有,你又有何臉麵以蒼虞國主自居!蒼虞,遲早要亡於你這軟骨之人手中!!”


    這幾句話道出來,自有一股錚錚之意,叱羅燁瞪大眼睛望著他,似是一下被罵懵了。


    他身旁近侍倒是忠心,也不留什麽情麵,直接出手將顏文遠押住。


    “我還輪不到你們來碰!”


    顏文遠猛地掙脫開來,冷眼環視蒼虞場上之人一圈,一臉不屑地道:“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為君、為師、為長之人,此時一個個裝聾作啞,迴國之後有何臉麵麵對國人質問!”


    麵對這些誅心之言,蒼虞之人都目光閃躲,不敢與其對視。


    顏文遠又轉頭望向蕭天南,咬牙切齒地道:“赤離恃強淩弱,終會有自食苦果的一天!今日是我無能,但海陰原的陰風,會率我等遊魂,向你們索命!”


    說完,他雙目猛地一睜,慢慢被血絲爬滿。


    最後,兩行血淚自眼角慢慢滑落。


    這位鐵骨錚錚的副院,竟是自斷心脈,如鬆般站立著死去。


    或許,是如他所說無顏迴國,也或許,是想以死來喚醒蒼虞國民。


    叱羅燁眼中流露出痛惜之色,隻覺心口一陣發堵。


    好你個顏文遠,你倒是一口氣出得舒暢了,怎的就不再多一點耐心……


    場上一片肅然,就連赤離這邊的人,都是神情複雜地望著那迎風而立的屍首。


    此等國之大仕,值得每一個人尊敬。


    寂靜中,一道沉鬱的聲音緩緩響起。


    “這位副院倒是一身好骨氣,值得敬佩。隻不過,未免將自己立場擺得太高了一些。關於白啟的事,其實我是聽說了一些的,他手裏那柄刀,乃準造化寶物兵原石所化,他情如手足的兄弟,便是因此寶被蒼虞眼紅之人害死,一並死去的,還有好幾位太一學子,這些,都有人可以證明。”


    說話之人自然是蕭天南,白啟和石淩失蹤之事,嵇伯瑜早已稟告過他,還打了包票保管兩人無事。


    不然他也不會在石淩遲遲未歸的情況下,還能如此鎮定坐在這。


    他邊說邊掃了眼下麵站著的操衝和柳長笙等人。


    操衝頓時欲哭無淚,明明那兵原石是自己發現的,怎麽突然就變成白啟等人發現的了……


    不過他出身官家,終究不是蠢人,知道蕭天南此刻話中深意。


    這個時候如果再讓顏文遠之事繼續發酵,隻怕場上赤離大部分人心裏都會留下一個疙瘩,而蒼虞人心中則會多上一座豐碑。


    於是,他一臉悲憤地配合著點了點頭,同時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口。


    場上之人恍然大悟,原來事情源頭,還是蒼虞自己有錯在先……


    “說到底,隻不過是一場奪寶利益糾紛,憑實力說話而已,哪來那麽多是非對錯。真要追究,我太一院死去的人又去何處喊冤?”


    場上之人皆是默默點頭。


    叱羅燁心裏一歎。


    顏文遠啊顏文遠,你這是白死了……


    經這一出,眾人也沒了再等下去的意思,畢竟太一院的人已經迴來得七七八八了,而蒼虞沒迴來的人……早已化作海陰幽魂。


    原本準備的秋獵閉幕宴席,在這種情況下也隻能草草收場了事。


    蒼虞的人按理結束了就該離開,但蕭天南以天色已晚為由,邀請叱羅燁再迴七星城留一夜,叱羅燁倒是沒感到意外,並未作過多推辭。


    隨著人員陸陸續續撤走,海陰原上,隻留下一地的狼藉和嗚咽風聲。


    ……


    是夜,蒼虞國落腳的宅院中。


    “父王,你輸了。”叱羅昆丘將手中棋子緩緩放定,端起桌前的清茶,輕抿了一口。


    “為父自認棋力不差,在我兒麵前,竟然毫無勝機。”對席的叱羅燁歎了一聲,伸手將棋盤上的棋子緩緩撥迴棋罐中。


    雖是歎息,他臉上卻明顯有一種極為少見的淺笑。


    “與棋力無關,父王是心亂了。”叱羅昆丘放下茶盞,認真地望向叱羅燁道。


    叱羅燁似被說破心事,笑容逐漸凝滯,冷哼道:“那白姓小子一人誅殺我南山院那麽多年輕修士,蕭天南竟然就那麽輕描淡寫地拂過,委實太過不把我蒼虞當迴事了。”


    “蕭天南一如既往的霸道作風而已,我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倒是赤離又出了那等靈修天才,值得我們注意了。少年漩境,還身負莫大機緣,日後成長起來會是個可怕的對手。”


    叱羅昆丘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看不到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他與夜計白、蕭鈞三人都為一國皇子,氣質卻是天差地別。


    夜計白與蕭鈞是正好相反。


    前者好比鞘中寶劍藏秋水,隻有偶爾拔出來時才鋒芒畢露。後者身上則有蕭家長槍深深的烙印,點點冷光逼人。


    而反觀叱羅昆丘,毫無棱角,如空穀幽蘭,芳香自藏。


    “經今天這一出,我敢斷定蕭鈞定會生出將其收於麾下的念頭,說不定,迴烈鴻城的路上我還能與那白啟同行。”


    聽著叱羅昆丘話裏烈鴻城三個字,叱羅燁手中動作一滯。


    他無心再理會棋盤,目光上移,看著叱羅昆丘額中的那抹鮮紅,頓時心中一痛。


    叱羅昆丘似有所感,抬手輕撫了下自己額中的四方蓮火印,輕笑道:“父王何必如此多愁善感,一切就快好起來了。”


    “當年如果不是為父無能,我兒又豈會異國為質,受如此多的屈辱!”叱羅燁恨恨說道,表情有些猙獰起來。


    “當年之事,就不用再提了。而且父王不要忘了,那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叱羅昆丘輕聲寬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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