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山風很大,那六枝蛟涎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燒成灰燼,一縷縷淡紫色煙氣緩緩灌入了洞窟之中。


    洞窟中至始至終沒有傳出什麽異響。


    薑老頭將煙袋在腳上磕了磕,眉眼輕鎖:“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離秧可是早些年就入了源圖境的,不會出什麽紕漏吧。”


    “再等等。”李經天不以為然,深吸一口氣後,蹲下身來擺著架子活動手腳。


    又過了幾息,便見那洞窟處緩緩走出了幾個人影。


    兩人當先而行,左邊之人身形挺拔,一襲鴉青色勁裝,神情冷漠得可怕,另外一個卻是個體態佝僂,頭發稀疏,明顯有些病態的男子。


    後麵跟著的人皆是相互攙扶,連站著都費勁,顯然是著了那蛟涎香的道。


    “一、二、三……十四、十五,竟然還多了一個人,看來是長期藏於洞內,沒現過身,估摸著應該就是那病秧子吧。”李經天嘀咕著,彎下腰來,赤腳在地上猛地一借力。


    便見一道人影從山澗上方淩空而渡,重重落在了離秧等人麵前。


    與之一道而行的,是兩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修者,身上穿著的還是太一分院的學博服。


    阮氏兄弟。


    “還剩下兩個人站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早知道該再下點猛藥的,能不打最好啊……”


    李經天打量著一幹人,老老實實地歎道。


    離秧默默掃了眼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冷冷道:“我如果說你們找錯了人,你會信嗎?”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看就不必在口舌上浪費時間了吧。到現在還想說自己是清白的?真以為你們幾條蒼虞狗腿子在赤離造的那些孽,就無人知曉嗎?”李經天雙手抱拳,骨節捏得咯吱響。


    “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離秧緩緩走出來。


    一步,山穀中風聲突起。


    第二步,隱隱有轟鳴雷聲在其體內激蕩,附近的千機衛隻覺自身氣血都隨著那轟鳴聲一起震顫,極為難受。


    待他最後一步踏出,天地一暗,整個爛柯山似乎都抖動了幾下。


    他左手虛捏,一柄通體墨綠色、正中間有條血紅色細線的竹劍憑空出現:“我想說的是,你們可能找到了不該惹的人。”


    “泣血青?!”


    李經天一眼認出了這竹劍來曆,臉上的輕佻之色頓時收斂起來,神情變得極為嚴肅。


    他手一揮,附近原本嚴陣以待的千機衛立馬退開了一大圈,紛紛將原本拿捏在手的兵刃換成了魚腸弩。


    拉開的距離剛好在魚腸弩的射程之內。


    這顯然是改變了原本打算生擒離秧等人的計劃,如今是死活不論了。


    “雖然猜到你可能已步入天魂,但沒想到叱羅燁舍得下如此血本,連此劍都給了你。”


    李經天說著話,渾身骨節像炒豆子一樣作響,身形竟然在不斷拔高,最後長到三丈來高,渾身筋肉如嶙峋山石,充斥著爆炸性的力量。


    隨即便是毫無花架子的一拳轟出,罡氣浩蕩,其聲隆隆。單論氣勢,直接將離秧壓下了不止一籌。


    這一拳好比是個信號,李經天這方人馬隨之出手。


    百架弩機離弦而去,目標既不是離秧,也不是一旁那頭發稀疏的病秧子。


    此趟要殺的,是離秧背後那些暫時被蛟涎香封閉靈識,沒有還手之力的人。


    離秧抬頭,眯著眼看著遮天蔽日的拳頭:“摹印殿的百尺金身神通?到底是千機府的人,連隱世九宗的東西都是想學便學。”


    隻見他身行驟然一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拳勁罡風,同時手中竹劍如暴風驟雨般刺出,便見漫天綠芒陡然一盛,空中尖嘯著弩箭全部被劍氣攪碎。


    離秧剛護下其他人,這邊巨人一般的李經天淩空一躍,雙手抱拳成錘,直接重重砸了下來。


    雙拳尚未擊實,罡風激蕩下,洞窯前的雜樹已經被齊齊壓碎,地麵上相繼裂開了無數條細縫。


    離秧這下再顧不得其他人,挺劍直刺,將自己頭頂襲來的罡風悉數破去,最後隔開三丈遠,死死抵住了李經天的這一記抱錘。


    其餘人此時根本無力抵擋這等氣勁,雖然隻是堪堪被波及到,一瞬間卻已經受了極為重的內傷,一個個七孔流血,看上去極為慘烈。


    一旁那半禿病秧子安然無恙,至始至終都眯著眼,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


    阮氏兄弟在一旁死死盯著他,倒也不急著出手。


    李經天既然沒下令,便是有拿下離秧的信心,如今這病秧子不動,倒正合他們各個擊破之意。


    離秧察覺到身旁動靜,怒哼一聲,一劍刺出,竟將李經天逼得連退了三步。


    一旁壓陣的千機衛見到這一幕,都有一種極為違和的感覺,就好像一隻螞蟻輕輕一用力,便把牛頭大的巨石推得滾開幾丈遠一樣。


    “摹印殿玄策碑共‘星垂平野,疾風勁草,烈火燎原,江湧大荒’十二個字。以你剛入天魂的修為,若隻領會了這‘星垂原野’,便可以領死了。”


    離秧一邊說著,持劍的手腕像抽筋一樣連續翻轉了三下。


    每一下翻轉,竹劍上的那抹血紅色都變粗一截,待到最後一次翻轉,整個劍身已經完全被血紅色覆蓋。


    他持劍緩緩上挑,劍身上似乎掛著千鈞重物,上移得極為艱難。


    一道暗紅色的血色簾幕出現在眾人麵前,隨著竹劍上移,不斷拉長。


    待到血幕拉到齊人高時,速度陡然加快。


    離秧持劍離地而起,一挑,一轉,整個血幕便翻滾起來,向李經天席卷而去。


    李經天深知這血幕厲害。


    當年赤離攻入蒼虞時,在邰南關外,時任蒼虞都靈府府主的聶子夫手持泣血青,放出滔天血幕,一人絞殺了赤離六千玄甲。


    當然,最後邰南關告破,聶子夫慨然受縛,恨其入骨的孫昭發現泣血青已被秘密送走後,下令將其淩遲處死,連帶還坑殺了五萬巨鹿衛降卒,連屠五城,驚得蒼虞青羊州以南百多萬平民大遷徙。


    可以說,孫昭的兇名全因這把泣血青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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