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後,嵇伯瑜突然哈哈笑道:“王爺這麽認真幹什麽?我也就是陳述下事實而已。事出有因,我能理解的。”


    蕭天南望著眼前沒個正經樣的嵇伯瑜,努力想分辨出他這句話裏到底有幾分可信度,最終卻無奈放棄了。


    “能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帝王家中事,功過後人言。總而言之,淩兒現在安然無恙就好。”


    “以後若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來找本王,犯不著去冒那麽大風險。小秋洛的事我能打聽到,其他人也能捕到風聲……”


    嵇伯瑜自是忙不迭連連應允,笑道多謝王爺。


    蕭天南心裏暗歎一聲,起身重重在嵇伯瑜肩頭拍了拍後,沿著田壟離去了。


    陽修祖與嵇伯瑜分別為一府一院之主,相比而言,陽修祖不苟言笑,心機顯得更為深沉。


    他卻反而對其最了解,彼此也最知對方心思。


    反倒對於嵇伯瑜,他時常有種硬拳頭打進軟棉花的感覺,使不上勁來。


    望著遠處已經隻剩模糊背影的蕭天南,嵇伯瑜隨手拔了束野草,將腿上泥濘擦拭了一番後,微微搖了搖頭。


    他眼前不禁又浮現出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


    大雪紛飛,炭爐正旺,兩條小生命在嗚哇的哭聲中降臨世間。


    當是時,天地之間,若有若無的九色虹流憑空生發,從四麵八方緩緩匯入房中。


    轉瞬間,便被其中一個嬰孩吸收入體內。


    那等異象,相信有心之人必定能看到。


    九色氣運,帝王氣象……


    放諸泛古,自氣運碑降臨以來,可還沒出過這等異象。


    “好一句功過後人言。”


    “王爺啊王爺,你這是在安我的心,還是安自己的心呐……”


    ……


    石淩走出時,剛好與正欲進九道天的白啟相遇。


    白啟臉上露出驚詫之色,急匆匆幾步走上來道:“你這小子去哪裏了?跟柳三胖這一出門都快一個月了!”


    石淩嘿嘿一笑:“怎麽,想哥哥了?”


    白啟幾步上前,錘了他一把道:“若不是院長親自跟幾堂學博幫你們兩個請了假,我早就衝出門尋你去了!”


    石淩心中一暖。


    他迴來時不是沒想過給白啟打個招唿,但當時聽人說這家夥不是在守山閣中苦學,就是在九道天中苦修,找起來也麻煩,也便沒去打擾他。


    現在整個太一分院,白啟已經成了身殘誌堅的榜樣人物。


    在學博講郎嘴裏叫做白啟愛徒,在其他學子嘴裏,叫做白瘋子……


    “這裏不是說話之地。”


    石淩左右看了看,將白啟引到僻靜一角後,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之前的事陳述了一遍。


    除了牧藥門的事,沒有任何隱瞞。


    不是不相信白啟,而是他覺得要對得起嵇伯瑜的信任。


    “申屠陽死了!?”


    白啟周身氣勢猛地一漲,石淩被逼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這境界!


    “我聽人說你已經到了燃境了?不愧是靈心通明啊!”石淩喜道。


    白啟長唿出一口氣,情緒漸穩:“我靈門已開,不過在人前沒有顯露。如果有充足的靈物資源,估計現在已經能到三扇了。”


    靈門已開……


    從開靈到進太一院,這加起來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吧。


    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差距,又豈是長短粗細那麽簡單。


    “別人從下舍學到上舍都不見得能推開靈門,這樣下去,你的成就遲早趕上黃六六和時宗澤啊。”石淩想起其他兩個早已名滿天下的靈心通明者,由衷感慨道。


    他是真心為自己的夥伴高興。


    兩個人一起經曆九死一生的磨難,如今總算逐漸看到了未來道路上的曙光。


    白啟不置可否地微微點頭,顯然對自己這放出去能驚動世人的成就並不怎麽在意。


    從他踏入靈途開始,除了靈物資源有限,就沒遇到過半點阻礙。


    在他看來,如今所取得的成績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也沒什麽好驕傲的。


    太一分院其他學子,早已沒放在他眼中。


    他的對手,隻有自己。


    事實上,道理也是如此。


    在泥淖中一飛衝天逐漸成長起來的鴻鵠,又豈會再去與池塘裏的青蛙比誰蹦得高呢。


    “你有什麽打算?”白啟望著石淩歎道。


    自己如今修途順風順水,可惜生死與共的夥伴,估計終生與靈修一道無緣了。


    “嘿,別搞得氣氛這麽沉重,”石淩大咧咧地道,“最起碼,現在那星雲已經運轉正常了。還有那光蛋蛋,說不定以後給我孵出個什麽天材地寶,吃了後一步入天魂呢。”


    聽著這些自我安慰的話,白啟苦笑著搖了搖頭:“既然院長已經給了海陰秋獵資格給你,到時候我們走一起,碰見好東西我一定幫你搶下來。”


    “你也拿到資格了?”石淩眼前一亮。


    “院裏下發的資源滿足不了我,海陰秋獵是我的一個契機。原本我還在猶豫,一旦去爭的話就暴露自己實力了。結果嵇院長親自來,說給了你我內定名額,不要再去爭堂試前十,我自然爽快答應了。”


    說到這裏,白啟神情又變得有些陰鬱起來:“咱倆的那點秘密,既然瞞不過嵇院長,遲早也會被其他別有用心之人發現。”


    “我總感覺我們像牽線木偶一般,被別人一直拿捏在手,不管他們是好心還是壞心,總是令人不自在。什麽時候能真正跳出這些人的視野,或者斬斷這根線才好……”


    石淩一愣。


    對於白啟的想法,他雖然不太讚同,卻能理解其感受。


    白啟在害怕。


    正因為現在的一切來之不易,他才會更缺乏安全感。


    害怕、煩惱、厭惡任何一個不穩定的因素,急切地想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不想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別人麵前,哪怕是像陽修祖、嵇伯瑜之類表示出足夠善意的人。


    “不要太緊張,你要對自己多一些信心,”石淩認真看著他的眼睛道,“我黑雲山裏有個調調是這麽唱的……”


    “哥哥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迴呀頭——”


    白啟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終於從陰暗處轉了出來,笑道:“好好說人話。”


    石淩嘿嘿一笑,舉起手道:“一世人,兩兄弟,有什麽風險,我們一起來擔。”


    白啟這次真笑了,重重與其擊掌而握:“好,一起來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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