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伯瑜立時便不作聲了。


    誠如韓霜所言,在他追隨岑丹溪的那十幾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得知了不死藥的事。


    雖然知之不詳,但就算是如此,那也讓嵇伯瑜在不死、成仙這兩個問題上的見解遠遠超過了世人。


    幾千年來,無論是凡人還是修者,都在苦苦追尋的終極意義,在其看來也不再是那麽遙不可及。


    隻是,若白山黑水真有萬年妖仙,百多年前積霧山與泛古的大戰中為何一個都沒出現過?


    此中估計還是有蹊蹺。


    “月新幽之事,你交予給我來查,”韓霜沉思片刻後突然說道,“其他的,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幫你……”


    “不行!”


    嵇伯瑜剛出口反駁便被韓霜抬手阻止:“你不用擔心,我韓霜要查的事,還沒蠢到會被人逮到馬腳。反倒是你,今後更要注意,你與這孩子走得這麽密切,萬一叫人瞧出什麽端倪,恐遭殺身之禍。”


    嵇伯瑜自嘲道:“我倒沒事,跟著師傅在外雲遊的那十幾年,我還隻是個鄉下吊書袋子的窮學究,除了您,沒人知道我這層經曆。現在有這院長身份在,跟自己青睞的學生多走動也是人之常情。隻是您的意思是……這孩子不留在山裏了?”


    “真當我是那麽執拗的人嗎?輕重我分得清楚,現在既然蕭天南極有可能認出了這孩子身份,他身上受到的關注就越少越好,我貿然將他留下,難免會讓有心之人生疑。”


    韓霜似想到什麽,話鋒一轉道:“你此番在這小丫頭麵前暴露身份,幹脆滅口算了!”


    嵇伯瑜嚇了一跳,這才是韓霜久違了的本性啊,趕緊答道:“不必了不必了,這丫頭人品我了解得很,不會走漏風聲,不然我也不會選她過來了。”


    說完,似生怕沒打消韓霜殺之後的念頭,又補充道:“她是戟州副都督沐英之女。”


    韓霜若有所思道:“沐英?沐家倒也算家風幹淨……那此中分寸就由你自己拿捏,無論如何不要心慈手軟。”


    “那是,那是……”嵇伯瑜連連道,心中狂汗不止。


    “這孩子是丹溪拿命保下的,說什麽我也要護他一生,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來小秋洛找我。天要亮了,你們是時候走了。”


    “那……那三條天池湖靈沒了,您不會受責罰吧。”嵇伯瑜小心問道。


    “現在知道擔心起這個來了,早先怎麽不考慮?”韓霜美目一瞪,嗔怪道。


    “不不不,原本我隻是想來弄點靈藥就走的,”嵇伯瑜趕緊澄清道,“以我的功力,是萬萬無法把湖靈吸引來的,隻怕這問題還是出在這小子身上。”


    韓霜眉頭一皺,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究,論打架她可以讓嵇伯瑜兩隻手,但要論及治病救人,嵇伯瑜用腳指頭想都能比她多些主意。


    “三條湖靈……我想隻要熬過了這關,對他來說必定是一場造化,”說到這,她當先走出了雲煙,又輕輕拋下句話來:“至於那點責罰,我還承受得起,不用太擔心。”


    雲煙外。


    “出來了!”


    一直尖著耳朵在偷偷打聽動靜的沐靈楓小聲提醒道。


    正坐在地上抓耳撓腮,苦苦思索著該怎麽逃出大嬸魔爪的石淩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韓霜一出來,目光就沒在石淩身上移開過,直把石淩盯得全身發毛。


    “蒼天啊,求求你開開眼吧。”石淩心中悲歎。


    嗖——


    破空之聲響起,石淩下意識一接,是方才自己拿出的那宵練令牌。


    “想拿此物來壓我,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點。”韓霜哼道。


    我哪裏敢小看你,我巴不得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你。


    石淩心裏在罵,臉上卻恭恭敬敬的,韓霜這話明顯還有下文。


    “不過……”韓霜果然話鋒一轉,“你竟然能讓古靈藥重現天日,太一院那確實比我這更適合你。”


    石淩眼中一亮,方才肯定是嵇伯瑜將好話說盡,這才幫自己免了這守山賠償之罪。


    要知道,別說十年,就算是一年半載,他現在都耗不起。


    “還不跪下來拜謝大人賜藥之恩。”嵇伯瑜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啊?


    石淩一開始有些不解,怎至於就要行如此大禮。可轉念一想,韓霜是什麽身份,那是嵇伯瑜的師娘,嵇伯瑜對自己有再造之恩,這樣看來,自己跪一跪那也是應該的。


    理清了這層關係,石淩心甘情願地跪了下來,認認真真地拜了三拜,抬首道:“多謝師奶賜藥之恩。”


    師奶?


    聽到石淩這一聲稱唿,嵇伯瑜與韓霜對視一眼,後者眼圈立馬就紅了,頭微不可聞地點了幾下,生生受了這三拜。


    在石淩看來,自己曾是太一院的學子,而嵇伯瑜是一院之長,自己自當尊其為師,那麽師父的師娘理所當然就是師奶了。


    但在韓霜和嵇伯瑜眼裏,這句師奶所代表的是另一層關係——牧藥門。


    韓霜坦然受了這一聲,更多是來自於私情。


    在她看來,石淩是岑丹溪拿命換迴來的孩子,不管這孩子天賦如何,牧藥門都得由他傳承下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而嵇伯瑜這邊,其實早在第一次見到石淩腰間掛著的黃皮葫蘆時,就已經基本猜測出了石淩身份,但即使最後查驗確證了,他也沒有動收徒心思。


    一直到石淩在九道天化腐朽為神奇,救活那些古靈藥而大放異彩之時,這才讓他有了這個想法。


    這就是嵇伯瑜與韓霜的不同之處,韓霜眼裏隻有岑丹溪,但他嵇伯瑜肩上,還承擔著牧藥門。


    光憑岑丹溪以死相救這層關係,他嵇伯瑜斷然不會就此將牧藥門一身本事相授。


    說到底,真正打動嵇伯瑜的,還是石淩自己。


    “你先別高興太早,”韓霜也不上前將石淩扶起,主要是怕控製不住自己情緒,“我千機總府的東西不能白費,五年之內,你要是在合藥一道上沒超越嵇伯瑜,我會親自把你抓迴來,到時候,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再下山。”


    五年?超過嵇伯瑜?這不是在逗我嗎?


    石淩抬起頭來剛欲訴苦,卻發現哪裏還有韓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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