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笙默默聽完故事,仍是有些猶猶豫豫,總覺得道理雖是這樣,但天賦高低硬邦邦地擺在那,又哪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他自嘲一笑,卻看到石淩正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心裏不知怎的又多了幾分底氣:“宮家都能有翻身一天,我柳家傳承也不是那麽簡單的!總會找到一條路子!”


    他長吸一口氣道:“走吧,咱們上閣!”


    兩人慢步而行,柳長笙趁這功夫將如意樓的門道解釋了一番。


    第一層大廳是簡單的賭錢,門檻低,有錢就能玩。


    而上麵幾閣就沒這麽簡單了,要想上去,可不是錢多錢少就能決定的。


    這第二層和第三層分別叫“玩古”和“追藏”,“玩古”是個門麵話,說白了就是賭舊器。


    舊器來曆五花八門,有真有假,考究的是眼力勁和對靈修知識的熟悉度。“追藏”則不一樣了,擺在台麵上的都是一方大家手筆或者稀有物品,一場下來,動輒便是上億的買賣。


    再往上,則不是什麽人都能上去的。


    光是在那設下賭局的成本就足夠一般人快活過一輩子,當初一個靈宗宗主就是在此將山門輸給了凡人。


    兩人邊走邊說著到了二樓,被侍者接引著在一個環形遊廊行了一會,進入了一間廂房就座。


    房間並不大,卻精致到了每個細節。


    地上是錦繡華麗的軟毛毯子,踩上去隔著鞋都有極為舒適的觸感,兩旁牆上是造型精巧的明珠壁燈,光線恰到好處。


    一張檀木長椅靠中擺放,旁邊的幾案上正有一爐芸香繚繞,還有兩盞新沏的上等菊黃茶在冒著熱氣。


    長椅正對麵,是一整堵如鏡麵般光滑的白玉璧,質地均勻,找不出半點瑕疵。


    待侍者走後,石淩納悶道:“我剛看這二層樓中廂房怕是不下百間,都是來賭舊器的?這怎麽個玩法?”


    柳長笙拉著石淩坐下,眨了眨眼睛道:“馬上開始了。”


    石淩將信將疑著等了一會,剛生出幾分不耐煩時,麵前的白玉壁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如脂般的顏色逐漸轉淡,像是無數層疊在一起的輕紗被逐一揭開。


    最後,整麵玉璧都變得透明,現出了玉璧背後的圓形展台出來。


    此時展台上正站著十個長相嬌好,身段婀娜的女子,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托著被紅布罩著的圓盤,顧盼之間別有一番風情。


    “真是賞心悅目啊……”


    柳長笙讚了一聲後解釋道:“這浮雲壁出自黃六六之手,我們能看到裏麵,裏麵卻看不到外麵,每一塊都是價值不菲。這些美嬌娘手裏托著的就是古舊器。”


    兩人正說著話,台上女子已將罩著的紅布掀開,露出了盤中之物。


    石淩定眼一瞧,真是什麽都有。


    有鏽跡斑斑缺了把手的鶴嘴酒壺,有塵土斑斑筆跡模糊的古畫,甚至還有一根看上去像搗米糕用的木杵,上麵布滿了蟲噬的痕跡。


    石淩感覺就這些破舊玩意,在黑雲八寨裏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柳長笙見石淩意興索然,解釋道:“這些上展的古器按來源大抵分為荒器、冥器和賊器三類。”


    “荒器是一些二道販子走街串巷收來的,冥器則是從古墓舊塚中掘出。”


    “至於賊器,來途都不怎麽幹淨,背後都是殺人越貨的勾當。來這的,小部分是吃飽了飯沒事幹,品古鑒古藏古的凡人,更多的是想憑實力撿漏的靈修士。”


    石淩奇道:“這些東西看上去都殘破不堪,要來有何用?”


    柳長笙站起身來走到浮雲壁前,一邊仔細審視著展物一邊道:“若不是如此,大家豈不是都直接上三層追藏就行了?‘玩古’一道終究還是落在了賭字上,這裏有句行話叫做‘兩道坎’。”


    “古器年代久遠,將其從良莠不齊真真假假的貨物裏頭辨別出來,這叫一道坎。這一道還算好,憑閱曆學識基本能邁過。太一院古史堂的那些老學究經常被人高價請來,幫忙過這道坎。”


    “這第二道坎,則隻有靈修士才能邁過。古靈器年代久遠,早已靈光喑啞,符機朽壞,外表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稍以靈氣催發,就會發生變化。”


    “一種變化是寸寸瓦解崩壞,這占了極大多數,還有一種,那就是運氣極好才能碰到的……古器複蘇,靈光重現,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泛古千年前靈修盛世,那等風采你我連想都想不到,其器物水準,可不是當世能比擬的。說句不好聽的,黃六六那等鬼才放到以前也隻配給大師提鞋。”


    石淩還是第一次見到柳長笙這麽多感慨,聽其語氣,似乎十分推崇以往靈修治世的年代。


    石淩素來是有話直說的人,他也不怕柳長笙不高興,皺眉反駁道:“根據泛古靈史所載,靈修治世時期,修士高高在上,喜怒之間,動輒毀城滅國。”


    “當朝為政者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抱上大宗大腿,誰的靠山硬誰的王位就穩,根本無心治世。世道動亂,凡人如螻蟻,性命如草芥,又要把修士當神仙一樣供著,又要受世俗王權的剝削,饑不可食,寒不可衣,這樣也叫做盛世風采?”


    換作來太一分院前的石淩,這樣的話怎麽也不像從其口中而出,能有這番見解,完全來自在守山閣上廢寢忘食的苦讀。


    史河流淌,取一瓢飲都能讓人多幾分春秋感慨,更別提石淩幾乎是將整整一閣樓的史書都通讀了個遍。


    連他自己都沒發覺,正是在那些史家黃紙黑字所構築起來的紛爭世界裏,他已經逐漸形成自己關於是非對錯、興衰更替的理解。


    柳長笙被石淩這一番長篇大論說得張口結舌,支支吾吾半天,最後歎道:“你這小子,守山閣那點史籍是被你讀遍了吧,這大道理一筐一筐的,我看都趕得上那些整天坐而論道的酸腐文生了。”


    石淩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也不再與柳長笙爭執下去,這種事情本就是見仁見智,他並不強求別人非要與自己是一個想法。


    退一萬步說,靈修治世的年代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爭執下去也是浪費唇舌,反而會鬧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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