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下石淩和白啟忍不住都咽了下口水。


    敢情這軟軟綿綿的屏障原來是個大殺器,你和和氣氣地進去,它軟軟綿綿地推你出來,要是硬闖,下場就跟這鳥兒一樣,連毛都剩不下一根。


    州府之地,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白啟抹了把額頭的汗,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強行撞這屏障。


    其實,石淩也沒猜對這阻住他們去路、誅殺金爪雀的東西來由。


    這哪裏是什麽簡單的靈氣屏障,分明就是七星城的護城靈陣。


    七星城是赤離西疆重城,戟州州府所在,又豈會如尋常城池那般防護簡單。


    要是連石淩白啟這兩個野蘿卜頭大的少年都能偷混進去,赤離早就在“亂雲之世”中被其他國家攆得渣都不剩了。


    新曆兩百年,定西王蕭天南指揮二十萬玄甲軍西伐,逼得武殷國乞降後,便在亂雲謀士鄒公略的建議下,從軟弱無能的武殷國主商穆乙手中,將武殷北部方圓幾千裏土地強行“租借”了過來,之後選址建城,名為七星。


    此城直麵八百裏海陰原外的蒼虞國東大門,自此扼住了這東西走向的喉舌。


    之後,蕭天南又以靈物資源豐富得能令一些大宗門眼紅的碧落十二峰為條件,邀來列陣名家——宮家家主宮熙儒出山,依山水地勢布下這“九環歸流”陣,號稱“九環歸虛,周流不息”。


    此陣一成,等閑修士即使聯手都憾不動半分,城裏城外常年駐紮的玄甲軍更是隨時可穿越八百裏海陰原,如利劍直斬蒼虞國首頸。


    隻可惜宮熙儒一代名家,在布下此陣時耗費心力過甚,待最後強撐著一腳踏活陣機後,垂首而坐,溘然長逝,被蕭天南以國禮厚葬。


    原本這“九環歸流”陣一直隱而不發,世人隻知其名卻未見過其厲害。


    直到五年前,大家才真正見識到了這以十二座靈峰換來的護城靈陣有多恐怖。


    當時商穆乙頂著赤離所封的“勤武王”頭銜暴死武殷王城中,赤離以“擒兇”為名發兵,摧枯拉朽般接掌武殷剩下的國土。


    誰知道武殷國被賜國姓的老將軍商子忠帶領所剩無幾的軍士負隅頑抗,憑著對地形的熟悉,竟然南下將追兵繞開。


    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走投無路逃入白沙古漠時,他竟然繞轉掉頭奇襲七星城,欲以自殺式的方式血洗這被稱為武殷恥辱的城池,以此向世人證明,武殷國主雖然低了頭,亡了國,但武殷的脊梁卻至死不折。


    當時這武殷國享正一品軍職的老將軍,帶著一支傷痕累累的孤軍趕到七星城下,二話不說,手提自己的成名兵器兩極槍,攪動風雲,攜兩條流星槍龍直刺七星城門。


    當是時,“九環歸流”陣被牽動而現,一陣輕微晃動後,陣光突生,直接將這可斷山斬浪的槍龍抹殺,商子忠連人帶槍被擊飛,兩極槍斷,老將軍竟連再出一槍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含恨而終。


    舊傷複發加上長途奔襲之下的疲憊,這些都給商子忠實力帶來嚴重打擊。但商子忠終究是“亂雲十大殺將”之一,排名還在那燕無傷之上,單論資曆更可居於十將之首,經曆大小陣仗不下數百。


    最後卻死在這“九環歸流”陣下,可悲可歎之餘,此陣威力可見一斑。


    此時,不知天高地厚的兩個小子不甘心地又繞著城牆轉了幾裏路,苦惱地發現,每個通向城內的管口都是一個樣子。


    “現在可咋辦?”石淩愁眉苦臉地坐了下來,望著眼前冰冷的城牆暗自咒罵了一聲。


    白啟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兩個人千辛萬苦跑到這裏,哪想到連城門都進不了。


    “等吧,我就不信這麽大的城,連我們兩個都容不下。”白啟伸手貼在牆上,摩挲一番後,輕輕說道。


    “這些狗官沒一個好東西,要不是他們,燕家又豈會如此張狂!為惡之人安然無恙,倒是我們東躲西藏,這是什麽道理!”石淩越想越氣憤,撿起塊石頭狠狠砸進了不遠處的水坑裏。


    白啟也撿起塊石頭扔進水坑,看著激起的濁流歎道:“大河滔滔,泥沙俱下,好官不是沒有,隻不過我們沒碰到而已,不然赤離這萬裏疆土又怎麽支撐得下去?上野鄉馮豺狗那樣的官將就像我們手裏的石子,三三兩兩,雖能把這汪水暫時攪渾,但總會有激濁揚清之輩站出來,將這些汙濁壓下去。”


    他自小走鄉赴縣摸爬滾打,終究比山窩裏的石淩多沾染幾分俗世氣息,對人對事都多了幾分理解。


    石淩聽得很認真,他眼神炯炯,看著水麵逐漸轉清的淺坑,仔細琢磨一番後,頓覺白啟言語頗有些道理。


    原本他因為燕家、嚴家還有馮勝之輩,對赤離官員一直沒什麽好感,隻覺天底下的官員都是一般黑,專門幹些蠅營狗苟之事。


    如今想來,是自己有失偏頗了。


    他側頭看了看同伴,又恢複了插科打諢的樣子,嘻嘻笑道:“沒想到你個白乞兒還挺有見識的。”


    白啟明顯有些惱地站了起來,走開幾步後放大了聲音道:“白乞兒三字,以後休得再提!”


    石淩跟著站起來,看著一臉認真的白啟,笑得更開心了:“行了行了,別板著個臉,你是怎麽想出這些大道理的?”


    白啟跟石淩呆了也有些日子,明白自己這夥伴隻不過是故意要放鬆下氣氛,也沒真與他生氣,哼了一聲,理直氣壯道:“聽燕公柳下那說書先生講了一些,自己悟了一些。”


    石淩一愣,那瞎眼的說書先生他小時候也是聽過一次的,講的是那燕家祖上如何風光威武的事。當時他還以為這瞎子是燕家的狗腿子,現在看來,此人能講出這樣一番清濁之論,倒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人。


    識人論事,果然還是不能憑一麵一事便妄下定論。


    “老白,”石淩加快幾步與白啟並肩而行,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要是有本事了,會去做那激濁揚清之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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