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石淩隻覺鼻尖癢癢,一個噴嚏打出來後,他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大熊的臂彎裏。


    原本眯著眼的黑熊覺察到動靜,一下抬起了頭,輕輕碰了碰石淩。


    “我這是又睡過去了啊。”


    石淩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黑熊被自己口水沾濕一片的毛發,翻身站了起來。


    他輕輕撫摸著這夥伴的頭,眼眸清澈而柔和:“老頭去很遠的地方了,我也要走,那裂餓虎嗝屁了,想來以後你就可以安心做個黑雲山的土霸王。”


    大黑熊重重噴了下鼻,熱乎乎的氣息讓石淩覺得脖子間一陣癢癢。


    “哈哈,別鬧。”石淩扯了下黑熊的耳朵,認真說道,“以後見著人就躲遠點,輕易別去招惹,這個世界上,比你厲害的人太多了,動動手指就能把你摁趴下。”


    黑熊一陣搖頭晃腦,顯然不明白石淩在說什麽。


    “哎……”石淩一歎,從懷裏掏出幾瓶生機液,捏開黑熊的嘴巴倒了進去,狠狠揉了一下黑熊的頭道,“聽不懂就算了,去吧,好好活下去,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大黑子是屬於黑雲山的,他帶不走,也沒能力帶,隻希望這一份生機液能讓它過得更好。


    黑熊砸吧了幾下嘴巴,蹭了蹭石淩,扭著肥大的屁股慢慢走出了石寨。


    石淩待它走後,尋了一些鬆油火把,逐一將各個腳樓點了起來。


    火借風勢,很快,八寨就埋沒在了熊熊烈焰之中。


    燒了,才能讓那些或是尋馭魂寶篆、或是尋邪血玲瓏而來的人知道,有可能與這兩個事物有關的黑雲八寨,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


    月光皎潔,像一層薄薄的紗衣披在道路上。


    駕著馬車迴家的曹大魁最近很矛盾。


    自石淩這活煞星被燕池和馮勝逼走後,一直未歸。這讓他心底被壓下去的那點小心思又像雨後春筍一樣,慢慢地冒出了尖尖。


    尤其是迴想起今日在店裏,王夫人那薄衫完全遮掩不住的圓潤飽滿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樣子,他小腹就禁不住地冒出股子壓不住的邪火,恨不能趕緊從榮老那裏把自己簽下的贖罪書弄迴來。


    隻要弄迴贖罪書,這聚奇齋還不是他一手就能鎮住,到時候說什麽也得把王夫人壓到身下。


    栓好馬車,他就聽得有野貓在自己門庭前叫得歡。


    “去去去!哪裏來的騷貓叫春,搞得大爺心煩!”他重重一跺腳將野貓嚇開,震得臉上的肥肉都抖了幾抖。


    推門而入,直接便往房裏奔,衣服也未脫,撂下鞋子就往床上一趟。


    這些時日被榮老使喚著做這做那,實在是疲乏得緊,隻想趕緊一覺睡到天亮。


    “咳咳。”


    咳嗽聲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驚得曹大魁一屁股坐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滾到床下,尿都嚇出來了幾滴。


    “誰?是誰?!裝神弄鬼,知道大爺是誰嗎?敢闖進我家,想死嗎……”


    不速之客點燃了燈。


    曹大魁看清楚來人,一下好比被扼住喉嚨的肥鴨,生生把後麵的話卡在了肚子裏。


    “曹靈介,何必如此慌張。”來人翹著腿坐在窗前,饒有興致地看著曹大魁,可不正是石淩。


    他從黑雲山下來後,便小心避開人群,直接躲到了曹大魁家裏。


    不是他不想去聚奇齋,隻是當初已經惹到了馮勝那“豺狗將軍”,再加上雲慎當時雖出手幫他脫了困境,但指不定也讓他被馮勝扣上了與妖修有牽連的罪名。


    這個罪,在敵視妖修的赤離國來說就很嚴重了。


    所以,非有十足把握,這聚奇齋可去不得,目標太明顯。


    想來想去,也隻能先來曹大魁這地方落腳。


    一來偏僻,二來恰好與燕家大宅隔溪相望,便於打探陰湖生的消息。


    曹大魁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石淩,簡直是日了狗的心都有。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怎麽就好的不靈壞的靈呢!


    對他來說,隻怕就算是死去的老爹突然站在麵前,都沒有石淩出現更令他慌神。


    亡者歸來頂多也就是個死鬼,眼前這位可是活煞星啊。


    打起人來全憑心意,行其事來不計後果,背後還有妖修幫襯,實在是不敢惹,惹不得……


    想歸想,他趕緊站起身來,點頭哈腰討好道:“石大爺迴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前幾日馮勝指揮使來店裏打聽你的消息,說你私通妖修,還在軍所門前貼了懸賞榜,舉報你行蹤的,可得五百鉉金,擒下的可得五千!要我們一有消息就趕緊報知他。我呸,我曹大魁豈是這般小人!”


    石淩自動忽略了他的惺惺作態,詢問道:“我走之後,他可為難榮老了?”


    “那倒沒有。”曹大魁挺了挺大肚子,麵有得色道,“聚奇齋還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指揮使隨便扣頂帽子就能治得了的,隻要沒確切證據,他不敢妄動。”


    石淩從懷裏掏出幾管混合了無數稀奇古怪東西的生機液,放在桌上道:“你也不用管我,我就在你家裏住上幾天,到時候自會離去,這東西,你找個機會交到榮老手裏,給少掌櫃治傷試試。”


    他又加重語氣惡狠狠道:“到時候我會親自過問的,別起什麽歪心思,否則我有的是辦法整死你,到時候把你這身肥肉醃點鹽,藏窖缸裏埋起來。”


    曹大魁聽得額頭冷汗直冒,隻覺褲襠裏也是涼颼颼的,連連道:“不敢不敢,我現在也跟你們是一夥……不對,是一條戰線的啊。”


    石淩瞪了他一下,其中警告之色不言而喻,起身走出了房門。


    對付曹大魁這種人,石淩極有心得。


    以前他在黑雲山時,馴過一隻老油狽。


    這種山獸狀似土狗,生得皮光油滑,鼻子賊尖,最擅尋覓野兔,隻不過生性極為狡黠殘忍。


    曾有人好生收養照料了一隻受傷的油狽,結果這山獸傷好後,在人前一副乖巧模樣,轉背就將這戶人家的嬰孩咬死吃掉,跑迴了黑雲山,從此八寨再沒人想著要去馴養。


    石淩得知此事後,半是氣憤,半是不信這個邪,偏要治治這種山獸。


    一次讓他逮到一隻老油狽,帶迴來後不去喂食喂水增進感情,反而是隔幾天就在寨子裏找隻被別人獵殺了的油狽,當著那老油狽的麵放血剝皮拆骨,宰完再“噌噌噌”地將刀磨小半個時辰,一直持續了個把月的時間。


    再將這老油狽放出來時,它便老實萬分,一心一意幫著尋野兔,寨子裏的肉食明顯就增多了。


    隻不過遺憾的是,這老油狽被石淩整出了心理陰影,隔石淩三丈遠就腿直打哆嗦,聽到磨刀的聲音就屎尿齊流。


    有了這個經驗,石淩就明白,對付曹大魁這種曾經做過忘恩負義之事,心裏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人,必須得硬手段震懾住,讓他時刻都有危機感,自己才能安全。


    事實證明,石淩的做法是對的。


    曹大魁一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所想的,全都是如何讓石淩幾日後滿意離開,完全沒生出半點要去馮勝那裏告密的心思,就算冒出點小火花,也趕緊被他自己掐滅了。


    開玩笑,怎麽都是將石淩好吃好喝供著,安安全全送走對自己最好。


    小孩子才講尊嚴,成年人隻論利弊。


    曹大魁如是安慰自己。


    ……


    翌日,石淩問曹大魁要了些舊衫,當時這頂著個黑眼圈的胖子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念叨著“不能委屈石大爺身份”之類的話,非要給石淩買新的,攔都攔不住。


    直到石淩一拳在院牆上搗了個洞出來,他這才訕訕放棄了拍馬屁的心思,撅著屁股爬上馬車去聚奇齋報到了。


    石淩將那些舊衫撕開幾個洞口,又狠狠在土灰裏揉搓了幾把,散開束著的頭發後將那舊衫一抖,在一片塵土飛揚中罩在了自己身上。


    曹大魁與他身高相差無幾,隻不過體型大去很多,這舊衫上身後簡直就像是裹了一床破布單,灰頭土腦的,怎麽看都像是個流浪漢。


    石淩昨夜花了一晚上的時間仔細思量對策。


    他現在能用上的實力,就是兩條生機脈,能發揮出的金剛篆紋之力極為有限。


    揍揍曹大魁這種殺雞都要吭哧幾下的靈介師是沒問題,但要直接麵對陰湖生這種靈修士,他心裏著實沒把握。


    尤其是當日在響水洞前,陰湖生已經被鶴九皋驅除了體內的噬靈蛭,這幾日肯定也恢複了不少靈力,而且指不定這燕家大宅或者公院裏還有其他幫手。


    所以,還是得先打探清楚情況再做下一步打算,報仇若是隻憑點熱血衝動的話,隻會讓親者痛仇者笑。


    石淩對著銅鏡再細細拾掇了一下,確認自己都很難認出自己後,正準備出門,腦海裏突然響起了輕輕一陣唿喚。


    他驚喜萬分地打開了腰間係著的黃皮葫蘆,一個小腦袋一下子探了出來,正是赤金小蟒。


    “小嘎!”石淩高興至極。


    小蟒看到石淩,兩隻小眼睛也是一下變得亮晶晶的,哧溜一下就遊動出來,繞到石淩脖子上後,使勁蹭他的臉。


    “哈哈哈,你醒來了就好呀。”石淩是由衷的開心,小嘎已經昏睡過去好多天了,這時候恢複過來,自己就等於多了一雙眼睛,又多了幾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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