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郝仁其實就等著老將軍這句話呢——這十幾天以來他在科洛世界的荒原和莽林裏跋山涉水,可是一頓安生飯都沒吃過,哪怕他和維羅妮卡的異空間裏不缺吃喝,坐在荒山野林裏也肯定不是吃飯的好環境,所以瑪古斯一說開飯,郝仁頓時就感覺這老頭順眼多了……


    老將軍坦言西境要塞環境有限,而維羅妮卡公主也不是什麽苛求的人,因此這場簡單的接風宴就直接在這個簡陋的會客室裏進行,而很快郝仁也就知道,眼前這麽簡陋的會客室其實已經是西境要塞裏規格最高的地方了:這座要塞從外觀上宏偉壯麗,但它從內到外都是個純粹的戰鬥堡壘,這裏的一切都是為了抵禦混沌力量而設,沒有多餘的裝飾也沒有多餘的奢侈品,就連瑪古斯住的房間也隻不過能比普通士兵大一圈而已。傾盡全部力量來抵禦混沌,將所有用於個人享樂的資源都壓榨出來變成武力——這就是邊境人的生活常態。


    但接風宴雖不豐盛,卻也足夠可口且富有營養,前線士兵每日浴血奮戰,王國的上層隻要腦子沒問題就肯定不會在給養上委屈了這裏的將士,新鮮的蔬菜和一種鬆軟香甜的麵餅讓郝仁胃口大開,而某種用菌類熬製出的濃湯也讓他迅速緩解了連日來積累下的疲憊。


    他這邊吃東西的時候是心無旁騖,可維羅妮卡公主的注意力顯然沒怎麽放在眼前的飯菜上。這位公主殿下對混沌邊境的異常變化非常憂慮:“怪物攻城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在公主殿下您失蹤那天,”瑪古斯坐在桌子對麵,巨大的體型讓他像個趴在桌旁的巨獸一樣,“確切地講,是整個暗影叢林防線崩潰之後的第四個小時——當混沌力量抵達一天中的巔峰狀態,那些東西就突然從空氣中出現了。這次攻擊完全沒有預兆,連魔法塔裏的巫師們也沒察覺什麽跡象,如果不是西境要塞外牆上有永續的秩序符文,恐怕第一輪攻擊我們都抗不過去。”


    維羅妮卡點點頭:“之後的攻擊一直持續麽?”


    “每次持續一至三天,中間的間隔時間則不定,混沌就在城外徘徊,不管薪火之塔的力量將它們打散多少次,那些東西都好像一點削弱的跡象都沒有。說實話,我覺得這很令人不安:今年已經是混沌之潮的第七個年頭了,度過巔峰期之後,它們應該漸漸衰落才對,但現在的情況……倒像是它正在增強。”


    “王國境內……”


    “女神庇護,道路仍然暢通,聯絡也還沒中斷,西境山地走廊雖然也有小股混沌力量滲透,但還夠不成威脅。如果連王國境內的援助都中斷的話,這裏早就不是這幅光景嘍。”


    維羅妮卡鬆了口氣:“那就好,父王和葛羅恩將軍應該已經在商討對策了。”


    “對策?恐怕很難有什麽有效對策,”老將軍搖搖頭,“殿下,我已經跟混沌打了七年仗,而且在秩序之年裏我也一直在為您的父王對抗王國境內大大小小的混沌撕裂點,我很清楚我們在麵對什麽樣的敵人,它是不可知不可控的,雖然說來悲哀,然而麵對卡爾諾斯之海的潮湧,人類從來都隻能被動接受,被動抵抗,我們每一次從混沌之潮下生還都不是因為凡人戰勝了它,而隻是因為在我們滅絕之前潮汐就結束了而已。如果這次大潮真的照這個態勢繼續下去,老頭子能做的就是戰死在這裏。拖延足夠的時間——這就是唯一的對策。”


    郝仁抬起頭來,有些驚訝地看著瑪古斯。


    他沒想到會從這個看似鐵血的老將軍口中聽到如此悲觀絕望的話語,然而一旦這種話從對方口中說出來,他就知道這已經是科洛人早已接受的現實了。


    在這種情況下,老爺子還能坦然說出戰死一事,這才是最值得敬佩的。


    維羅妮卡顯然也知道老將軍的話就是實情,她隻能咬咬嘴唇:“……我知道了。另外還有一件事,關於暗影叢林裏的爐火哨站……”


    “在‘那天’之後,我們就失去了和所有哨站的聯絡,”瑪古斯攤開手,“混沌襲擊相當頻繁,而且完全封鎖了要塞和叢林防線之間的所有道口,我們最優秀的斥候也無法穿過那些暗影,直到最近,才有一隊敢死隊成功越過混沌封鎖找到了距離要塞最近的一座哨站,活著迴來的斥候隻有兩人,帶迴來的消息很糟糕。”


    “我知道……”維羅妮卡垂下眼簾,“要塞守軍都死了,似乎是死於狂亂。”


    瑪古斯將手撐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看著公主殿下:“您和您的騎士們奇跡般地穿越了整個森林,您可知道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維羅妮卡搖著頭:“我也是一頭霧水,將軍,那些哨站都沒有受到襲擊的痕跡,所有建築保存完整,武器庫甚至都沒被打開過,隻是裏麵的守軍死光了而已。不過我們還是找到一些線索,部分哨站的指揮官在爐火裝置周圍似乎堅持了比其它人更長的時間,他們留下……”


    維羅妮卡將她在那些哨站中的發現娓娓道來,在整個講述過程中瑪古斯都沒有插嘴,老將軍隻是凝神靜聽,臉上那雙威武的眉毛漸漸糾纏在一起。


    “我們對這些事情竟一無所知,”瑪古斯的表情陰沉可怕,“我辜負了你的父王。”


    “將軍,人力有極限,”維羅妮卡寬慰道,“您能守住西境這座堡壘就已經是對王國最大的功績了。暗影叢林裏發生的事情處處透著古怪——不隻是爐火哨站遭遇的變故,連我當日的兵敗也很有些蹊蹺,教團國雖然一向高傲,但在過去的許多個世紀裏他們可從未翻過這種過錯,所有這些事情都值得我們深究,王都裏的學者們恐怕是唯一的指望了。”


    瑪古斯皺了皺眉:“學者們……也隻能指望他們了。西境戰線發生之事必須立即迴報王都,我這就安排信使。”


    “信使?”維羅妮卡眉毛一挑,“傳送裝置……”


    “十天前就不能用了,”瑪古斯搖著頭,“幹擾一天比一天強,巫師們說安蘇上空有一道暗影漩渦正在逐漸成型,大陸上的空間結構變得很不穩定,現在除了王國腹地,其它地區的空間傳送已經全部停用。”


    維羅妮卡想了想,果斷地說:“……那我也要迴王都一趟。”


    “嗯,您平安生還,陛下一定很想立刻見到您。”


    “不隻是這個原因,”維羅妮卡放下手中餐具,看向一旁的郝仁,“我們這次混沌之行經曆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有些事還是親自告訴父王比較放心,而且我的妹妹……她見識更多一些,或許對守護者大人更感興趣。同時我也在擔心國內局勢,如果我再不露麵,有些人可能就該坐不住了。”


    “哈,貴族的圈子……”瑪古斯打了個哈哈,語氣中毫不掩飾鄙夷與厭煩。


    郝仁看了看周圍的人,感覺自己貌似並沒有參與當前話題的必要,於是繼續低頭認真吃飯。


    接風宴結束之後,郝仁和其它騎士們各自迴房間休息,維羅妮卡和莫裏安卻留了下來。


    二人與瑪古斯將軍一起登上要塞高高的尖塔,他們沿著螺旋梯一路向上,最終抵達了西境堡壘最高處的平台,薪火之塔就在他們身後的基座上高高聳立著,放出萬丈光芒,令整個要塞籠罩在庇護之中。


    而向四周望去,暗影叢林就像一片渾濁的黑雲陰沉沉地盤踞在西方的土地上,更遠處則完全被黑暗籠罩,要塞兩側的山脈也在光芒中一路向上延伸,並最終被高空的暗影雲層遮蔽,隻有在要塞東側,才可以看到廣袤且未被汙染的山川丘陵,一條發出微光的道路在山林間延伸著,一路通向王國境內。


    置身此地,如果僅向西方看去,難免給人一種被黑暗之海包圍,身陷孤島的感覺。


    這就是秩序世界的橋頭堡,光明的邊緣之地。


    “關於那個‘古代守護者’……”瑪古斯看著遠方的大森林,仿佛隨意開口,“公主殿下,您信任他麽?”


    “他救了所有人的命,包括我的。”維羅妮卡淡淡道。


    瑪古斯聽出話外之音:“看來您也對他的來曆不那麽確定了。”


    維羅妮卡沒有吭聲。


    一開始將郝仁認定為古代守護者的確實就是這位公主殿下,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沒有後續的思考,在這麽多天的思考與觀察,尤其是注意到郝仁對這個世界很多常識的錯誤認知甚至無知之後,她心中的疑惑也就開始逐漸增大了。


    記憶混亂很多時候並不是萬能借口。


    瑪古斯等了幾秒鍾,發現沒有迴應便繼續說道:“您應該也想到了,荒野之中可能有上個世紀幸存下來的隱士,但不大可能有上個世代的東西——混沌一百年洗牌一次,除了特定的幾個撕裂點之外,世界上幾乎不存在連續一千年都無人發現的古代遺跡。”


    維羅妮卡看了老將軍一眼:“卡蘇安聖山就是在一處撕裂點裏,不管是一百年前,三百年前,還是一千年前,它都始終被混沌籠罩著,我知道這很不可思議,但那裏真的有一座聖殿。”


    瑪古斯的眼睛睜大了。


    “他的來曆確實成迷,”莫裏安爵士此刻才終於開口,“但他肯定不是混沌的仆從,也不是邪教徒,他隨身攜帶著許多極端強大的聖器,那些聖器的力量遠非這個時代所有,恐怕真的是上古遺物。”


    “不管怎麽說,最重要的是他站在我們這邊,”維羅妮卡歎了口氣,“我知道您可能會認為我的想法天真,但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信任他,並相信他是聖地的守護者,不管他是否真的來自上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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