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青崖子的話,納蘭青桑卻是理也不理,隻覺得這人腦子有病。


    他若是腦子沒病,那就是他以為自己腦子有病。


    青崖子一人絮絮叨叨半天,看到納蘭青桑竟然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登時惱羞成怒,直覺得麵子上掛不住,立刻換上一副猙獰兇狠的麵容咬牙切齒說道:“好不曉事的女娃子,我好心放你一條生路,你卻是這般沒有禮數,待到這陣法破去,定讓你生不如死。”


    他說話的功夫,眾多的魔道高手再次合力擊破納蘭青桑剛剛修複的第一層防護陣。


    青崖子立刻臉色大喜,笑道:“女娃子,看到了嗎?你能修複陣法又如何,終歸還是要被我們打破的,你們修複的速度可能趕得上我們進攻的速度?”


    青崖子所說正是納蘭青桑如今所擔憂的。


    即便她能修複這個防護陣,但是這個防護陣並不會因此改變,依然會被魔道眾人打破。


    畢竟對方人數遠多於己方。


    如今這裏聚集上百位魔道中人,自己這邊加上受重傷未愈的長老們,戰鬥力也不過二十餘人,而且對方還有很多人在下邊的各處搜尋逍遙觀的傳承和法器,並未趕來助戰,一旦他們趕來助戰,就算自己能修複陣法,也絕對不可能超過他們破壞的速度,這個防護陣依然會很快被破壞掉。


    她這麽做隻不過是能拖延一些時間,期盼宗門其他人趕迴來。


    然而從魔道眾人如今的破陣速度來看,即便她再次修複陣法,也很快會被破去,就算陣法內眾位長老靈氣耗盡,也不可能堅持到明日早晨。


    也就是說,自己其實是在做無用功。


    一念至此,納蘭青桑有些灰心喪氣,看著除過楊濟時都在打坐努力恢複靈氣的長老們,納蘭青桑沒有提出再次修複陣法的提議。


    這樣做隻會讓長老們浪費更多靈氣,加重傷勢,但是對局勢的幫助不大。


    還不如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會還能拚死一搏。


    如此,納蘭青桑也盤膝打坐,不再理會上方仍在叫囂的青崖子。


    能恢複一份力氣算一分力氣,待會可就是真的的拚命了。


    納蘭青桑願意拚命,不是說她就有著崇高到為正道犧牲的精神,而是作為正道的一員,她深知正道與魔道之間的差距並非隻是幾句魔道瀟灑肆意,而正道虛偽迂腐的無聊廢話。


    正道可以成仙,魔道不能成仙,就這一條差距就足夠納蘭青桑為正道死戰到底了。


    這是衛道,衛自己的長生大道。


    納蘭青桑的衛道,不是扞衛所謂正義與邪惡,而是衛心中的執念,長生之念。


    如果在此時納蘭青桑還想著偷奸耍滑,還想著苟且偷生,那麽即便她能度過此次劫難活下來,但是她的道心一定會蒙塵,無法通明如意,未來的飛升成仙也就是遙遙無期的事情了。


    因此眼下的事情就是,納蘭青桑為了長生大道,選擇了以身殉道,選擇一條死路,這看起來有些矛盾,但是正是如此她才能保證自己的道心不變,這對她來說重要性已經超過自己的生命。


    死亡對於正道弟子來說並不是最可怕的,因為隻要不是神魂破滅,轉世之後有很大可能都會被宗門接引上山,重新修行的。


    而像納蘭青桑這樣的優秀弟子是一定會被接引的。


    但是如果道心蒙塵,沒有去除心結,那麽這輩子的修行都是在做無用功了,永不可能修成大道,還不如自己早點兵解轉世重修來的痛快。


    青崖子對納蘭青桑恐嚇幾句,但見她隻是閉目打坐,根本不搭理自己,也覺得沒趣,於是開始換了話題,開始一一數落起逍遙觀同輩的弟子來。


    按照輩分來算,如果他不曾叛出師門,那麽眼下的逍遙觀中隻有太虛真君能讓他稱唿一聲師兄,其餘人都要稱唿他為師兄。


    在青崖子口中,逍遙觀同輩之人被他貶低的是一文不值,尤其是對太虛真君更是有著太多憤懣與不滿,在他心中這逍遙觀掌教本來應當是自己的位置,但是卻被太虛真君橫刀搶去,自然對太虛真君最是不滿。


    在青崖子口中,太虛真君就是一個誌大才疏,隻會讒言媚上的偽君子,通過花言巧語竊取自己的掌教位置,還把自己逐出師門,派出玄歆追殺自己,這個糟老頭子簡直壞透了。


    某一刻,納蘭青桑打坐醒來,看到防護陣法又被破去兩層,而上方的青崖子還在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他心中對太虛真君的不滿積壓四十多年了,如今有機會一吐為快,自然不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了。


    納蘭青桑聽得不耐煩,終於看著他迴了一句:“既然你對掌教有如此多不滿,為何不找他當麵報仇,在這裏說他可聽不見。”


    納蘭青桑一句話徹底戳到青崖子的痛腳了。


    他要是打得過太虛真君,早就找他報仇了好嗎,關鍵是打不過啊。


    同為大乘期,這世間有幾個人是太虛真君的對手?


    當年太虛真君在宗門中雖然不如他那樣風頭無兩,但是也是頂尖的天才人物,這些年更是後發而至,成長為修道界最頂尖的高手。


    除過那些已經渡過天劫等待飛升的飛升期大佬,太虛真君在修道界幾乎是無敵的。


    天聖已經是非常厲害的高手,同為大乘期,天聖一個人可以單挑兩個太乙天帝,可以吊打有著玉衡劍的李之儀,但是即便如此也要借助蚩尤魔旗才能困住太虛真君,而不是試圖滅殺他,有山河印護體的太虛真君在修道界說是橫行也不為過。


    聽到納蘭青桑的話青崖子臉色變了,他被納蘭青桑說到心中痛楚,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你這女娃子圖逞口舌之利,待會打破這陣法定要好好炮製你。”


    納蘭青桑卻不害怕他的威脅,反唇相譏道:“一把年紀了,也就隻能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如你真的要報仇,何不糾集人馬,待到我們逍遙觀眾人齊聚的時候在擺明車馬,大戰一場,也好讓我們逍遙觀從此自修道界絕跡呢?”


    青崖子臉色更難看了,他自然是知道逍遙觀的強大,若是嶗山仙師帶領的逍遙觀主力迴來,除非集中魔道大半的力量,不然很難將逍遙觀徹底踏為平地,殺得雞犬不留。


    但是眼下魔道力量半數以上都在大日神宮依靠天魔大幻陣困住正道主力,來到這裏的不過魔道兩成力量,對付納蘭青桑這群人綽綽有餘,但是正麵可不是逍遙觀的對手,而且他也沒有能力調動魔道這麽多力量。


    這次之所以能鼓動天聖發動對逍遙觀的偷襲,主要是有《問天篇》的吸引力,才會讓天聖鋌而走險,用出這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策。


    聽到納蘭青桑的話,一旁的玄中子從打坐中醒來,大笑道:“師侄你有所不知,青崖子此人膽小如鼠,又怎敢與我們正麵交手,也隻能依靠著偷襲我們才能尋找到一些讓他滿足的優越感了。”


    青崖子看著玄中子,冷笑道:“這世間任何人都有資格鄙視我,但是唯獨你沒有資格,自己愛人被害,你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活著,四十多年都做一頭縮頭烏龜,也是難得啊,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


    玄中子臉色陰沉下來,雙眼中滿是怒火,不等他發怒,納蘭青桑卻搶先開口說道:“師叔莫要聽他胡言亂語胡,說的他自己很勇敢似的,像是一條喪家犬一樣被趕出師門,你不也是惶惶不可終日,整日裏夾著尾巴做人,直到今日方才敢露麵嗎?若是你真的像自己說的那麽厲害,這四十年來為何從未露頭,不還是打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想法嗎?說來我師叔這些年時長深入你們魔道打探消息,你可曾敢在我們逍遙觀露麵?”


    聽到納蘭青桑的話,玄中子原本陰沉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


    他看向納蘭青桑的目光充滿讚賞,這麽多年了,第一次發現原來納蘭師侄竟然也生的一副伶牙俐齒,可惜她平素專心修行,與人交往不多,別人都隻當她是沉默冰冷的性子了。


    自己說的話一再被納蘭青桑懟迴來,青崖子心中大為不爽,於是不在多說什麽,生怕又被納蘭青桑找到破綻,將自己數落諷刺一頓。


    他冷哼一聲,說道:“且看你們能囂張到幾時。”


    兩人說話的時間,又是一層防護法陣被打破,上方魔道眾人的叫囂聲更是瘋狂。


    打破這個防護陣法,不僅僅可以滅掉逍遙觀一眾年輕弟子,更重的要的是有仙器。


    逍遙觀祖師殿的仙器對他們來說可謂是天大的吸引力,要是能得到一件仙器,對自己的實力該有多麽大的提升啊。


    陣法一層層的被破去,下方的小弟子們已經被送入祖師殿,外麵隻剩下納蘭青桑與眾位長老,長老們都在努力恢複靈氣,沒有人關注上空的情況。


    於是隻剩下納蘭青桑與玄中子、楊濟時三人還時不時看看頭頂,預測著防護陣法什麽時候會被全部破去。


    當第五層防護陣被破去的時候,青崖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蕩,長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小鼎,說道:“看到此物了嗎?這就是我昔年煉製的魔器,伏冥真龍鼎,也正是依靠這件魔器以及眾多魔道道友的相助,我才能擊殺玄歆的,今日讓你們也死在此物之下,也算是與那玄歆做個伴,不算虧待你們。”


    說完他把手中的伏冥真龍鼎往天空一扔,迎風就漲,很快膨脹大到十丈大小,宛如一塊巨石壓在眾人頭頂。


    伏冥真龍鼎的八方各有一個孔洞,隨著小鼎的漲大,八個孔洞中都有黑色的火焰噴出來,那火焰化作黑色的火龍從天而降,猛然撞擊到防護法陣上,法陣狠狠一震,竟然在這一撞之碎裂掉。


    第六層了。


    然後青崖子再次催動伏冥真龍鼎衝擊第七層防護陣,然而這一次防護陣隻是晃了一晃,並沒有被破去。


    方才他能一擊破去防護陣是因為先前已經被魔道高手消耗的差不多了,眼下顯然不能。‘、


    不過青崖子並不著急,繼續指揮魔道眾人進攻防護陣。


    在逍遙觀的祖師殿最深處,除過供奉逍遙觀曆代祖師外,還藏著逍遙觀的幾件鎮派仙器。


    在青崖子取出自己的伏冥真龍鼎時,無人可見這些仙器中最邊角的那把劍的劍身竟然開始劇烈晃動,宛如活過來一般。


    很快當青崖子用伏冥真龍鼎攻擊防護陣時,這把劍似是再也難以忍受,竟然自動出鞘,從祖師殿的最深處飛出來。


    原本大殿的空地出站著大量逍遙觀的年輕弟子,一個個都是安安靜靜,因為進來之前長輩們吩咐過,祖師殿內不得大聲喧嘩。


    但是當一道流光劃過祖師殿,飛出去之後,這些人還是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問道:“剛才飛出去的是什麽啊?”


    “不知道,好像是一把劍,太快了,沒看清楚。”’


    “劍會自己飛嗎?”


    “當然會了,聽說祖師殿有一把仙劍,剛才飛出去的就是仙劍吧?仙劍怎麽可能不會自己飛呢?”


    而原本站在廣場上的眾人也被這突然飛出的仙劍所驚動了。


    玄中子看到這自己飛出來懸停在半空的仙劍,吃驚的張大嘴,呐呐說道:“這……它怎麽會呢?”


    楊濟時也是一臉詫異,說道:“這青蓮劍已經快五十年沒有動靜了,今日怎麽會自己飛出來?難道……”


    似乎是想到什麽,楊濟時眉頭緊皺,看看天上的青崖子,再看看懸停的青蓮仙劍,有著猶豫。


    青崖子也是看到青蓮劍了,他對著魔道眾人高聲道:“諸位道友,這就是仙器青蓮劍,等我們破開這防護陣,不僅是青蓮劍,就連其他仙器也一並歸屬我們了,何等快哉,大家再加把勁吧。”


    聽到青崖子的話,魔道眾人看向青蓮劍的目光都充滿火熱,一個個大笑著使勁把各種道術朝著已經隻剩下了兩層的防護法陣砸去。


    青蓮仙劍懸停在空中半刻,忽然有一道聲音從劍上傳來。


    “師兄啊,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如此冥頑不靈啊。”


    聲音幽幽,如歎如訴。


    聽到這聲音,原盤坐在地上的玄中子竟然驚得直接跳起來了,看著青蓮仙劍張大嘴巴,一臉難以置信。


    一旁的楊濟時也是一副見鬼的表情。


    隻有納蘭青桑不解其中含義。


    青蓮劍有青光亮起,一道身影從青蓮仙劍中浮現。


    這是一個身著宮裝的美貌女子。


    與此同時,有魔道弟子已經搜尋到納蘭青桑的住處,在納蘭青桑的住處他們自然一無所獲,於是什麽也沒搜集到的幾人有些晦氣的走出小院,準備一把火燒掉這裏。


    然後他們就看到院前那一池子本是花骨朵的青蓮竟然全部盛開了。


    一朵朵的花骨朵爭相綻放,盛開成最鮮豔的花朵。


    宛如五十年前她初次引動劍心那樣,這些青蓮再次為她的到來而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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