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修屬於黑暗。


    作為帝時星的皇子,他繼承了帝時星最純粹的血統。這種高貴的血統裏掩藏的卻是殘忍,血腥,黑暗,暴戾……


    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叫做嵐殷砂。那一次他為了救下一個小孩,跟歹徒對抗的時候,失手將他推下了高樓。那個龐大的身影從高樓墜落時,他旁邊的那個孩子嚇得都不敢哭,而他卻隻是微微震驚了片刻,而後又恢複了死般的平靜。


    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把對方推下去,那麽掉下去的肯定是他自己。


    罪惡?什麽是罪惡?那時候的嵐殷砂在磅礴大雨裏走向那具屍體,鮮血在雨水裏彌漫開,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鐵鏽味,算不上是難聞,也算不上是恐懼。總而言之,他那時還沒有罪惡感。


    其實之後很久很久,嵐殷砂都不知道什麽是罪惡感。他從來沒有過。在某段被人打壓折磨的日子裏,他也曾狼狽地逃竄,對於人性早就泯滅了。他隻知道,勝者為王。他甚至喜歡上了這種準則。


    第一次有罪惡感,是在他某次作為黑色執行者黎修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在一個孩子麵前親手殺了孩子的父親——某個星際海盜罪犯。他永遠忘不掉那個孩子當時的表情:難以置信,痛苦,憤恨,恐懼……各種情緒夾雜著。


    那個男孩瘋掉般撲向他。


    明明那麽害怕,明明那麽恐懼……黎修知道對方對自己是有多害怕,平常他隻要站在孩子麵前都能夠嚇著他們,可是麵前的這個男孩拋棄了所有的恐懼撲向他,似乎是想要把他撕碎。


    黎修站在原地,他那堅毅棱角分明的俊臉麵無表情,更添了幾分冷酷肅殺。他釋放的威壓能夠讓很多心理素質強大的執行者感覺到害怕,但是麵前的那個男孩卻將恐懼都拋棄。


    幾個執行者攔住了向黎修撲過去的男孩,黎修眼底深處波瀾不驚,他看見對方那不甘心的表情,當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聽見對方吼了一句:“今天你不把我殺了,未來某天我就要你的命!!”


    黎修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其實那時候他心底已經有了些感觸,但是冰冷堅硬太久的他還不清楚那種感情是什麽。


    很多年後,那個男孩真的如他所說找黎修,那時候男孩已經長成了少年,不過,還是那樣年少輕狂,在經曆過那麽多事情的黎修麵前,男孩經曆的那些根本算不上什麽。


    當黎修拿著槍對準少年的腦袋時,少年是真的慌亂了,他瞳孔放大地看著男人的臉,那副堅毅冷酷的臉依舊還是麵無表情,讓他懷疑男人到底是不是人類。周圍散發的壓迫感令人窒息,帶有強悍男性獨特的氣場,一切的精神上的束縛都來自於麵前這個叫做黎修的人。


    少年能夠本能地感覺到黎修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那種血腥味並不是真正的血腥味,而是跟極端危險常年接觸的肅殺之氣。


    黎修當時放過了他,不過,最後,那個少年還是死在了黎修手裏,不過,那時,已經是有千淩希的時候了。


    “砰——”


    槍聲同雷電聲劃破了天際,黎修麵無表情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體,他的眼神陰鷙冷酷,時間恍惚間迴到了最初,他還是嵐殷砂的時候。


    暴風雨席卷著一切,紫電閃過天際,陰霾遮蔽廣闊的天空,浩遠的建築掩蓋在之下,狂風驟雨,冰涼的雨擊打在玻璃窗上,落在男人的身上。


    站在暴雨中的男人麵無表情,淩厲的眉斜飛入鬢,陰鷙的紫眸深邃恐怖,他的身軀高大立在驟雨之中,宛如撐起整個暴雨的屏障。那與生俱來的強悍王者之氣,令周圍的路人退避,那肅殺冷酷的模樣比星際海盜首領還要殘酷。


    那個少年死了,而黎修連他的名字都不曾知道。死了這樣一個人對於黎修來說算不上什麽,少年也並不是什麽善良之輩。


    當初沒有殺害他,隻是黎修覺得有些虧欠,而現在殺他,是因為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不應該轉移的人身上——黎修不允許有任何人覬覦千淩希。


    黎修為千淩希做過的黑暗事情不僅僅如此。


    ……


    當那個叫做風訴的男孩闖入黎修的視線時,他的表情很冷硬,而那個男孩表情怯弱。黎修知道對方別有目的,但千淩希的思想太簡單人又警惕,她不會相信自己的某些無根據的話。


    無根據?他的經驗比任何根據都管用。


    那次,在廢墟建築高樓裏,黎修拿槍對準了風訴和那個不要命的人。那個人的威脅對他來說毫無作用,因為他不在乎風訴的死活。但,千淩希在意,於是,他扣下扳機。


    “砰——”


    跟從前的無數次開槍一樣,黎修心底在那瞬間毫無波瀾,但,當他注意到那個女孩趕過來的時候,他的心跳居然漏了一個節拍。


    他不討厭自己的陰暗麵,但他知道,女孩很討厭。就算對方不討厭,他也會討厭讓她看到。他希望她永遠都是天真純粹的,永遠跟黑暗無關。


    可是,他忽略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黑暗。


    ……


    “千淩希!”


    當黎修趕迴帝刻星的時候沒看見那抹身影,他壓製住自己翻滾的情緒,找遍了整個宮殿,但是無人。他的雙眼通紅,布滿了恐怖的血絲。他壓抑地單手撐住了牆壁,急促地唿吸著。


    她不見了。


    黎修盡可能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他完全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將整個臥室摧毀得差不多了。整個偌大的臥室就像是經曆了場洗劫。


    他確信自己的力量,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知道自己還能夠把她找迴來,然後徹底束縛自己身邊。什麽照顧她的情緒,什麽讓她開心……他都通通地拋在了腦後,他隻想要用最強硬最有效的辦法讓她留下來。


    可是,最後,黎修得到了女孩已經亡故的消息。


    ……


    人,從來不畏懼死亡,而是畏懼離別。


    那段日子,是黎修最冷靜也是最無感情的日子。他幾乎都忘記了什麽叫做感情,似乎瞬間又迴到了最初的時候,但是那個女孩已經在他的心裏刻下並且永遠都無法抹去了。


    遇見千淩希後,黎修才第一次有了結婚的念頭,徹底占有她。可是,所有的幸福都瞬間化成了泡沫,消失不見了。


    黎修把有關千淩希的東西全部放在了屬於自己的專屬區域,不讓任何人觸碰,但凡那些人隻是看一眼他都覺得肮髒至極。有時候他也會想,這是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若是真的如此,他偏偏要逆天改命。


    那段時間,沒人敢在他麵前提到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像是個禁忌,若不是還保留著千淩希的那些東西,他都快以為先前的種種隻是他的一個夢境。


    ……


    時間切換,翻轉。


    在那天夜裏,黎修問了有關那些日子裏千淩希種種不正常表現的原因,當千淩希告訴他她來自於未來的那個世界時,他的心情宛若破裂了道痕跡,裏麵就是萬丈深淵。


    如果千淩希來自於未來,那麽他們的未來肯定就是不完美的結局,否則,女孩不會迴到過去。


    “我們有了一個孩子……你棄我而去了。”千淩希躺在他的懷裏,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很輕很輕,生怕是驚擾了他的情緒。


    黎修下意識地將懷裏的千淩希摟得更緊——他已經失去過她,不想再嚐試第二次。那種巨大的痛苦感,他真的不想再嚐試了。


    古悉恢複了平靜,那場陰謀詭計的硝煙戰爭就此結束,黎修用了某些手段,把罕見基因的罪名壓在了西厄王墨以丘身上,而後在對方被送入監獄島後,派人殺害了他。


    其實千淩希不說黎修也能夠猜到最後毀掉他們幸福的人是誰。也就隻有墨以丘有這個本事,讓未來的他委曲求全,犧牲自己然後換千淩希的平安。


    其實,有件千淩希不知道,現在的黎修也不知道的事情,被掩埋在了時光的流河裏——


    在那次與墨以丘軍隊對抗的戰鬥中,黎修他們手底的勢力被推翻,很快處在了劣勢。黎修將所有人指揮離開現場時發生了個意外。


    “叮——”的一聲脆響在黑暗中響起,即便是在槍火紛飛的嘈雜聲裏,黎修還是能夠清楚將那聲音捕捉到,他迴頭,發現自己一直當做寶貝的戒指掉落在地上,滾落在危險的地方。


    想也沒想,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戒指的方向跑過去,在眾多危機下還是想要拿迴它。


    當然,憑黎修的硬實力,他毫無意外地拿迴了那個戒子,不過因此也受了重傷。他躺在治療艙裏麵無表情,沒有表現出絲毫痛苦的表情,而他拚命撿迴來的戒子被他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那種感覺,就像是牽住了女孩的手。


    ……


    陰暗的事情,他黎修做的多了,也不在乎是否多了這麽件,他隻要自己能夠好好地擁有千淩希,跟她過著平靜而美好的生活,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


    為了她,他可以與世界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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