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近,雷電滾動的聲音便越來越明顯。


    當弦月走上最後一個台階,穿過那道幾乎被霧氣遮住的白玉石牌坊時,忽然在前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一身墨色長袍,箭袖緊紮,負手而立,挺拔頎長的身影,顯得氣度非凡。


    “辰晷……”弦月停步,輕輕喚他。


    辰晷迴眸,眼中帶笑,“弦月。”他對弦月伸出手來,溫柔異常。


    弦月下意識拉住他的手,依然是那個微涼的觸感,與自己冒汗的手心形成鮮明對比。


    辰晷握上她的那一刻便挑起了唇角,“怕了?”


    “才沒有……爬台階有些熱。”弦月否認,“你怎麽上來的?今日我過天劫,其他人不是不得上這霧靈台?”


    弦月突然渾身一激靈,心跳亂起來,“啊,不會今日是你來執刑的吧?”


    辰晷笑意更濃,“這種工作我可不敢領,哪裏下得去手。”


    “那你是……”


    “我來陪你。”


    “陪我?”弦月不解,“莫不是你走後門上來就為了圍觀我被雷劈?辰晷,你未免也太閑了些吧?趕快走開,你站這裏看著簡直糗死人了。”


    弦月說著便要掙脫開辰晷往霧靈台內走去,在那裏執行天劫的守衛兵將早已站定在霧靈台各角。而今日執行的二郎神已經朝她的方向走來。


    辰晷並沒有放開弦月的手,反而握得更緊,然後在弦月還打算開口說話前,二話不說便大力拉起她往台麵中間而去。辰晷與二郎神迎麵而過,微微點頭。


    “哎?!你!”


    讓弦月極其意外的是,二郎神並未阻攔辰晷,甚至周圍監管天劫執行的天兵天將沒有一個人阻攔他,便這樣由著她拉著弦月走到了台子正中。


    兩人才站定,圍繞霧靈台中心一道光芒四射的金色屏障將兩人合圍其中。二郎神這才開口:“時辰已到,九十九道上神之劫,起!”


    “哎?等等,這……”弦月一愣,觸到那屏障,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能走出去。


    二郎神看著她,又看了看辰晷,“靜待兩位出來了。”


    辰晷拱手,“有勞。”


    “等一下,為何他也在這裏?就這麽要開始嗎?”弦月整個人都淩亂了,這是什麽情況?


    二郎神沒迴答,而是以自己手中的三尖兩刃刀指向天際,一道光芒直射天空。下一瞬,第一道天雷亮烈刺目,直直落下。


    “啊……”弦月下意識想要蹲下身來,卻在雷電落在身上前被辰晷拉入了懷中。


    “弦月,別怕,我陪著你。”辰晷聲音很溫柔。


    那道雷電在弦月的混亂中直穿她的身體,那種疼痛和戰栗的感覺透體而過,然而她顧不得這些,隻是驚望向辰晷,“你……”


    辰晷笑笑,就好像那雷擊在身上不痛不癢一般,似乎無法引起他的注意,隻是望著她笑著解釋:“我求了天帝法旨,陪你一同受這九十九道天劫。”


    “你瘋了?!”


    “嗯,為了你,早便瘋了。”辰晷玩笑口吻迴答。


    弦月瘋狂搖頭,“不要,不要的,你身上還有傷,你開什麽玩笑。我不要你陪,你出去好不好!”


    辰晷抬手敲了敲那困住二人的屏障,“你恐怕說晚了,如今,我也出不去的。”


    又一道雷電直擊而下,辰晷吻了吻弦月的額頭,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弦月閉上眼睛,將頭抵在辰晷胸前,開始止不住掉起眼淚。


    “弦月,”辰晷看她掉眼淚便心裏跟著有些緊,“疼嗎?”


    弦月隻是咬著嘴唇哭個不停,最後才聲音顫抖著埋怨他,“你定然是瘋了,你個傻瓜,再重傷可怎麽辦,我治了那麽久才讓你好起來的啊……天帝怕不是也瘋了,竟然允許你進來……”


    辰晷失笑,講著話引開弦月的注意力,幫她忽視那一道道落下的天雷,“自然是我有理有據勸服了天帝,他才會應允。”


    “勸服?”


    辰晷點頭,攬著弦月,“我對他說,我如今沒了連心珠,到底是否還該占著這個上神之位,龍神之職便是個未知數。未免天界議論紛紛,不若讓我再曆天劫,以正視聽。”


    辰晷這個理由給的很是以大局為重,也在情在理,讓人無法拒絕。天帝也知道他所背負的議論和質疑,羽嘉大神那一掌打得莫名其妙,大家均不明白一向偏愛自己兒子的羽嘉大神怎麽出得了這個手,為此各種猜測其實暗地裏不知傳出多少花樣。


    有人說,龍神辰晷已經中魔;也有人說,龍神辰晷定然是犯了有悖天地的大錯,羽嘉大神才大義滅親……再加之他幾乎身死,失了庚辰之力,如今僥幸歸來,對於他的能力修為,也是引來無數人的猜測。


    若辰晷重領天劫,無論結果如何,皆能平息議論,安定人心。過得了天劫,他仍是無可爭議的上神,甚至隻會更令人刮目相看;若過不了,這便也是個機會,可以令天帝名正言順給他一個新的安置。


    辰晷今日一早前往通明殿,主動提出這個要求。


    天帝沉思良久,問辰晷道,“你如今上神之根並未動搖,本不必理會那些議論。如今執意再走天劫,是為服眾?還是為了所愛?”


    辰晷垂眸,淡淡笑笑,“為我所愛。”


    “你倒是直白。”天帝笑了起來,“我便全作不知,成全你吧。”


    於是,辰晷手持天帝法旨,早於弦月便往霧靈台等她了。


    天雷,地火,交織在霧靈台的屏障之內,讓人無處可逃。然而有辰晷在身邊,那種恐懼感漸漸消散,弦月整個人也逐漸放鬆下來。


    弦月調動身體內的神農之力緩緩生發,對抗著那穿透魂靈的痛楚。良久,她忽然問對麵的男人,“這天劫,你竟然一萬歲那年就過了?”


    辰晷笑著點頭,如今也一派自然的樣子,甚至未見他氣息亂上一分,“那時在這裏枯坐九天,當真覺得無趣。不如現在。”


    “你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弦月忍不住吐槽。


    “很疼嗎?”辰晷問她。


    “你都沒知覺的嗎?”弦月不可思議。


    “龍鱗堅硬,到底不是虛言。”辰晷笑笑。


    “……合著活該我這木係屬性的倒黴唄!”弦月越想越氣,“天雷克我,地火也克我!我們木係一支就該升仙這麽難。”


    “你還有精力想這些,可見這天雷地火已傷不了你多少。”


    看著對麵人的好整以暇,一派安然,弦月心裏微微狐疑,這天劫的天雷地火又不是尋常雷火,這痛楚該是直穿靈魂,考教仙者毅力恆心的。辰晷縱使是飛龍也不會真的不覺疼痛,何況他本就傷在魂魄,尚未痊愈……這個家夥如今看起來這般,無非是為了安撫我。


    弦月蹙眉琢磨,盯著辰晷一動不動。


    “弦月,你再這樣盯著我,別怪我會多想。”辰晷打斷她的思考。


    弦月氣結,“遭雷劈你還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說著話,弦月忽然凝了神力抵在辰晷心口位置,一道神識直入他體內。


    辰晷一愣,未有防備,待他要打斷弦月時,她已將意識退出來,震驚的看著他。


    “竟然比我猜的還嚴重!你這個家夥,不要命了嗎?在這裏遭上九天,你怕那勉強連綴而起的魂魄要重新裂開的!”弦月進入他的神識一觸即走,然而隻是那一觸,辰晷體內巨大起伏的破碎感直衝她的意識。


    “我沒事,你放心。”


    “你開什麽玩笑,這怎麽放心!你是木頭嗎?疼成這樣,你都沒個反應?!”


    辰晷低頭淡笑,“這些算不得什麽,隻要你還在我身邊。”


    一道強勁天雷這時落下,直衝弦月神識,讓弦月身體微微一軟,辰晷扶她盤膝坐下來。他抬頭看了看那天空,“天雷地火的強度會逐漸增強,你莫多思,自現在起,凝神蓄力,調用神農之力穩住自己,進入無我境界。”


    辰晷則在弦月對麵坐下來,牽住弦月雙手,閉上了眼睛,開始調運體內神力。辰晷借助兩人並未解開的神魂連接,用自己的力量緩緩將弦月包裹其中,減輕她所受到的傷害和痛苦。


    弦月偷偷睜眼看他,咬著唇琢磨一刻,忽然心頭一動。她閉上雙眼,配合辰晷的力量,用自己的神力去試著與他的神力相互交織,然後引著他一同落往更深的意識之中。


    心之境。


    兩人對坐於湖麵之上,綠色的木之光芒與藍色的水之靈澤相互纏繞。弦月以自身治愈之力試著抵消辰晷體內逐漸加重的魂傷,而辰晷則以自己的強大的戰力抵抗著外界對弦月的傷害。直至兩人之間達到平衡,痛楚幾乎在一瞬間自兩人身上消失無蹤。


    而那與外界連接的湖水似乎也滿滿吸收了兩人的力量,形成一道強力的神力之鏡,將穿湖而來的天雷地火之力盡數化入水中,竟然一一消解了。


    弦月睜開眼,看著自己坐在湖麵上。水麵清澈幽藍,如一麵鏡子,可那湖下你分明能看到如沸騰一般的水流在激蕩,卻是絲毫影響不來湖麵的平靜。


    辰晷也睜開眼睛,看了看那水下,又看向弦月,問她,“心之境於你到底是何種存在?竟然可以躲來此處避劫?”


    弦月搖頭,“我從很小時候,這地界便似心海生長而出的小島一般存在了。”


    “這裏亦真亦幻,與外界連接卻又隔絕,不再六界內,又在輪迴中。”辰晷將弦月拉起來,牽著她的手踏水上岸。


    “曾聽佛祖講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叢林、稻麻竹葦、山石微塵。一物一數,作一恆河。一恆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內,一塵一劫。這自你心海生發而出的世界竟也有此等精妙,或當真可成為獨立一界。”


    “你是說,心之境可獨立運轉?”


    “極上仙者需清靜無為,你可知為何?”辰晷問。


    “喂喂喂,好不容易逃出天劫,你不會打算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給我上佛理課吧?”弦月內心拒絕。


    辰晷沿湖岸走向那不遠處的龍眼樹,“至聖超凡的仙者動一念則可牽動世間起無數變化,影響的又何止三千世界。或許,有一日,你足夠強大,便可靠自己一念,將此地自亦真亦幻中化為真實,托舉而出,也未可知。”


    “要想有此能力,恐怕我便已經是個歸隱年紀的白發老婆婆了,倒時帶你這條老龍來此避世。”弦月說笑。


    湖邊紫藤樹,如今亭亭如蓋,攀援著那顆壯碩異常的龍眼,撐開偌大的花枝,如今花序正勝。


    “這花總算是開了。”弦月跑過去,抬手撫著那垂墜的花藤。


    辰晷看著那龍眼樹,抬手摘了一顆果子,“曾經有人跟我說,這龍眼長得極好,有眼無珠,並無果核。”


    弦月沒聽懂,抬手也摘了一個,“有這等好事?”丟入口中,不多時她便吐出一顆龍眼核來,“騙人,明明有啊。”


    辰晷笑,“或許是果樹後來反省過,覺得自己竟然是龍眼,便不該有眼無珠,所以又長出來了吧。”


    “你這是打什麽啞謎?”


    辰晷抬手敲上弦月的頭,“虧你才是此處之主,對這裏一應事物卻從不多想嗎?”


    “比如呢?”


    “你不覺得這龍眼與紫藤,很像你我?”或許,這便是從百萬年前便注定的緣分。


    弦月打量著糾纏彼此的樹木,迴憶著過去種種,忽然有些領悟。她抬手撫了撫那龍眼的枝幹,迴頭看辰晷,“我有這麽纏人?”


    言罷,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九日,當湖水興起波瀾時,兩人便重新入湖以二人合力相抗,為湖水重新注入靈力,將其維持平靜。如此一來,那天雷地火帶來的不適便會再度消弭於無形。


    九日天劫。


    那雷電火光在天界密密麻麻落了整整九日,看得無數仙者心驚膽戰,直說這一下子躍升上神之位雖看起來是件好事,但這天劫還不若一點點升階來得實惠,當真不值得效仿。


    霧靈台下,今日裏裏外外不知圍了多少人,沒人不好奇結果的。


    甚至連三清,也早已站在霧靈台台階之下,靜待一個結果。


    老君抱著浮塵望著天際逐漸消停下來的雷火,沉下一口氣,“總歸結束了。”


    靈寶天尊點點頭,重重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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