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走至大殿正中,微微行禮,不卑不亢,然後昂首看向前麵早已訝異到無可附加的人:“上清境弦月,見過風伯,見過花神娘娘。今日,弦月受師叔之托,特為解花神娘娘之困而來。”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隻有那隻風生獸看著她驚疑不定。


    弦月一笑,“沒想到,炎洲島是這般迎客的,倒是特別。”


    風伯旋即解圍,斥責那風生獸,“孽畜,還不退下!不看看什麽人便去攻擊。”


    弦月狀若輕鬆,理了理衣袖,“或許,它是想親近也未可知。”說著,她輕輕對那風生獸抬起手來,手上有一層薄薄的光暈流轉。


    風伯隻覺得臉上無光,弦月對於自己雖是晚輩,但今日畢竟是受老君之托前來,又是為了解他這樁難言的家事的,於情於理不該有剛剛那般失禮,忙想說些什麽緩解尷尬,“弦月仙子……”


    然而她還未說什麽,那隻看著弦月一臉嫌惡的風生獸卻忽然安靜下來,然後緩緩靠近弦月前伸的那隻手,最終馴服一般在弦月的掌心蹭了蹭,趴在了弦月腳下。


    弦月笑笑,恢複原狀,對風伯道:“一隻獸罷了,心性本單純,做了錯事也多是有人引導不力所致,用不著罵它。對不對,花神娘娘?”


    花神渾身一震,幸而身邊的小丫頭急忙扶了扶才穩住。


    風生獸極其認主,非親近之人根本難以靠近,何況是這般自己送上去蹭毛。在炎洲島,這頭風伯親自馴服的風生獸,幾乎隻對他本人才能如此。


    風伯所有要說的話一時都卡在喉中,滿麵不解。


    弦月狀若輕鬆,示意阿繡上前,“先不提這藥的事情,之前花神娘娘將阿繡借予上清境來料理花事,弦月還未道過謝,今日也要一並謝謝娘娘如此慷慨呢。”


    “你……”花神不可思議的看了看阿繡,又將目光重新迴到弦月臉上,“你居然是上清境靈寶天尊的徒弟?!”


    “不錯。”弦月點頭,一臉坦然。


    “母親……”墨白上前,躬身迴稟,“之前……一直沒得機會,才未提起。弦月她……”


    “嗬嗬,真是沒想到,難怪當年好一手的本事。”花神冷冷笑著打斷墨白,心裏惱怒異常均已寫在了臉上。萬萬沒想到,當年攪得她家宅不寧,夥同鳳凰羽蘭重創她容顏的,居然就是她!今早我居然還在為迎她而做準備,簡直諷刺可笑!


    墨白偷偷給了弦月一個懇求的眼光。


    弦月接收到,才不得不稍稍緩和了一口氣,“當年,弦月不過下凡曆劫,給娘娘多少添了些麻煩,還望娘娘見諒。”


    “弦月仙子不必客氣,都是小事。”花神娘娘忍下一口氣,隔著麵紗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不得不服軟,畢竟如今她的容貌是否恢複,還握在她手上。


    弦月過了癮,順著花神給的台階忙下來了,指了指阿繡手上的托盤,“前些日子,受了公子墨白之托,藥已製備好了。”


    花神的眼睛登時亮了,也顧不得生氣了,邁步走下台階直奔阿繡而去。


    然而,剛到近前,弦月抬臂卻攔住了花神,“娘娘……”


    花神蹙眉,心中不爽又多了幾分。


    弦月卻隻是笑笑,“這藥還不能給娘娘。”


    “你……”


    “娘娘莫急,娘娘這臉上的傷要想完全治愈,還需要些步驟。”弦月拿起一個紅色藥瓶,“這赤丹秘術丸若想發揮作用,需要一樣隻有娘娘才能得到的藥引子。”


    “什麽藥引子?”


    “牡丹仙露。”


    “……你放肆!”花神指著弦月,忍無可忍,這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居然還敢跟她提起牡丹!


    “夫人!”風伯見狀不好,開口攔下花神。走向弦月,而同一時間,墨白也扶住了自己的母親,生怕她衝動做出什麽來。


    辰晷和小炎君一直在旁觀,此時看著殿中這劍拔弩張的味道,辰晷才冷淡提醒了一句:“弦月仙子既然是受老君之托而來,想來不會信口雌黃,不若待她將治療方法講清楚才好評判。”


    墨白也勸,“母親,待我問明弦月的。”


    弦月自己訕訕的,看著花神被氣得要爆炸的樣子,歎了口氣,“製藥用藥方式是老君給的,娘娘不信,大可到兜率宮去核實。”


    “為何這藥要用到牡丹仙露?”墨白問。


    “此味藥中用到了珍貴的赤龍天香牡丹的花根,用以散瘀,然而娘娘病症已年深日久,劑量也便用得大了些,天香牡丹花根使用過量加上娘娘臉上本來的毒素恐怕會更加糟糕,唯有用牡丹仙露浸潤提煉,去毒而留住藥效,才可服用。”弦月不急不緩的開口。這段話她準備多時,並且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在胡說八道,她也確實往丹藥裏加了花根,隻是倒也不至於劑量大到中毒。


    花神娘娘的神情總算冷靜下來一些,她打量著弦月,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她是不是在胡說八道。但是弦月一臉的確信,又讓她有些不得不信的樣子,心中遲疑不定。


    “然後呢?”墨白關心道。


    “然後就簡單了,服藥之後,由鳳羽吸附花神娘娘體內的鳳凰羽蘭的毒素,然後我會以神農鼎煉化另一枚金精雪浪複容丹,做成藥膏,堅持塗抹便可恢複原狀了。”


    “神農鼎?”風伯沒想到會用到這物件。


    弦月點頭,“神農鼎我已帶來,您無需多慮。如今算是萬事俱備,隻差一些牡丹仙露而已。”


    說著話,弦月遞上一支白玉瓷瓶,“還得辛苦花神娘娘了。”


    花神望著那支遞到自己麵前的瓶子,整個人都在發抖。墨白代為接過那瓷瓶,麵上有些艱難,看向自己的母親。


    眾所周知,百花仙露唯有各百花花仙才可自每年花朵綻放時收納花靈而化,珍貴異常,且每年也不過敬獻花神一小瓶而已。可自從花神娘娘與牡丹仙子鬧出那等不愉快後,兩人便再未見過,每年各花神奉上的仙露皆有儲備,唯有這牡丹仙露早已用盡。這也是為何近年間花神再未製備過百花釀的緣故。


    弦月這個要求,分明是逼著花神娘娘去與牡丹仙子見麵,求取此物。


    花神一言不發,手指緊緊握拳,長長的指甲都陷入肉中。


    “罷了,既然如此,還請弦月仙子先行住下,我去卓人取那牡丹仙露。”風伯悠悠開口。


    “你休想!”花神卻陡然暴怒,“你休想再去見她!”


    “你……哎……”風伯大大歎氣,又來了,這是又來了……


    花神娘娘沉下一口氣,強行令自己冷靜下來,轉頭看向弦月道:“給我兩日,我去取牡丹仙露便是。”


    “好。”弦月默默很是滿意。


    自有小仙娥來帶弦月,鳳羽終於得了空隙,忙奔著弦月揮手,指了指自己。那意思大體是她怎麽辦?


    弦月一笑,迴眸道:“鳳羽還不能迴去,之後還得用到她。”


    “一並送往客房吧。”風伯揮揮手,似乎已無力氣再多管。


    辰晷和火溢倒是自覺,誰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一並行禮移步,跟著離開了那大殿。


    墨白安撫了一番母親,才往山間客房區域去尋幾個人。似乎是他早已吩咐好,幾人的住處極近,且辰晷被安置到了他曾經帶著月出來炎洲時居住的小院房間,而弦月在他的隔壁小院。


    當墨白來時,幾個大閑人早已聚到了辰晷那院子裏,一邊喝茶一邊追著弦月問她殿上那些話可是真的。弦月一概隻是掛著神秘的笑容,不迴答。急得火溢不行,簡直想上手去晃她了。可說他一伸手,鳳羽便一巴掌下去拍開他的手,給他一個狠狠的瞪視。這倒是省了辰晷不少事情。


    “弦月!”墨白疾步而來,直奔弦月。


    弦月背對他坐著喝茶,抬起一隻手示意一下。站在弦月身後伺候的阿繡馬上行禮,一板一眼道:“公子,弦月姐姐說得句句屬實,並無虛言,公子不必質疑。隻要按照姐姐的吩咐去辦,花神娘娘的臉傷定是能夠痊愈的。”


    墨白氣結,居然早就等好他了!


    墨白轉而去看辰晷,“辰晷,這……”


    辰晷一笑,知他心急如焚,便沒再玩笑,對弦月勸道:“你的癮也過過了,氣也出得差不多了,正事上,還是給大家講解一番真相吧。”


    “你不信我啊?”


    “我倒是信你必有緣由,但是又覺得你殿上所說恐怕不盡是實情。”


    “怎麽看出的?”


    “那天香牡丹一段說得太過刻板流暢,倒像是早早備下幹等著人問的。”


    “……你一貫這樣心細如發不成?”


    “倒也不是,隻是知你性情,胡說時和正常時,態度從來不甚一致。”


    “這點我得記下來,以後去改改……”


    墨白無語,“我的小姑奶奶,還請不吝賜教。”說著話,便深深給弦月作揖下去。


    弦月這才忙起身,扶起他,“好了好了,我跟你講便是。”


    弦月將老君與她分析的內容大體轉述了一遍,墨白聽得驚疑不定,“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想治好母親的病,則必須要母親與牡丹仙子解開仇怨?”


    “嗯。”弦月點頭,“平白讓她去恐她不肯,這為了治病她怎麽也得跑一趟了。”


    “牡丹仙子隱居多年了,也不知能否找到。仙界都不大知道她這二十萬年的去處。”墨白擔憂。


    “花神看起來態度堅決,恐怕應當知曉。”辰晷判斷,“而且,花神作為百花之長,本也與眾花仙有聯係,想尋她的話,定然不難。”


    “哎……但願一切順利吧。”


    話音剛落,一邊好奇聽故事的鳳羽突然開了口:“怎麽沒人來求求我?我還沒正式答應過幫忙的。”


    所有人看向她,紅發如火的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起來靈秀可愛。


    墨白猛歎氣,實在不願理睬她。


    鳳羽見狀,冷哼一聲,拍了拍身邊的火溢,“走,我們迴去了!我不愛呆在這兒,人家也不歡迎的!”


    “額……”火溢沒動,一時琢磨不出說什麽。


    “你走不走?”


    “我……”


    “你不走我走了啊!一個大男人吞吞吐吐!”說著話,鳳羽站起身。見火溢還真是沒有要動的意思,抬手就擰上火溢的耳朵,“你還真坐這兒啊!”


    “疼!疼!你給我放手!”


    “我就問你走不走!”


    “走,走,這就走!”


    弦月掩口笑出聲,難得看到火溢這麽被動。


    墨白被鬧得沒轍,拱手對鳳羽勸道:“之前是我的問題,還請鳳羽姑娘這次能夠仗義出手,助一臂之力。”


    鳳羽鬆開火溢,抱臂斜眼打量他,“那你之前讓我不要踏上炎洲的話怎麽算?”


    “是我失言。”


    “那這樣好了,我也不能白幫忙一場,你答應我個條件吧。”


    墨白蹙眉,“什麽條件?”


    “我還沒想好,你先欠著。反正能得到公子墨白的一個許諾,想來不管過去多少年,你們炎洲也不能不認賬,對吧?”


    “隻要不有違天地大道,自當盡心竭力。”墨白承諾。


    鳳羽這才開心起來,“這麽容易就答應了,太好了!你等著吧,我想好了就告訴你!”


    另一邊,花神娘娘倒是也不含糊,整理一番情緒,第二日便離開了炎洲島,她一個隨行仙娥也未帶,更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等著她迴來的日子,弦月幾人倒是閑暇的很。


    再次住到這炎洲,各種記憶紛至遝來,迴憶著當初在這裏的種種,她不覺得笑起來。那時候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竟然是那樣一種感覺……


    “在想什麽?”辰晷邁步進入弦月所住的小院子,便看到她笑著在發呆。


    看見在想的人進來,弦月不由得臉上一熱,“你怎麽還在這兒?”


    “不行嗎?”辰晷走至她身邊,低頭看著她。


    “火溢留在這裏算是因為帶著鳳羽,你在這裏我就不明白了,虧你一點也不覺得別扭。”


    “反正風伯也不好轟我走。”辰晷直言。


    “上神,咱臉皮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厚了?”


    辰晷笑笑,“遇到你之後吧。”


    “……你不用真的迴答我!”


    辰晷笑,抬手輕輕撫上弦月的長發,珍愛至極,“對了,日前,風生獸一事,你是動用了神農之靈嗎?”


    弦月一笑,點頭,“不錯。”


    “故意為之。”


    “當然,就是故意為之。”


    “神農大神駕馭萬靈,能與萬物相通。你是如何突然醒悟了這一層的?”


    “在圖中時,與驚雷那一戰突然發現的……”弦月偏頭琢磨,“或許是修為卻有提升,所以戰鬥中動用神農之靈才第一次有了萬靈相助的趨勢,便悟到了。後來,有了姐姐在身體內,似乎運用那力量便更加容易些,所以姑且一試,沒想到還真成了,竟然令那風生獸安生下來。”


    “若是神農大神知道這些力量都讓你用作充門麵了,不知會怎麽想。”辰晷低頭睨著她。


    “說不定會覺得我還是蠻有天賦,活學活用的!”


    辰晷失笑,佩服起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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