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塔中。


    一個女孩借著書桌、花瓶、書本的一點點疊高,正扒在高高的小窗子上往外看著,“今天天氣真好,應該出去走一走。”


    “你的咒訣都背熟了?一會兒葵長老要考的。”另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從一堆書冊中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背書什麽的,最討厭了。”扒著窗戶的女孩跳下來,堪堪扶住要倒的花瓶,“月到,你天天背書不累嗎?”


    “不累。”幹脆的迴答。


    “你都不想出去玩的嗎?”


    “月出,你若不看書,便去一邊安靜待著可以嗎?”月到被她打斷得有些煩。


    月出撇撇嘴,隻得自己溜達到偌大房間的另一頭,坐在地上。那裏有一縷光,是從那高窗打進來的。她便坐在那光裏,看著外麵巴掌大的一塊天空發呆。


    腳步聲傳來,接著房間大門打開,葵英和藤蕭走進來。


    月到飛快放下書,站起身,走過去,行禮:“葵長老,藤長老。”


    “月出!”葵英無奈的喊那個還在看天發呆的姑娘。


    月出聽到叫她才迴神,陡然將視線轉迴昏暗中,讓她眼前一片光斑。她揉著眼睛,靠聽覺往前走,一下子磕在桌角上,齜牙咧嘴的問好,“長老好……”


    “哎……”葵英歎氣。


    十年了,看著這兩個聖女十年,她心中越來越覺得或許還是月到更適合聖女的位置。她沉穩安靜,持重好學,是棵好苗子。至於月出……就實在有些渾渾噩噩了。


    藤蕭看著月出這一撞,心裏都替她疼得慌,聽聲音都知道撞得過於實在。強忍著堅持一份老師的持重,他才沒有笑出聲。


    月出踉蹌走過來站好,看著來人,有些尷尬。


    “昨日讓你們背誦的內容,可都記下了?”葵英嚴肅臉。


    “記住了。”月到迴答。月出低頭沒說話。


    “月出,你背來我聽聽。”葵英一點都不擔心月到的課業,不過另外一個就不好說了。


    月出深吸一口氣,望天,“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不耕,天下……天下……”


    葵英歎氣。


    月出偷偷去看藤蕭,藤蕭站在葵英身後,偷笑,然後小心翼翼緩慢做口型提醒月出……


    “丈夫丁壯不耕,天下有受其饑者;婦人……當年而不織,天下……天下……有受其寒者。”月出看著藤蕭,戰戰兢兢背書。葵英看著她,然後忽然迴頭。


    藤蕭馬上端肅站好,恍若無事。


    “好了好了,”葵英不耐,“定然是背不全的吧。”


    “葵長老,今日這天氣,實在該是出去走走的好日子。”月出指了指高窗。


    “十日準一假,你們兩人輪流出去,今日是第幾日?”葵英問。


    “第五日……”


    “上次是誰出去玩的?”葵英再問。


    月出低頭,不再說話。


    月到望她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這個妹妹,到底要貪玩到何時,才能懂事。可是,為何藤長老,總是對她更寬鬆寬容一些呢……


    “今日來這裏,是為了傳達給你們一個消息。”葵英打量兩個女孩,暫時丟掉功課的事情,說起了別的。


    月到和月出同時抬起頭。


    “藍茴聖女年事已高,已經力量微末難以再長久侍奉神農鼎。雖然我族聖女一向得神農鼎庇佑,壽命長久,但也確實到了確定繼任之人的時候了。經過長老會的商議,接下來五年,將由五位長老盡心培育你們一切知識、能力、醫術、術法,最終,由你二人進行比試。能力更強者,繼任聖女之職。”葵英宣布。


    月出沒什麽興趣,她課業一貫不行,聖女之位她從未多想,定然是姐姐的了。她現在隻盼著早早決定人選,放過她吧。


    藤蕭見月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無奈搖了搖頭,補充道,“因為對外一直宣稱聖女隻有一位。所以,長老會的意思是,你們二人,繼任聖女者行聖女之事。未免人心動蕩,落選者,將永遠留在聖女塔內。”


    月出登時抬頭,月到也睜大了眼睛。這是要拿一輩子的監禁做賭,去搏一場長久的自由?


    “憑什麽!”尚且十歲的月出不幹了,“憑什麽輸了的人要被關,這不公平!”


    “五年時間可以讓你努力,哪裏不公平?”葵英蹙眉,心中卻也有些歎息。月出這孩子,指定是要敗落的。都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月出已然十歲,難以再有什麽轉變了。


    “這樣,確實不好吧……還望長老們三思。”月到低下頭,避開了葵長老的目光,不情不願地小聲提了一句反對意見。她雖要強,卻也不想任何人被關塔中,不管是自己,還是本身便愛自由的月出。


    “長老會已然決定,你們隻要在五年內拚命鍛煉自己便可。”


    月到和月出心裏都變得沉重了幾分。


    接下來幾年事情變得枯燥而單一,兩個孩子因長相完全一樣,對外一直隱藏的很好。兩個孩子每日隻有一人可以外出,學習術法等戶外教學科目,另一個人便在塔內學習課業。輪流罔替,才能不被人發現。


    因為月到與月出性情相左,長老會還是盡量避免她們與部落人民過多接觸。


    這件事對於月到倒是不難,對於月出便有些難以把控。


    小集市。月出東遊西逛,最終停在了糖炒栗子的攤位前。


    “月聖女,”賣栗子的小販顯然認識她,“要不要嚐嚐我這栗子?剛剛出鍋的!”


    “看起來很好吃啊!”月出聞了聞那香噴噴的栗子。


    “嚐嚐吧!”小販馬上盛了一點遞給她。


    月出忙擺手,“不不不……我沒有錢的。”


    “聖女這不是說笑了!一包栗子而已!我怎麽可能收你錢!吃吧!”小販將栗子強行塞到月出手中,“聖女是守護我們整個部族的,我小時候得病險些要沒了,就還是現在的藍茴聖女妙手迴春救迴來的。月聖女以後一定也會成為這樣厲害的人!”


    月出有些愧疚,接過栗子,點點頭,“月聖女一定會的!謝謝你!”自己不行,但是姐姐一定可以守護好大家的。


    “月!”一聲厲喝。


    月出嚇得縮了縮頭,看見了身後的人,“媽呀,是蒼長老!”月出隻看了一眼,便跟小販擺了擺手,拔腿就跑。


    “你給我站住!今天的功課還沒結束!讓你練習弓箭,你居然給我開溜!”蒼蒲氣極的追過來,奈何集市人多,他身材魁梧遠沒有月出那邊靈活穿行,眼看著月出跑得沒影。


    等蒼蒲找了一圈再迴到箭靶場前時,月出已經有模有樣的開始一箭一箭重新練習了。


    “好啊你!”蒼蒲指著她,“跟我耍鬼心眼是不是!”


    月出射出最後一支箭,轉身迴來笑著賠不是,“蒼長老,您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月出拿出手絹來給長老扇風,“您看,我這箭都練完了,也沒耽誤,您就不要生氣了嘛。”


    蒼蒲看了看那邊的箭靶,“哼”了一聲。月出的箭術還不錯,不過就是太過隨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分神,因此命中率忽高忽低,並不穩定。


    “你就這樣糊弄,知不知道不被選上會怎樣!”蒼蒲歎口氣坐在那裏看著長得越發高挑起來的月出。


    月出自箭靶上把箭一根根收迴來,“知道。”


    “知道還這樣?”


    “可是,姐姐那麽厲害。”月出聳聳肩,“我縱使再好好練箭,學術法,在課業知識上也贏不過姐姐……”


    “你確定自己有努力?”蒼蒲看著月出收箭的背影問。


    月出停住,昂起頭看著天空,“一想到之後那麽長的時間都要待在塔裏,便總覺得應該珍惜現在的時間。”


    蒼蒲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話。


    “姐姐,我迴來了!”月出奔入房間,“看我給你帶了好吃的迴來!”


    門內,月到坐在五弦琴前正在接受藤蕭的指導,“這樣嗎?可是總覺得這曲子彈得不順暢……”


    藤蕭看見月出進來,直起身,“今日倒是肯迴來的早?不是通常都要去林子裏再消磨幾個時辰嗎?”


    月到看著她,悠悠歎氣。


    月出卻自懷中掏出半包栗子,湊過去,“栗子!好吃的很!今天萍嬸子送的!”


    “你去逛集市了?”藤蕭抓到點。


    月出眨眨眼,“隻一下下……不要告訴蒙長老和莫長老……我央求了很久蒼蒲才答應的。”


    “你要叫蒼長老。”藤蕭順手從月出的紙包裏捏了一顆栗子出來。


    月出吐吐舌頭,“姐姐,嚐嚐!”


    “我在練琴。”月到蹙眉,“琴弦會髒的。”


    “哦……”月出放下栗子在一邊,“那你一會兒吃啊!特甜!”說著便要往外走。


    藤蕭笑著邀請,“不留下一起補個課?”


    月出頭也沒迴擺擺手,“你還是明天再折磨我吧!提前遭罪這種事情,不是我性格!”


    藤蕭無奈搖頭。


    “藤長老,這段琴……”月到很快便迴到課業上。


    藤蕭蹙眉坐到旁邊問她,“月到,你就不想跟月出一樣出去玩嘛?”


    “姐妹兩個,有一個不正經便夠了吧。”月到按壓琴弦,反複在嚐試一段旋律。


    “也對,”藤蕭斜倚在桌邊點頭,“隻是,相比起來,你不累嗎?你不過十三歲,整日不是埋在書中,便是一遍遍的練習這些課業內容,錯失了多好的年華。”


    月到停下手看他,複又垂下睫毛,“有些年華,想要收獲,總要先付出吧。”


    “話倒是如此。”藤蕭忽然來了興致,丟開樂譜,“那你這般努力,想要收獲什麽?”


    月到沒抬頭,長睫毛微微動了動,意外的沒有馬上迴答老師的問題。


    “想做聖女?你知道聖女之職的內容嗎?”藤蕭問她,然後自顧自道,“做聖女其實也很辛苦的。族中傳說,天地終有浩劫,而神農大神會迴歸。烈山部作為神農後裔,一甲子誕生一位聖女則是神農大神迴歸的關鍵。她需要每年於神農祭時以一碗自己的鮮血注入神農鼎,憑借自己微薄的神農血脈維係神農鼎的力量與神農大神的連接。於此同時,聖女會從神農鼎中得到高超的治愈術法能力,可以延年益壽,可以守護族人。”


    “我知道。”月到撫摸著琴弦,答得簡單。


    “這便是你想要的?”藤蕭負手迴身看她,“我有時候很難相信,一個十三歲風華正茂的姑娘最想要的居然就是這樣的枯燥而沉重的大任宏圖?”


    月到淡淡一笑,她很少會笑,但笑起來時便溫柔好看,“不然呢?十三歲的姑娘該最想要什麽?”


    對上月到笑意盈盈的目光,讓藤蕭一時有些語塞。


    “比如……像月出那樣……”


    月到點點頭,重新低下頭,“月出想要的倒是簡單,更遠的山上的果子,更遠河流中的魚蝦,更熱鬧的人群,更長的路……我若也這樣,你會覺得更好嗎?”


    “……或許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是啊,我也有自己的選擇。”月到重新抬手,還是剛剛那段旋律,這次卻有了不一樣的味道,似乎比之剛剛激越了些,彈完一段,她問,“這段琴該是這樣對嗎?”


    十年,藤蕭隻覺得越發不懂這對姐妹。麵對命運的玩笑,兩個姑娘其實都很淡定,姐姐雖然聽任長老會的安排,刻苦努力,你卻很難看透她想要什麽;妹妹天資很高,卻分明滿臉寫的都是我不是聖女。同樣一張白紙,一個其實背麵寫滿了沒人看到的內容,一個胡亂塗鴉蓋住了本來上麵的字畫。


    第二日。


    月出被藤蕭按在琴前亂彈琴。


    “你……”藤蕭歎氣,“我可告訴你,莫長老一直說要抽查你們姐妹倆的功課。你再這麽沒有進益,恐怕你的五弦琴要換成莫長老親自教授了。”


    想到莫長老的嚴肅,月出便打了個寒戰,默默坐直,“我都彈了一個多時辰了,你也該讓我休息一下吧!再彈下去,琴都累了!”


    藤蕭被逗笑,把琴譜丟向月出頭上。


    月出一個閃身接住譜子,“藤蕭,你術法功夫都這樣好,幹嘛來教彈琴!”


    “因為教功夫太累,教琴簡單。”藤蕭實話實說,“何況,讓我教你們那些正經的,我怕長老會也不放心。”


    月出點點頭,“你別說,放我是蒙長老他們,我也不放心。你這人看著就不靠譜。”


    “你……!”藤蕭點著月出的頭,“你給我尊敬點,好歹我也是你長老,別沒大沒小的。”


    月出胡亂拂開他的手,自琴桌下摸出一根箭,“來活動活動,讓我看看咱們藤長老的實力!”說著話,月出飛身躍起,手執箭杆刺過去。


    藤蕭靈活後退三步,單手負於身後,隻以一隻手接招,彈開月出的箭。月出在箭杆被彈開的瞬間手指轉動箭杆,借力在手中一個翻轉,再度握穩,然後旋身便劃了出去。藤蕭有些意外,偏頭閃過,“好啊,那箭當劍使?蒼蒲教的?”


    “自學成才!”月出上步,和藤蕭快速過了幾招。藤蕭不急不緩的躲閃,月出卻也逼得緊迫,細細一杆箭在她手上靈活異常,旋轉翻飛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藤蕭找準空隙在月出肩上一掌,月出踉蹌退後。藤蕭嘴上掛起了勝利者的笑容,可才站定便看到月出不知何時已然抄起一邊的長弓,搭弓上箭,將一直做武器用的長箭直直射出。


    猝不及防,藤蕭抬手急擋,長箭唿嘯而去,直奔大門的方向。


    大門在這時竟然緩緩打開,“噔”一聲便射在門板上。開門的莫長老看著那根顫動的箭矢眯起了眼睛……


    月出慌忙丟掉長弓,“莫長老……”


    連藤蕭也偷偷閉了閉眼睛,心說這次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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