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來時的車,我猶如劫後餘生一般躺在後座上,渾身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得到了鬆懈,我抬起右手,看著這隻剛剛沾了鮮血的手,神情一陣恍惚。


    方才拿刀的觸感似乎還在,手是冰涼的,我怔怔出神了好久,最後把手慢慢蜷縮了起來,握成拳頭重重落在了身側的座子上。


    其實還是怕的。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雖然是為了報仇,可是心裏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得到報複的快感。


    反而很壓抑,很沉重,就好像,自己沾了血,就也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我閉上眼睛,不讓自己再去想方才血淋淋的一幕。


    牧渠得到這樣的後果,全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應得的。


    .


    五天後,桀哥給我發來消息,說是牧氏集團已經被查封,罰款十幾個億,牧渠從醫院醒來後,直接就被關了進去,一切都在按照牧亭野計劃的那般順利進行著,讓我放心。


    桀哥還說,經過這一遭,牧氏集團這下是徹底徹底完了。


    事情解決得也算很迅速,以至於當我聽到牧家徹底完了之後,哪怕早就是意料之內的結局,我的心還是抽了一下。


    因為,這件事牽連牧亭野。


    我忍不住打字問他:那牧亭野呢?


    桀哥:牧總沒事,他雖然也被牽連,但是有人保他,你放心。


    有人保牧亭野嗎?


    我很意外,畢竟牧亭野到底也是經營了牧家這麽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業都是他在主持,這麽輕易被人保下,實在有些可疑。


    盡管心裏有諸多疑問,但是想到牧亭野既然沒事,那我也沒必要再去擔心了。


    .


    周日,我迴了趟老家,打算去看一下我媽,去的路上我買了一些水果和花,她雖然生前最後的那幾年都在怨我恨我,可是,迴溯根源,她的死,又何曾沒有我的關係。


    是我要喜歡男人,是我要靠近牧亭野,所有的一切,也在我,不全怨她。


    抵達墓地時,遠遠的,我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是牧亭野。


    他依舊穿得很正式,站在我媽的墓前,不知道他都在跟我媽說些什麽,我看到他突然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三個躬。


    那一瞬間,我大概能猜到他會說什麽了。


    畢竟如果不是他,我媽不會死。


    我不緊不慢的走過去,牧亭野注意到我的身影,轉過身來,眼神微微一愣。


    我沒作聲,走到他身邊,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我媽墓前,低頭看向那塊簡單的小墓碑,上麵是我媽年輕時的照片,很好看。


    “媽,我來看你了。”我蹲下來,把菊花往前麵放了放,緊挨著牧亭野放置的那束。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可能,你也不愛聽,畢竟,關於我的事,你早就不關心了,但是,我還是想說給你聽。”像是跟她講故事一般,我語氣平淡的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一講給她聽,說到最後,我苦澀一笑,“媽,我也算是這個世界上,很聽話的小孩了,小時候,你讓我做什麽,我除了調皮一點,從來沒有忤逆過你,唯獨喜歡男人這件事,我這輩子,算是改不掉了,所以你能不能,別再怪我了?”


    問完,我又覺得可笑,我媽都聽不到了,我說這些幹什麽呢?


    算了,我何苦自找難受呢。


    站起身,腳因為長時間的蹲著有些發麻,腿軟了一下,差點倒下,好在牧亭野及時扶住了我。


    “先緩一會兒。”他抓著我的胳膊,讓我借助他力氣緩解,我奮力直起身,抬頭時目光落在他那張成熟冷厲的麵孔上,那雙藍黑色的深色眸子蘊含著我讀不懂的複雜。


    我知道他這麽多年的不容易,也知道他很痛苦,不管是偏心的親生父母,還是無法保護的養父母,又或者,不敢露出明目張膽的愛意。


    “你,真的,被人保下了嗎?”心存的懷疑還是問了出來,我緊緊盯著眼前這張臉,生怕錯過一絲偽裝。


    他嚅動了一下嘴唇,嗓音又緊又澀,“何歡樂找人幫了忙,你放心。”


    “我......”我想問他,你接下來要幹什麽,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卻打斷了我,“許阮。”


    許久沒聽到他叫我的名字,我的心竟是微微一顫。


    “對不起。”他說,語氣是那樣的鄭重。


    莫名的,我喉間一陣酸澀,一句我早就原諒你了,差點脫口而出。


    “我給你買了一份全身的安全保險。”他突然說,我微微怔住,聽他接下來的話,“市中心臨政府的小區,我買了單層的一棟樓,名字是你的,我名下雖然有幾輛車搭進了公司的賠款裏,但是我自己的車還有兩輛,也都轉給你,”像是交代後事那樣,每一句都是告別。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緊緊抓著他的手,語氣慌張:“你把這些給我幹什麽?我不要你的東西,你自己留著。”


    “我東西不多,從前也沒有給過你什麽,所以這些東西,你收下。”他的話讓我難過,因為,他就是和我做告別。


    我搖著頭,我說我不要,他卻突然將我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對不起。”耳邊再次傳來他的歉意,帶著濃濃的悲傷,“從前確實沒能力保護你,沒能力愛你,這麽多年,讓你受委屈了。”


    眼睛微微發燙,莫名的,我突然很想哭。


    “你要走了嗎?”我忍著哽咽的聲音問他。


    “你會不舍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不舍,我隻知道,我不恨他了,不想看著他這麽痛苦的離開。


    到底是曾經喜歡過的人,我不想讓他什麽都失去了,卻隻剩下難過。


    “那我走了,你會哭嗎?”他又問我。


    我埋在他懷裏搖頭,又抬頭推開彼此的距離去看他,在看到那雙同樣微紅的眼眶時,我的眼淚從眼角不自覺的流下,我問他,“你要去哪?”


    “可能會出家吧,找個寺廟,下半輩子,隻為你祈福。”


    我瞪大眼睛,眼淚都忘了流,被他話的而震驚,他說什麽,他,他要出家......


    “你怎麽會,會有這種想法,牧亭野,你還有大好年華,公司沒了你可以東山再起,你怎麽能出家呢?”


    “我什麽都沒了,無欲無求,出家是最好的結果。”


    我:“......”我不知道要怎麽勸他了,他竟然都說出了無欲無求這種話,什麽都不想了,什麽都不要了,那還有什麽值得他留下的呢。


    我想起他剛買下來的那塊地皮,像是找到了機會一般,說:“你不是還要建寫字樓嗎,你新買的地皮,你可以靠著那個東山再......”


    話說到一半,我看到牧亭野眼神躲閃了一下,那一瞬間,方才所有的眼淚對我來說都像是一個笑話,我猛地將他用力推開,立馬變臉,“你想出家就去出家吧,記得好好給我祈福,最好是祝福我盡快找到良緣。”說完,我頭也不迴的離去,任由牧亭野在身後一邊追我一邊喊我。


    我怎麽就忘了,牧亭野吃過那麽多虧的人,怎麽可能不會給自己留後路。


    某村那塊地皮可是投入大量資金開始啟動的,有那麽多工人都還在幹活,等著他這個老板發工資,他怎麽可能出家?


    說那麽多煽情的話,無非就是為了想知道,我對他還有沒有想法。


    牧亭野這個心機男,這麽多年不見,竟然學會了八百個心眼子。


    他到底哪來自信試探我還對他有沒有喜歡?


    我早就不喜歡他了好不好,雖然歲月沒在他臉上劃幾刀,還是跟以前一樣帥,但是並不代表我就會像當年那樣,因為一張臉再次喜歡他。


    .


    迴去以後,日子正常繼續,我專心投入自己工作,期間我給樂哥打了個電話,感謝他在牧渠這件事上對牧亭野以及和我的幫忙。


    他遠在海市,把手伸到l市,想來也是很不容易的。


    可樂哥聽完我說的話,卻是無比內疚的跟我說道歉,他說:“小軟,如果我知道他當年這麽傷害過你,我肯定一早就為你出頭,我跟他從小就認識了,實在沒想到他這麽會偽裝,牧亭野找我幫忙時說他做過那些事時,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直到他提起你的名字,把你們當年的事說給我聽,我才相信。”


    從小就認識了,這麽多年的兄弟情,樂哥為了我,說斷絕就斷絕,我知道,這也是一份很重的情誼。


    這份情,我無以為報,隻得計劃放假時把自己打包送過去請樂哥大搓一頓。


    .


    事情解決完後,齊樾和江樓也是非常關心我的情況,尤其是江樓,因為下刀那種事,他害怕我因為做了那種事心有餘悸,所以這幾天一下班就會往鎮上來找我,然後強行留宿,揚言為了觀察我的情緒。


    當然了,這中間也少不了席野的鬧騰。


    自打我打算跟他疏遠一些距離之後,就讓張星帶著他去禁燒點值班去了,可是晚上迴來,他仍是少不了來我房間找我。


    他一來找我,就會看到同樣來找我的江樓,兩個人先是看不上對方的進行一番口舌之爭,然後就是各自使出渾身解數試圖留在我房間。


    我因不想讓席野對我產生太多的沒必要的情愫,於是每次都狠心把他趕走,隻留下綠茶大師江醫生。


    齊樾是在周日休息的時候來的,彼時我也迴到了市裏的家,趁著休息,我要帶許寶去遊樂園,剛出門齊樾就打來電話說已經抵達l市了,他問我在哪兒。


    我說我要帶許寶去遊樂園玩。


    他嘖了一聲,說:“遊樂園有什麽好玩的?你樓下等我,我接住你們,咱們帶兒子去看雜技去。”


    我:“……”


    .


    去看雜技的地方有點遠,大概也就在隔壁市吧,抵達地方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竟然把我們帶來了那個網上很火的野生動物園,那個雜技,就在野生動物園裏。


    人很多,車流量也是擠得排了好長時間的隊才走進停車位。


    下了車,齊樾把來時路上買的胡蘿卜給許寶,說是等會兒讓他喂動物。


    許寶還沒來過動物園,整個人都很興奮,一直拉著齊樾的手問他都有什麽動物。


    “老虎,獅子,蛇,猴子,什麽動物都有。”齊樾很有耐心的跟小寶講都有什麽動物,小寶眼睛很亮,看出來是真的開心。


    我在身後看著他們兩個,目光落在齊樾那張哄小孩時的誇張笑臉上,總覺得跟小寶待在一起的齊樾,也像個小朋友。


    雜技是下午兩點開始,在這之前,齊樾領著小寶,哦,還有我,圍著整個動物園轉,看各種動物。


    小寶對動物很有好奇心,每到一個小動物園裏,他都要拉著齊樾,讓齊樾幫他給動物拍照。


    “許小軟。”熟悉的聲音突然叫我的名字,我朝齊樾看去,正看到他拿著手機對著我拍照。


    我微微錯愕了一下,眼睛睜大,下一秒想到什麽,走迴去看他的手機,“你是不是給我拍的很醜?”


    齊樾閃身躲過,把手機塞進兜裏,又反手抓住我的手,禁錮著我不讓我動,我看著他一臉壞笑的表情,有種想扇他臉的衝動。


    “鬆開。”我命令他。


    “鬆開讓你打我嗎?許小軟,拍個照而已,你還生氣了?你看你,小寶都不生氣,你竟然要生氣。”


    此話一出,小寶跟他沆瀣一氣,指著我說,“哥哥,你不許生齊樾哥哥的氣,他給我拍照,給你拍照,他很辛苦的。”


    我受到了來自最親愛弟弟的萬點的傷害。


    兔崽子,拿點人家好處就不知道誰是親哥哥了,晚上迴去,說什麽也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別生氣了,我剛才給你拍的很好看。”齊樾突然鬆開手轉為摟住我,湊到我耳邊跟我小聲道歉,說完還趁機舔了一下我的耳朵。


    在許寶看不到的地方,我伸手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低聲咬牙道:“齊總,不是說不吃迴頭草嗎?你剛剛在做什麽?”


    “錯了錯了,許小軟,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他一臉討好的對我笑著,然後變魔術似的手中突然多出來一顆棒棒糖,“別生我氣,請你吃糖。”


    “你當我小孩?拿糖哄我。”我沒聲好氣的說道,一點也不接受他的討好。


    “不是哄你,是在求你,求你不要生我的氣啦~”


    “你好惡心。”聽著他肉麻的尾調,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於是把糖拿走,把人推開,轉身自己去看下一個動物去。


    .


    今天算是非常充實快樂的一天,下午看完雜技之後我們就返程了,迴去的路上許寶因為玩了一天累得躺在後座睡著了,我則是坐在副駕當齊樾的警鳴鍾,幫他看前路的車。


    來時就是他開的車,玩了一天,迴去還是他開,我怕他疲勞駕駛。


    “對了,有件事我想給你提個醒。”快到家時,齊樾突然說。


    我精神力一直在窗外,聽見這話,頭也沒迴就隨口問他:“什麽事?”


    “前幾天陸京舟突然給我發消息,他說他在京市,年底可能會調迴l市來。”


    齊樾早就說過陸京舟現如今走的是仕途,所以聽到他的消息,我像是聽到普通的一句“吃了嗎”的問候一樣,淡淡的哦了一聲,說:“迴來就迴來唄,跟我也沒關係,倒是你,跟某人還真是感情好的很,這麽多年了竟然還保持這聯係。”


    “是他主動給我說的,我本來我不想理他,但是我看到他提你的名字,就看到了他的消息。”齊樾忽略我的陰陽怪氣,跟我解釋,這時候我家到了,他把車子開進小區,在我家小區單元樓門前停下,我解安全帶下車,這時候手腕卻突然被緊緊抓住。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他眯著眼,勾著唇笑道:“許小軟,仇也報了,往事咱們也都不提了,接下來,考慮考慮關於自己的人生大事唄。”


    【下章預告:所以年少不能招惹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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