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阮,你去找江樓吧,我媽在這裏照顧我就夠了。”


    背著書包迴到江樓病房的時候,我腦子全是秦之彥的這句話,平淡到聽不出情緒的聲音,不知為何,讓我覺得,就像根麻繩一樣緊攥著我的心。


    從小到大,因為追逐陸京舟,導致我並沒有什麽朋友。


    幼兒園的時候,我為了能讓陸京舟隻跟我一個人玩,沒少跟其他小朋友打架。


    小學的時候,我為了能讓陸京舟隻看得到我,每天故意拉上一群喜歡陸京舟同學全都湊到陸京舟跟前,一塊討好他。


    初中的時候,大家眼裏都隻有陸京舟,而我至始至終都是陪襯,也正是因為是陪襯,在大家提起陸京舟名字的時候,會把我的名字帶在他身後,這讓我很開心。


    到了高中,以及現在大學,陸京舟依然是大家最喜歡的天之驕子,我雖然比起以前有所收斂,但因為我不知羞恥的總是騷擾陸京舟,也成為了大家口中不說,可心裏卻依然討厭的人。


    而且,如果不是出了個暴脾氣愛打人的牧亭野,我甚至懷疑,我會是我們學校那個所有人都不待見的萬人嫌選手。


    認識江樓,也是因為高中的時候成為了同桌,日漸相處中成為了朋友。


    和秦之彥成為朋友,也是因為從那個時候他就是班長,在生活和學習上他給了我很多幫助。


    再後來,就是水到渠成的更加熟識了起來。


    尤其上了大學之後,盡管大家都不是同專業,但是選修課和自習課,身為班長的秦之彥,雖然對全班同學都很照顧,但是對我的特殊,我是能感覺到的。


    他對我好。


    讓我知道,作為朋友,也可以無條件的付出。


    “軟軟,你想什麽呢?”


    江樓的聲音將我的思緒迴籠,我取下肩上的書包,聲音含糊道:“沒想什麽。”以防他再繼續問下去,我問他,“晚上你有沒有想吃的?等會兒我下去給你買。”


    說這話期間,我一直都沒有抬頭。


    “軟軟,你過來我跟前一下。”他突然說。


    我以為江樓要做些什麽,也沒多想,便走了過去,可當我走到他跟前時,一隻手卻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將我的臉微微抬起。


    “軟軟,為什麽眼睛紅了?”


    我眨了眨眼,把他的手推開,把頭扭到一邊,嘴硬道:“沒有吧,可能剛才來的路上風沙迷了眼睛。”


    “軟軟,你知不知道,你騙人的時候,會眨眼睛。”江樓的話就像是戳破我謊言的刀,我低下頭,不再作聲。


    “發生了什麽事,可以告訴我嗎?不然,我今晚可能會因為擔心你而睡不著。”


    醫生專門交代了讓江樓多休息,聽到他說因為我可能要睡不著,我就把剛才碰到秦之彥的事情說了。


    聽完我說的,江樓突然就陷入了更長時間的沉默,我被這種突然凝固的氛圍搞得很緊張,就在我猜測,以為他可能是在生氣的時候,江樓開口了:“秦之彥他,現在看著怎麽樣?”


    我愣了一下,誠實地說道:“看著很不好。”


    “軟軟。”他突然又喊我,我抬頭看向江樓的眼睛,那雙琉璃色的瞳仁沒了往日的笑意,它此刻是掙紮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但還是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後話。


    “你去陪秦之彥吧,他,好像,也活不久了。”


    江樓的話就像是一道驚雷,我很震驚,“你說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秦之彥不就是身體差點,雖然我之前口嗨過他會不會是得了絕症,可,可怎麽就到了活不久的程度。


    江樓把他所知道告訴我。


    他說,秦之彥的病是跟普通心髒病不太一樣的心髒性疾病,需要長期靠藥物治療,而且還要每隔一段時間住院養護。秦之彥很小的時候心髒就不好,隻是比起小時候,現在更加嚴重了。


    秦之彥注定是壽命不長久的,秦家也曾試圖輾轉國外,尋求更好的專家,但是最終的結果,還不如國內的續命方法。


    江樓說完,我沉默了好久,我不知道我還能有什麽反應,總之聽到朋友快要死了的消息,我心裏是不好受的。


    “江樓。”我叫他,問道,“你怎麽知道秦之彥這麽多事情?”


    為什麽不僅知道,而且在知道那麽多之後,為什麽從前不告訴我。


    這樣,我也不會,這麽久以來,都在跟他慪氣。


    “我和秦之彥,是發小。”他說出了一個令我無比驚掉下巴的秘密,在我的印象裏,秦之彥和江樓說過話的次數,簡直可以用屈指可數,可現在江樓竟然說他們兩個是發小。


    “你們這發小關係,也太疏離了吧。”我吐槽道,還沒有我跟陸京舟說話的次數多,雖然大多數都是我在說。


    江樓道:“我們從前關係很好,但是後來,我們兩個因為一個人,關係破解了。”


    因為一個人?


    “什麽樣的人?值得你跟發小這種關係的朋友絕交?”我問他,同時也很好奇秦之彥,那種事事都尋求不留遺憾性格的人,竟然也會做出跟朋友決裂的事。


    等等,秦之彥怎麽就做不出呢?


    他當初也可是把我拒之門外的!


    秦之彥,你這個沒良心的!


    仗著秦之彥聽不到,我在心裏罵道。


    “軟軟。”江樓又叫我的名字。


    我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而江樓的神情卻變得欲言又止。


    就在我以為他不知道要怎麽開口的時候,我聽到他用無比苦澀又難過的聲音說,“你去陪陪秦之彥吧,他很需要你。”


    什麽叫他很需要我?


    雖然我也很想去看看他,想陪他一段時間,順便把我們的友情重修舊好,但是,很需要我這句話就有點曖昧了吧。


    不過這話我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反問江樓,“那我去陪秦之彥,你怎麽辦?”


    “我沒事,你走了,我可以讓我媽給我找個男護工,而且,我走慢點,也是可以自己上廁所的。”


    盡管說的話是為了讓我放心,可是,我仍是不放心。


    我說:“江樓,我把時間分開,你和秦之彥一人一天好不好?我今天晚上和明天陪他,後天陪你,怎麽樣?”


    江樓看著我,看了我許久,最後突然就笑了起來,說道:“軟軟,你知道你這樣像什麽?”


    像什麽?


    我很疑惑,同時腦子裏不知怎的,竟然突閃過一個場景,某個人也曾這麽說過我,說我像什麽,傻魚公主……


    “你像個古代每晚翻牌子的皇上,我和秦之彥,每天輪流等著你翻牌子。”江樓說。


    我愣了一秒,又笑了,然後抬手拍了拍他的頭,說:“既如此,那樓愛妃就等著朕後天翻牌子吧,現在朕要去延貴妃那裏去了。”


    說完,我便丟下了江樓,抱著我的書包去找我的彥貴妃了。


    ·


    迴到十樓,我一邊想著措詞,一邊往秦之彥的病房走。


    秦之彥待的病房跟江樓的不一樣,秦之彥待的病房是單人的,一張大病房,就像外麵小麵積的公寓房間一樣,但裏麵卻是跟公寓一樣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之彥,你今年二十歲了,是個成年人了,如果你不想留遺憾,不如就告訴許阮吧,我看那孩子挺惦記你的,也挺關心你的。”


    剛走到秦之彥的病房門口,我就聽到了江阿姨的聲音,病房門虛掩著,我正要推門而入,可不知怎的,腳步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於是,我便身子往旁邊側了側,繼續聽著他們的對話。


    畢竟是關於我的。


    “許阮雖然是個男生,可是媽也不是什麽老頑固,你若真喜歡,就勇敢試試。”


    仿佛聽到了什麽驚天大瓜,我目瞪口呆。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秦之彥他竟然……


    我把耳朵貼到牆上,繼續聽裏麵的對話,接下來是秦之彥的聲音,依舊是平淡的,脆弱的,毫無生氣的。他說,“媽,我拖著這副病骨,如果跟他表明心意,怕是會給小軟造成負擔,而且,我不想讓他因為我心裏難受。”


    小軟。


    我還是第一次從秦之彥嘴裏聽到他這樣親昵的叫我。


    畢竟在這之前,他跟陸京舟一樣,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許阮。


    不知道怎的,我突然就不敢進去了。


    我真的沒想到秦之彥對我竟然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那麽之前他將我拒之門外,似乎也有了解釋。


    因為在乎我,所以哪怕隻是朋友關係,也不想讓我看到他最脆弱的那一麵。


    因為在乎我,所以寧願迴到同學關係,也不讓我有個朋友的身份來讓我陪伴他。


    因為在乎我,所以盡管很有可能遺憾終身,也不把心意說出來給我壓力。


    喜歡一個人,愛而不得的滋味我太能感同身受了。


    所以此刻,聽著秦之彥跟秦母的剖白,我的心裏,隻覺得酸澀。


    正當我猶豫要不要躲個地方重新過來時,旁邊的門開了,秦母走了出來,看到我,她先是意外,緊接著,她看了一眼病房內,然後把我拉到了隔了兩個病房的步梯間。


    “小阮,你這是……”她問我。


    我也不隱瞞,就把我想陪護秦之彥的打算說了。


    “你要陪他?”對於我的想法,秦阿姨很是錯愕,但她臉上又露著驚喜,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語氣非常激動,“小阮,你能陪他,真的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之前他讓我趕你走那次,其實阿姨也不想的,但是之彥,他有點傲氣,不太想讓你看到他脆弱的樣子,不想讓你可憐他。”


    我不可憐他,我隻是心疼他。


    可那個時候,是他先不把我當朋友,不讓我去看他的。


    我心裏吐槽著。


    每每想起那天秦之彥拒我之門外的一幕,我心裏都像是有根刺紮著,哪怕有天這根刺拔掉了,但是早就習慣了那根刺存在的我,對於還有沒有那根刺也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秦阿姨眼睛紅了,她說,“小軟,你來陪他,他心裏一定開心。”


    我也希望秦之彥開心。


    所以我迴她:“阿姨,你放心吧,我會好好陪他的。”


    這之後,秦阿姨說出去買點東西,讓我自己進去。


    盡管已經聽到了一些可能我不該聽到的,可是我既然下來了,早晚都要麵對對我有想法的秦之彥。


    我站在病房門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秦之彥。”我叫他,病床上,少年原本正坐著看書,很認真的模樣,聽到我的聲音,他拿書的手突然一動,緊接著,便是眼神裏透出不敢置信的看向我。


    此刻外麵已經黑了,僅開了一盞燈的病房確實格外的亮堂,將秦之彥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照得更加白皙。


    “你怎麽會過來?”他嗓音發緊,似乎很不自然,手中的書本也被他合上,手指放在上麵來迴摩挲。


    我看了一眼病床旁邊立起來的折疊床,走過去自己把他抻開,把自己的書包放上去,把裏麵我的小枕頭和小毯子拿出來一並放上去,“我擔心你,想過來陪你。”


    我不打算隱瞞他,況且,我想跟他重修舊好。


    “秦之彥。”我在折疊床上坐下,折疊床挨著秦之彥躺著的病床,我用很認真的眼神抬頭看他,並抓住他的手說,“我還是很生你的氣,你那個時候把我拒之門外,我到現在還記著,我記仇,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你生病這段日子,我其實心裏一直想著你,很擔心你,我想和你和好,也想讓你像從前一樣管著我。”


    說完,秦之彥看著我呆愣了許久,我繼續說,“如果你不願意讓我留下……”


    他眼睛動了動。


    我說:“你不讓我留下,我也要留下,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你趕我走,我就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


    暑假才剛開始,我就在醫院待了大半個月,在江樓和秦之彥的病房來迴周轉,好在江樓的體質好,傷好的也比尋常快一些,隻不過他胳膊上和腿上留下的疤,導致他每每提起都唉聲歎氣的。


    我提議他去趟m市,那裏有個去疤痕很厲害的醫院,他說他知道,但是他想考完駕照再去。


    我勸他,“駕照好拿的,而且你不就剩兩科了嗎,以你的聰明,能掛科?”


    江樓還欲要反駁,我搶了先,說:“趁早看,趁早好,而且大夏天的,你穿個短褲,短袖,露著疤痕不嫌難看啊?”


    “軟軟,你覺得很醜是嗎?”


    他突然打斷我的話,我沒聽出他話中的失落,順著他的問題直接就迴道:“難道你覺得很好看嗎?”


    江樓垂下了眉眼,我以為他是在為疤痕而難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去m市看看就好了,你想啊,如果你不看,萬一你以後的女朋友嫌棄你呢?再或者,你因為腿上和胳膊上疤找不到對象怎麽辦?”


    我如此為他著想,我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朋友。


    江樓忽然抬起頭,他看著我,表情很認真:“軟軟,我聽你的,我明天就去m市。”


    看著江樓這麽聽話,我由衷覺得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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