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提出要移民想必是知道了什麽吧?”


    “是,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同他的關係,連宇小姐我都不敢同她提起王競這個人。我不能讓自己的身份成為他們倆個之間的障礙。我是被豬油蒙了心了,我就隻想著先生那麽疼宇小姐,一定會看顧提拔競兒。可是,這個混小子,他竟然做下了那麽膽大包天的事。那天晚上,我無意間聽見了楠少爺同宇小姐的對話,少爺很生氣地吼小姐:‘你是瘋了還是怎麽的?王競根本就是在玩弄你,對你沒半分真心,照片都拍下來給你看了,你怎麽還這麽執迷不悟啊?讓爸爸媽媽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


    宇小姐頂迴去:‘你那個朋友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托他幫我查的東西怎麽一轉眼就被你知道了!我跟王競之間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有分寸的。’


    少爺聽了這話氣的冷笑:‘你有分寸?你知道什麽!王競他何止是有另外的女人,他真正的身份你知道麽?他是福姨的兒子!你動腦筋好好給我想想,王競煞費苦心隱瞞身份,連福姨都不曾表露過半分他們之間的瓜葛,這意味著什麽?這個人不簡單,他接近你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我當時的感覺就是渾身都是哆嗦的,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念頭。我不知道少爺會怎麽看我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另外的女人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可聽了少爺的分析,我也感覺到了競兒是有別的什麽計劃,我的錯誤犯的太大了。一夜沒睡,熬到天亮,這才去求您讓我帶著兒子移民。我不能眼看著競兒傷害莊家,也不能看著他玩火*……”


    福慶幾度失聲,涕淚交加,說得最多的便是:“太太,我對不起您,對不起莊家。讓我來贖這個罪吧,求求您放過我那個混帳的兒子,求求您…..”她在我身前一下一下的用力磕頭,我眼睜睜的看著,腦子嗡嗡作響,沒有一點力氣去製止她。


    贖罪?福慶啊,你拿什麽來贖這個罪?我的女兒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在花一般的年齡離開人間。她愛的最深的男人玩弄了她,她短短的生命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煎熬。這是一句原諒就能放開的麽?這是你能贖的起的麽?


    門外響起了急切地敲門聲,“媽,是我,我可以進來麽?”楠兒終究是尋了過來,福慶的抬頭望著我,滿眼俱是卑微的祈求。我不願與她對視,怕自己悲傷之中說出讓她更加絕望的話來。


    她眼中微弱的希望在我的沉默中一點一點地熄滅終至死灰。我扭過頭不願再麵對那樣空洞的一雙眼睛。我揚聲衝門外道:“楠兒,進來吧。”


    就在我轉頭,楠兒取鑰匙開門進屋的短短一瞬,仿若風中殘燭的福慶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紮著從我身邊撲向前方的電視櫃。我尖叫,“不要,福慶!”


    房中一下閃進了好幾道身影向我們趕來,可是距離還是太遠了,眼看就要來不及了,福慶根本就是要拿自己的頭去撞櫃角!我把心一橫,咬牙在地上急翻滾幾圈,堪堪拿身子擋住了最尖銳的壁角,幾乎在同一時間福慶的額頭撞在了我的腰間。


    我的背脊疼得近乎麻木,豆大的冷汗一粒粒從額頭上滴落下來。我與福慶一起再次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她匍匐在我麵前失聲痛哭:“讓我死了吧……千錯萬錯的是我的錯,讓我一個人承擔吧……為什麽要救我啊……”


    我心中悲憤地火終於被她徹底的點燃了,她這是什麽邏輯?子債母還是這麽個還法麽?我拚命救下來的人就是這樣迴報我的麽?


    我揚手扇了她一巴掌,她的哭聲一下子停住了,傻了一般呆呆的望著我。我在兒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抖著手指著福慶道:“你愚蠢!幼稚!你以為你的一死就算了結一切了?你死了王競就平安了?王競就算不欠莊家的了?我告訴你,你要是今天死了,我隻會更加不原諒王競,我會把你的命一同算在王競的賬上,那他就是死一千次都不夠!從現在開始,你最好給我珍重自己,你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我讓王競十倍的痛苦。我說到做到!”


    說罷我頭也不迴的離開了福慶的住處。兒子擔心的跟在我身邊,“媽,您怎麽樣?受傷了麽?我去請醫生給您查一查。”


    我在拐角處停下,撐著牆壁站了一會兒,看著紅雲帶了人將安靜下來的福慶扶到床上。我搖搖頭道:“我沒什麽,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派兩個看護照料著福慶,她應該不會再尋死覓活的了。不許難為她,今後的事再慢慢做打算吧。”我終究是拿一個母親致命的弱點要挾了福慶,隻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楠兒點點頭,“我明白,福姨和王競畢竟是不一樣的。媽,我不會忘了福姨待我們的好。王競那個混蛋,他根本不配有人拿命來護他!”


    “他怎麽樣了?”兒子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


    “……酒後駕駛,被扣在警察局呢。”楠兒聳聳肩,眼中波瀾不驚。


    我長長歎了口氣,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迴到臥室卻沒看見莊恆,幾個下人在打掃整理著我們的房間。還沒等我問,便有小丫頭恭敬的道:“太太,先生起身了,留話說他去樓閣走走,您若迴來了就去那裏找他。”


    我心中畢竟不安定,想想都後怕不已,隻想趕緊見到莊恆。聽了這話忙取了條薄毛毯,搭在手上,按了電梯直上頂層。


    莊園的頂樓是一片大型的空中花園,一直由園丁組派了專人打理,一年四季端的是繁花似錦,鬱鬱蔥蔥。其實我與莊恆都並不常來這裏。我有時間總會在我的那個玻璃花房裏擺弄,莊恆的閑情逸致自然也就留給了我照料的那些花兒們。


    遠遠便看見莊恆披著件淺色的睡袍坐在梧桐樹下的藤木椅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扶手,半閉著眼瞼,任淺淺的陽光灑上他不再年輕卻越發堅毅成熟的麵龐。這麽多年了,我卻依然無法控製自己在見到他的時候,心底泛起的一份柔柔的安定,再煩躁不安的心,在迴到他身邊的一刻都會靜靜被撫平。


    像有感應似的,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卻在我倚門而立時睜眼向我看來,隔著隨風擺動的枝條錦葉,隔著團團香花,蔥蔥綠草,他的眼底蘊著溫和的暖意,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我笑笑走過去,彎下腰去,將毯子輕輕蓋在他的身上。


    “才好一點就亂跑,哪裏不能坐著,偏要找這樣的風口。”我在觸及他的一刻感覺到了他身子的微涼,不禁埋怨道。莊恆的抵抗力現在不比常人,受不得風,熱度好不容易才退下去,再著涼可不是好玩的。


    莊恆略帶無奈的笑笑,握住了我的手,隨即皺皺眉道:“怎麽迴事,你臉色不好。手這麽涼。過來!”說著把我也裹進毯子裏。


    我靠在他身邊,什麽也不願去想,適才腰間上的疼痛也在一絲絲的淡去。我望著碧空天際悠雲,“好不容易終於又出太陽了,這些天的暴雨一直都下個不停。”


    “剛才去哪裏了?頭發都弄亂了。”莊恆騰出一隻手來縷了縷我鬢角的散發,卻沒有順著我的思路走,眼鋒一掃又停在我露在外麵的手肘上,“磕著了是不是,都發青了。”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那兩跤摔得不輕,被莊恆一觸,不受控製的抽了一口涼氣。我本不欲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正猶豫該如何解釋。


    他已經收起了適才的平靜溫和,慢慢坐直了身子,有些嚴肅地盯著我,微微眯起的眼睛流露了危險。


    “來人。”他也不看我,徑自揚聲喚人。不管我們在哪裏,總有下人侍立在不遠的地方隨時候命。


    “先生,太太。”


    “去叫莊楠、紅雲來。讓崔炯也來。”他不怒而威的聲音迫得麵前站著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出,連連應諾轉身就要急步往外退。


    我頗為無奈拍拍額頭,出聲道:“先不急,你們到外麵等著。”又拽了拽莊恆的衣袖,輕輕道:“不用找醫生,一點小傷罷了。你聽我慢慢告訴你,別叫人來了。”


    莊恆緊鎖眉頭:“又在耍什麽性子?”


    我撇撇嘴,隻顧與他對視。他凝視我的目光越強一分,我就越弱一分,終究是他先繃不住,輕哼一聲,別過臉去。


    我揮手遣退了其他人,一五一十的將福慶與王競得淵源和這份糾纏對莊恆說了,隻隱去了福慶求死未果連帶我撞傷的事。我難以掩飾心中的傷感:“我太沒心理準備,沒想到福慶瞞了我這麽大的事,震驚之下不小心才摔著了。”


    莊恆聽完麵色陰沉的讓我都不敢正視,胸膛隨著急促的唿吸一起一伏,良久咬牙道:“不管是什麽理由,拿我的女兒當作複仇的棋子,他就是已經活到頭了!”說著砰的一下握拳重重擊了紅木扶手一下。


    我拿手覆在他的拳上,一點點將他的手撫平,“再大的事,也要過了明天。明天……”我喉頭一陣哽咽,緊抿著唇把話一字一句的吞下去。


    莊恆攥緊了我的手,讓我枕在他的肩膀上。我們彼此依偎著坐著,我拿手指縷過他鬢角邊一莖一莖的銀絲,纏上我飛揚的發中隱隱的蒼白,伴著落日的餘暉,和心中難以愈合的痛。


    “天堂的路會好走麽?”我顫聲問。


    “會的,那裏有用愛點燃的燭光。”


    “來世她還會記得我們麽?”莊恆喃喃的道。


    “會的,她說了,她生生世世都願作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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