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的移動電話響起,我看了看來電人:施逸輝。我重重摁掉,甩在一邊。可電話卻根本無視我的煩躁,不屈不饒的響了一遍又一遍。我閉了閉眼,接起來,立刻聽到大哥的聲音:“蘊茹,你搞什麽?電話響了那麽久都不接!”我沒吭聲,隻聽他沉默了一下繼續說:“蘊茹,你在聽麽?秦濤把委托書交給我了,好妹妹,我就知道,咱們兩個聯手,一定能夠戰勝一切的。”


    戰勝一切?是戰勝正義還是戰勝邪惡?我的父兄啊,你們究竟是神是魔;我對你們而言又究竟算什麽。父親去世前那麽鄭重地要我許下保護施家的誓言,他當時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一直都知道施家欠莊恆一筆血賬。父親怕了,怕他不在之後,大哥鎮不住場,便用情義血緣讓我無力違背,無力反抗,理所當然地成為對付莊恆最好的武器。


    我自嘲的道:“是啊,我們這樣的兄妹也算舉世無雙了。”


    電話那頭的大哥愣了一下:“怎麽說的這樣陰陽怪氣。對了,我打電話找你還有一件事,你有沒有辦法把小弟稀裏糊塗賣掉的股份轉迴來,我們最好能凝聚在一起,就像父親在的時候一樣!”


    我心中的苦水酸水不停的往上冒,低頭看見自己的手指褪盡血色,慘白無力。若是此時此刻我依舊什麽都不知道,我也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大哥,直接讓楠兒把我眼中莊恆用“不正當”手段弄迴來的股份交迴給施家。楠兒再不情願大概也會為了他的父親,為了我勉力而為。這一場鬧劇,得著便宜的是我的父兄,受傷最深的是我的夫與子。


    “大哥,我的股權已經簽給你了,我不會反悔,隻求你好自為之,不要再行差踏錯。逸華的股份是莊恆光明正大接手過來的,它已經是莊氏資產的一部分,我沒有動用的權力。你如果真的想要,跟莊楠去談,讓莊氏董事會集體決定,我沒有異議。”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做什麽都是錯,做什麽都兩邊不討好,就像站在戰場中央的卒子,對哪一方都不算是忠誠,哪裏都不是自己的家。


    大哥在電話那頭悻悻的幹笑了兩聲,顯然是對我這個答案極不滿意,沒有了再繼續跟我談的熱情,草草的收了線。我望著手中的電話,眼前的日記本,耳邊似無限放大著黎勞長安的聲音:“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是令兄。隆源記得清楚,令尊答應出麵安撫你……”


    我拚死堵住耳朵,卻止不住耳膜的震蕩。我使勁將麵前的所有杯碟碗盤一把掃落,一時間乒乒乓乓的破裂聲絡繹不絕,響個不停。一堆爛透了的東西,碎了反倒能讓我覺出一絲快感。


    我這番動靜自然引來了服務生,怯怯的敲門聲,試探的聲音恭敬的問道:“莊太,您沒事吧?”我坐在一片狼藉中央,連哭都哭不出來,斷喝一聲:“走開!”


    “是,是,我們馬上離開。”門外的聲音漸漸散去,我慢慢的恢複著思考。這樣一鬧,還不知道又要流傳出什麽樣的風言風語了,莊恆不在我身邊了,我亂不得,倒不得。我扶著椅背站立起來,將日記本收好,理了理妝容,緩緩開門走了出去。無視一堆探頭探腦的侍從,徑直對領班經理說,“去收拾一下,東西舊了,該換新的了。”


    “是的,是我們的疏忽,工作沒做好還讓您費心了。”領班誠惶誠恐爭著眼睛胡說八道。我麵無表情的點點頭離開。


    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般迴到辦公室,梁太見著我大大舒了口氣:“莊太,沒什麽事吧?”我搖了搖頭,聽她繼續說:“機票已經幫您訂好了,是後天傍晚的航班,你看還有沒有什麽問題。還有,莊園有一位福慶女士來電找您,您正巧不在。另外,莊楠先生今晚直接赴文華晚宴,請您先迴莊園不必等他了。”


    我反映了一下才想明白,福慶怎麽打到莊氏來找我了。莫不是病情加重了?紅雲知怎麽照顧她的,直接請醫生便是了。我的目光落在梁太遞給我的機票上,心亂如麻,平生第一次我對駱清玨這個人的存在感到了一絲的平衡。莊恆說是駱清玨救了他,也就是說,我大哥造下的孽被駱清玨中止了。那我還能怨恨什麽?老天活生生的跟我開了個大玩笑,就在我以為全世界都欠我的時候,上帝卻告訴我,我欠了全世界。


    返迴莊園的路上,伏婷對我說,“太太,跟著莊宇小姐的人說,小姐上大陸見朋友去了,要明天才能迴港,小姐請您不必擔心。”


    我怎麽突然有一種感覺,身邊的人和事我都已經無法控製了,我不知道下一秒我還要遇到什麽,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刺激在等著我。我就像坐在孤船上的人,在狂風暴雨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沉沒。


    我沒有逃避的權利,隻有承受。


    福慶顯然已經等了我許久了,臉色比早上好一些,我看得出她有話要跟我說,便帶著她上了書房。她不肯坐下,在我麵前她從來都是站著迴話。


    “太太,我想移民。”一句話讓我愣住了。前些天她還死活不肯離開莊園,不肯離開我,我都已經想好了要留她一輩子的。這才幾天的工夫,她怎麽這麽急著要走。


    “發生了什麽事?福慶,你不要怕,究竟怎麽了?”我不解的問她。她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也不是個衝動的人。移民這麽大的事她不會隨便作決定的。


    “真的沒有事,太太,我隻想跟我的孩子一起離開香港,去另外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她的話讓我一下子震驚的站了起來。


    “孩子?你的孩子?福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當年我們從美國歸港,福慶就重新跟著我,依稀隻聽福媽說她好像嫁了人又離了婚。福慶自己從來不提,這麽二十年了,我也隻當她舉目無親了。現在她居然告訴我,她有孩子。


    “是個兒子。前些時候才找到的。我跟原先的男人分開了,他帶了孩子走,再也不讓我見到。我自己從來不敢想,從來不敢提。上天可憐我,這輩子我還能見迴我的兒子。太太,我求求您,看在這麽多年我服侍您的份上,幫福慶這個忙吧。”她說著就跪了下來,已然是淚流滿麵。


    我趕忙扶了她起來,“福慶,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什麽。親人重逢,是大喜的事情。你的兒子也有楠兒那麽大了吧。叫什麽名字?在幹什麽?你移民他是不是跟你一起走?”


    福慶抽噎著說:“他小名叫寶兒,讀了幾年書,自己給人家打工。我想把他一起帶走,請太太成全。”這個福慶,這麽大的事竟然今天才來迴我。這個兒子來的太突然了!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啊,一下子讓我知道了那麽多原本毫無所知的事情。但是,不管怎麽說,福慶母子的移民我是要安排的了。其實原本也就打算給她一個衣食無憂的下半生,現在還有親人陪著她,我也放心一些。


    “好了福慶,我會讓他們幫你辦妥的。你有沒有屬意的地方?這也牽涉到你孩子的發展,有機會帶他到莊園來,讓我見見吧。你跟了我們這些年,把自己孩子都忽略了,也算是莊家欠了他的。”我對福慶道。


    “不不不,太太,您千萬別這麽說。我欠您的這輩子隻怕都還不清了,你不要再為我操心,隨便什麽地方都成。我那孩子沒見過世麵,肯定會衝撞了您,您別再為他費心了。”福慶急切地道。她這種主仆的尊卑思想隻怕是難以扭轉了。也罷了,她舒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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