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銀裝素裹,和煦的陽光披灑之下,猶如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婦,盡顯萬種柔情。


    往事曆曆。


    猶記得他牽駒萬裏無怨言。


    猶記得他黑匣負身佝僂背。


    猶記得他青街攬月如登仙。


    猶記得他佛槍一怒屠萬甲。


    猶記得他拎壇端碗黃牙缺。


    猶記得他仰椅閉目呢少爺。


    ......


    那一聲少爺,萬裏晴空,氣攆紅塵。


    他依舊憨憨的笑,倥侗雙目無神亦有神,盡是那白衫少年郎。


    白衫少年郎也在笑,隻是有些難看。


    不曾是少女的梨花帶雨。


    也不曾是江南炎夏的風雨潤肺。


    笑容有些牽強,不多時,已盡數被斂了迴去。


    淚眼婆娑。


    苟三孩子氣的吸吸鼻子,撇過頭去似乎是不要給那憨笑的老頭子好臉色一般。


    如果長大了還哭。


    那一定是他失去了特別重要的東西。


    有人說:曾經啊,笑容是與生俱來的情緒,後來啊,笑容是不為人知的麵具。


    這個世界上又真正的有誰沒有戴一副麵具呢?


    由紅芒光氣逐漸凝聚完畢的身形佝僂的憨笑老者緩緩收斂笑意,他安安靜靜的等待著那個印滿眼球的白衫少年郎,盡管整片虛空被遠處那群假仙人壓製,萬千道法竄空,腳下的足丈之地,文絲未動。


    “你還有臉叫我少爺。”苟三知曉他在等他罵他,終是迴過頭來,鼓足了冷眉氣,鼓足了說話氣。


    佝僂的老者有些手足無措,緊張得知曉得伸手撓撓那滿頭淡白的淩亂披肩長發,一臉慌張模樣。


    “好了。”苟三擠了擠鼻子低罵一聲,問道:“饞杏花酒了沒?”


    佝僂的老者這才恢複憨笑模樣,擠出那滿臉褶皺,道:“有些饞了。”


    苟三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手掌抹向雲端,刹那生出一張雲霧案幾,當然是從納戒內取出來的,同時也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盛酒玉壺。


    老少二人席雲而坐,杏花酒香醇四溢。


    瞧著對坐的老頭子眼珠子饞得離不開酒壺,苟三笑罵一聲,執壺傾倒。


    還記得不久前方才呢喃的話:饞酒了就托夢過來。


    不曾想到今日竟能對坐同飲,苟三不在吝嗇,足足倒得杏花酒溢出玉杯。


    瞧著他迫不及待的端起玉杯,苟三鄙夷一眼,沒好氣的道:“喝吧!”


    酒香四溢,臨足五六步的雲驍天也是狠狠的咽了口唾沫,不過沒有招唿,也不好下坐。


    苟三先是看了一眼雪山之巔,瞧得青光愈發厚重愈發圓潤後,再看向雲驍天,笑著道:“你喝慣了桃花酒,不知我老九家那邊的杏花酒你嚐不嚐得慣。”


    雲驍天笑著搓手下坐,不過挨案幾相對苟三二人要遠幾寸,接過玉杯先是輕啜一小口,而後一口悶,那神色好不暢快。


    雲驍天吧唧下嘴巴,手掌抹盡嘴角上的餘味,讚歎道:“好酒!”


    聞得讚賞,佝僂著背的老者也是輕輕笑了起來,不自覺的又是端起一杯一口下肚,頻頻點頭。


    雪原上如此情景,遠觀者無不啞然。


    相對那席雲飲酒的三人和那遠處數萬天兵天將,當真應了那句話。


    眼前桃源仙境,山外血海凡塵。


    那從佛怒槍如開鬼門關而來的佝僂老者,能讓苟三變幻如此的人,這個世上能有幾人?


    十八鬼將——鬼十八。


    老九。


    那個讓他曾在墓碑上親自寫上“義父”二字的老九。


    雪原之上,整片虛空被道法渲染得極度壓抑,那盤膝雲端的三位鶴骨仙風老頭子頹然睜開雙目,刹那間,虛空顫鳴,大雪遮掩傾斜豔陽。


    淩風如刀如劍,股股鋒利,整片虛空就好似凝劍萬柄,而那森寒刺目的劍鋒,正巧不巧的對準席雲而飲的老少三人。


    鶴骨仙風的老者中食指並攏成劍,豎立之時猛然向前傾下,瞬間,那顫鳴在虛空中的萬柄虛劍如下山猛虎,蓋過風雪由四麵八方向那間中的雲端撲殺。


    劍影遮天蔽日,雪原在刹那間變得極其昏暗。


    苟三輕啜杏花酒,挑眉看了一眼盤坐雲端的上古雪族老祖,剛欲持槍起身抵禦,卻是被老九一聲少年叫停。


    “少爺,喝酒。”


    老九淡然一笑,袖袍輕揮間,九之地突生藍屏,轉而凝成藍色光罩,光彩漣漪如水麵。


    數萬柄虛劍遮天蔽日的傾瀉而下,氣勢如虹。


    而正是這氣勢如虹的攻勢,卻是徹底的停駐在那籠罩的藍色光屏之外,虛影劍身彎曲,震鳴將虛空都震動得幾度扭曲。


    哪怕廣屏外氣勢如虎,雲端的案幾旁的老少三人卻是有談笑風聲的模樣,執壺倒酒,舉杯同飲。


    嗬嗬,這一對兒看似主仆的人呐。


    苟三沒有多問老九什麽,不想問,或者說是不敢問。


    婆娑世界之中,陰陽相隔的天地之間,已是破了歲月長河的驚濤駭浪,破了閻王地府的王規,能有短暫的相處,何故多問呢。


    苟三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倒一些杏花酒,再多倒一些。


    “少爺,別怪老九。”酒過三巡,老九收斂憨笑。


    苟三不語,搖了搖頭。


    “有時候啊,即使能穩操勝券,依舊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就如同棋盤落子,因為有一子是為盤局而生的。”老九飲酒間繼續自顧自的絮叨:“勝天半子,四顆字說得倒是輕巧,可要做起來,當中又有誰能夠真正的承受得住啊。”


    “少爺啊,老九窩囊,您別怪老九啊。”


    “你絮叨完了沒。”苟三輕聲罵道:“有完沒完了,還喝不喝。”


    老九憨笑撓頭,少爺之說也確是如此,隻是這麽長時間不與少爺說過話了,確實忍不住呐。


    與老九想的不一樣,苟三隻想在這短暫的相處之中,能了卻他心中的酒事,下次啊,不想讓他真的托夢迴來,隻能以酒灑地了。


    凝聚成老九的紅芒流光突地暗淡了一些,老九的麵容也一下子失去了神色,苟三心中一顫,鬆下酒杯急問道:“還能堅持多久?”


    老九憨憨一笑,他從來都隻會如實迴答少爺的問話:“向閻王閻借了一天的道,那幾個家夥不肯,隻能殺出來了,快了吧,有黑白無常的氣息了,不過,還是能料理這邊的事,再迴去。”


    不知苟三咂舌,就是雲驍天也是一臉駭然。


    想閻羅借道還陽一天?


    不肯就從地府殺出來?


    這他娘的是什麽跟什麽,閻羅王是拿吐沫口水蓋的不成?


    苟三突然神色黯然,刹那抬眼看向老九,問道:“那你迴去之後迴受到什麽處罰?”


    “聽說是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轉生。”


    這句話老九沒有說出口,他隻是憨憨笑著,如同在黑山那次一樣。


    “你是誰!”三道喝問同時響徹,盤坐雲端的三位鶴骨仙風老者站起身來,那沉重的喝問裹含了無上的法力,頃刻間,雪原山崩雪崩。


    老九淡然一笑,袖袍揮碎滿空虛空光劍,立身而起,負手身後,衣衫飄動。


    白發攬風,麵容淩冽,難得一見的不在佝僂。


    老九伸手虛空一握,一聲槍來,頃刻間,八柄顏色各異的長槍裹含無上的威力鋒芒懸停在他的身後,赤紅長槍猛然握在手中,轟鳴顫動。


    “帝獅座下十八鬼將——鬼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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