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峰開著車循路上山,時不時的迴頭看,何軍道:“有人跟蹤?”


    南峰道:“不是啊何組,你想給小寶母子捐錢就捐唄,幹嘛非要裝成買海鮮的?”


    何軍道:“人家母子倆相依為命五六年了,現在社會福利這麽好,如果肯接受施舍,也不至於如此孤苦度日,好心也得顧人家的麵子嘛。”


    南峰道:“那這一後備箱的海鮮,可咋整吧。”


    何軍道:“這幾天就吃海鮮自助吧。”


    說話間,車子已經駛入一條道旁種滿參天銀杏上山的大路,雖是深冬,那銀杏林卻也耐得住寒冷,盡管落了一地黃葉,枝椏上依然團團簇簇,高飽和度的視野,令人心曠神怡。二人欣賞著山景,不覺已到了路頭,前方是個二十多畝的平台,開著幾家民宿和二十來家餐館,最東邊有一家車輛美容。


    南峰將車子找空位停下,二人下車來,向山上打量,目前所在位置,也隻在下山腰裏,不過三分之一的高度,剩餘還有三四百米,卻無上山的大路。山壁上也隻有些攀登愛好者留下的殘損繩索。


    南峰撓著頭道:“會不會走錯路啊?這完全沒有上去的路,小寶媽怎麽可能上的去?”


    何軍去車後備箱裏取出兩條大青斑拎在手裏,讓南峰捧了一捧扇貝,徑直往最小的一家餐館去了。


    那餐館老板看二人帶了食材,已明白他們的意思,拿了個大盆接住青斑和扇貝,說道:“兩位先坐,這有啥要求沒,清蒸還是紅燒?”


    何軍道:“您怎麽做拿手就怎麽做。再炒個咱們山上的山菌啥的。”老板見何軍隨和,叫了聲“好嘞”便去後廚忙活去了。


    不一時,清蒸青斑、碳烤扇貝和一盤清炒茶樹菇端了上來,南峰又要了一盆米飯。何軍邀請老板一起吃,老板如何肯坐,何軍先結了賬,拉著老板一起坐下,道:“你自己做的飯都不敢吃,我們也不吃了啊。”老板推辭不了,扭捏著也在橫頭坐了。


    何軍、南峰不停誇讚老板廚藝高超,兩杯茶功夫,老板的拘束勁兒全沒了。何軍才問道:“誒?老板,咱這隆泉山上,是不是有個什麽墨家呀?”


    老板道:“嗨,別提了,自從三年前墨家把上山的路封了,我們這二三十家商戶生意就變得慘淡了,走得已經沒剩下幾家了。”


    何軍道:“封路?!”


    老板道:“是啊,去那朝陽坡,就隻有這一條路,三年前不知道啥原因,一開始是焊鐵圍欄,沒幾天索性直接把路毀了,種了樹,也沒人管。”


    何軍道:“原來的路在哪兒?”


    老板指著門口,說道:“我這個館子當時就守住路口,出門右手邊就是,現在什麽痕跡都沒有了。”


    南峰道:“那山上現在還有人麽?”


    老板道:“當然有啊,都跟半仙兒似得,隻見過他們下來,沒見過他們上去。”


    何軍道:“老板越說越神了啊,十幾年前我來過這裏,那時還沒有這些民宿和餐館,就一條小路直通到頂。沒想到再來此處,已經是這番光景了。”


    飯罷,二人辭了老板,出門來,右轉,往山上看去,細看之下,果然這四五列白皮鬆長的矮些,不似林子裏的其他樹木高大。南峰一馬當先,就著四五十度的斜坡,扳著樹幹,三兩下,爬了七八米高。何軍則望山興歎,無從下手。南峰解下後腰備好的繩索,扯住一頭丟將下去,帶擎著何軍上山。


    二人一前一後,一高一低,饒是南峰有超級血清加持,此時也有些氣喘,更不用說已是中年的何軍了。南峰將手中的繩索繞著身邊的樹幹纏了兩圈,打好結,將何軍拉扯上來,靠著樹幹休息。


    何軍道:“真是望山跑死馬啊,爬了這麽久,這上坡的林子,怎麽跟沒頭兒似得……”


    南峰也察覺到這條上坡路確實比預想的長的多,道:“這不會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吧?”


    何軍笑道:“這都啥年代了,還鬼打牆,走吧!”


    南峰也不自覺的笑了,扳著樹幹準備起身,不料這是棵死樹,那樹皮被南峰一扳,一大片脫落下來,南峰扳了個空,何軍急忙揪住衣服才沒摔倒。二人繼續向上爬。


    眼前的事物始終一致,視覺感受難免有些疲勞,大腦便會分派更多的精力去維護視覺的平衡,也因此,讓二人並沒有長度和高度的概念。


    南峰正爬間,何軍扯了扯繩子,道:“休息下吧,哎,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南峰便停了下來,照前法將繩子在樹上固定了,迴身去扯何軍,轉身之際,不覺吃了一驚,將繩子固定好,蹲著滑了下去,在何軍身後停住。何軍看南峰一臉驚恐,見他又滑下來,不由得轉身看去。


    隻見南峰抱著一棵沒皮的樹轉圈,問道:“怎麽了?”


    南峰道:“何組,你下來!看這是什麽?”


    何軍放長繩索,垂下來,隻見一棵沒有皮的鬆樹,何軍道:“什麽?”


    南峰站起身,故意手沒抓牢,向後佯倒,何軍急忙伸手拉扯,南峰早收住了勁兒,何軍驚道:“我們剛才來過這裏?”


    南峰道:“不可能,我們一直在往上爬,怎麽會轉到原地呢?可這棵樹的樹皮,確實是剛才我扳掉的……”


    何軍道:“可能樹有相似。”這也許是唯一解釋得通的說法。


    南峰從口袋裏取出鑰匙,在那棵沒皮的死樹上刻寫了一個巴掌大的符號,上麵是牛頭,下麵是虎頭。何軍看了衝南峰點點頭,南峰繼續衝上前向上爬去。


    兩人爬一會兒,迴頭看一眼,爬一會兒,迴頭看一眼。南峰仰頭向山上看,依舊看不到頂,坡度始終陡峭,感覺有些吃力,擔心何軍,便主動停下休息。背靠著樹,從懷裏取出兩個水袋,揀了一個扔給何軍,咕嘟嘟一口幹了,將袋子收迴懷裏,看了看表,已經快下午三點了。


    迴頭喊道:“我們爬了五個鍾頭了……”


    何軍也看了看表,道:“要不然先下去吧。”


    南峰知道何軍擔心二人安危,再往上爬,不知要爬多久,便要去解繩子,轉身瞥眼間,隻見西南西南四五十米處,有一棵沒皮的白皮鬆,腦子裏登時“嗡”的一聲,將繩子固定緊,順勢滑了下去,往右一閃,借著樹卸了下滑的慣性,停在那棵沒皮的樹旁邊,樹幹上赫然有個符號,上麵是牛頭,下麵是虎頭。


    轉身對何軍道:“真遇著鬼打牆了?”


    何軍鬆著繩子,也湊了過來,看到那個符號,也吃了一驚:“兜兜轉轉,我們一直在套圈子?”


    南峰道:“起初太陽一直在我們身後。太陽騙不了人的,先下去吧,這兒太邪門兒了。”


    何軍道:“好,先下去。”


    南峰複又上去解開繩子,讓何軍在前,自己在後卸力。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四五十度的陡坡,樹與樹之間最近的距離也有三米,對於何軍來說,著實吃力。


    不覺天色漸暗,何軍實在支撐不住,摟著樹休息,南峰也跟了下來,說道:“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下山也下了五個鍾頭了,怎麽連山下的一點燈火都看不到?”


    何軍喘著氣,說道:“可能下山的速度沒有上山時快吧,休息休息,咱們繼續下。”


    微弱月光下,南峰見何軍的手掌已經滲血,遂將自己褲腿撕了兩截給何軍把手掌纏了,又給何軍拍打身體促進血液循環。


    何軍道:“走吧,別歇著了,等會月亮過山,可就一點兒光亮都沒了。”


    南峰道:“誒?!何組,既然方向感騙了我們,也就是說,視覺的誤差才讓我們走了彎路。此刻光線暗淡,視野不好,憑生物指南針應該可以走出這片林子。我體力還行,要不你就在這裏原地休息,我還往上爬。”


    何軍不放心,道:“是不是下山的路,會更近一點?”


    南峰道:“你的手,我擔心……”


    何軍道:“我的手不妨事。”


    南峰道:“拚一拚,說不定能闖出去呢?”


    何軍了解南峰,隻要認定了,必須親自嚐試不可,遂說道:“這樣,咱們的繩子有五十米左右,去掉咱倆兩頭各一米,還有四十八米,你牽著那一頭,我牽著這一頭,繩子繃直了,就拉一拉,我跟著往上爬。”


    南峰應了一聲,便摸黑往上爬去。哪消三五分鍾,繩子早扯得筆直,南峰大喊了一聲,何軍聽得聲音不遠,也的確在正前方,便將繩子扯了扯,南峰會意,將繩子固定在樹上,將何軍拉上來,二人就歇一歇。


    如此反複了六次,恍惚間看到一輪殘月,卻與方才不同,貌似小了很多。前方又有幾處微弱的燈光。


    何軍道:“咱們應該是出了那片林子了。”


    南峰依舊閉了眼不看,憑著直覺向上爬,待繩子扯直方才睜眼,隻見前方坡度不甚陡峭,也就十來度,將何軍拉上來,顧不得疲憊,奮力往大路上而來。


    二人躺在大路上哈哈笑了起來,何軍道:“科學的盡頭,竟然是玄學!哈哈哈哈!”


    南峰道:“我現在還有點後怕呢哈哈哈哈!”


    從迷陣中逃脫的興奮、激動和喜悅,讓二人一時間忘了今夜何去何從這個嚴重的問題。不過山中的冷風又把他們帶迴到現實。何軍道:“那邊有幾處燈光,咱們瞧瞧去。”


    遂循著光亮趕去,走得近了,才看得真切,光亮處是幾處人家。借著月光打量,七八間草舍相連,高低不一,有兩層半的,有一層的,有歇山頂的,有平的。


    何軍道:“你怕不怕狼?”


    南峰道:“沒睡著不怕。”


    何軍道:“要不咱們就在草垛將就一晚得了。”


    南峰知道何軍不好意思,便道:“我是無所謂,不過你的傷口滲出的血,已經把褲腿浸透了……不行,我去求援。”言訖,扯著何軍一溜煙的往草房去了。


    來到一家亮燈的草房子前,南峰喊道:“有沒有人?”


    喊了兩聲,隻見草房裏出來一個老者,站在門口眯著眼打量他們。南峰趕忙打招唿,良久,老者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何軍正要開口,南峰搶著道:“我們是攀登愛好者,沒算好時間,出發得有點兒晚了,加上我朋友的手受了傷,所以……”


    那老者聽聞,又見何軍包著手,便叫了聲“進來吧!”,自轉身進屋去了。


    南峰扶著何軍進了屋,老者從壁龕取出個木盒,打開木盒,拿出紗布和一個紙包,又拍了拍腦袋,從床下拎出一瓶白酒,都放在桌上。南峰給何軍解開被血浸透的褲腿布,用白酒清洗了下,正要用紗布去包,那老者用拐杖敲著桌子,道:“那個那個!消炎的!”


    南峰拿起那個紙包,打開看時,裏麵是些黃色粉末,不知是什麽東西磨成的粉,不敢亂用,何軍道:“這個應該是土黴素,消炎的。”


    那老者起身,說道:“你們在這裏睡吧,明兒天不亮就趕緊下山,別讓別人瞧見,要是被人瞧見了,我可保不了你們!”


    南峰在身上摸了摸,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便道:“謝謝爺爺啊,我們不白住,我們給錢,有沒有碼,我掃給您。”


    老者也不理會,將燈火閉了,拄著拐便往外走,走到門口說了聲“不聽話,吃虧的是你們。”


    南峰見老者走遠,道:“這老頭兒好怪啊。”


    南峰話音剛落,老者端著個竹篦進來,放在桌上便走,確是八九個白饅頭。二人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登時吃了個幹淨。南峰道:“既然咱們都上來了,就查個清楚,看那個墨家到底弄得什麽玄虛。”


    何軍道:“這樣可連累這位老人家了。”


    南峰道:“我們天不亮就離開,但不是下山。”二人打定主意,擠在一張草炕上睡了。


    一夜無話,次日淩晨四點多鍾,一聲雞啼將何軍叫醒,看看表,查三分鍾五點,便叫醒南峰,換了藥,摸黑出了草房,往大路上來,溜著路邊,一路向上而去。循路轉了兩個彎,柏油路也到了盡頭,一條寬闊平整青石板路鋪在腳下。


    隻見遠處兩三公裏,有些許光亮,一周遭黑漆漆的,似乎是什麽龐大的建築,南峰拿出手機,調出真實夜景模式,按下快門,自動補光,依稀可以看得出前方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古建築,那些許光亮,正是建築兩肩的耳房透射出的光,應該是值班室之類的所在。


    何軍道:“這裏應該就是朝陽坡朝陽殿了!”


    南峰道:“墨家所在?”


    何軍道:“是,我有印象,這個建築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和十幾年前記憶中的樣子輪廓差不太多。”


    南峰便大踏步往前走,何軍伸手去攔,哪來來得及。南峰剛一腳踩在一塊青石上,隻聽得斜刺裏“嗖”的破空之聲傳來,饒是南峰敏捷,斜身躲避的同時,迴手攬住何軍,一陣冰涼感在右臂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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