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大人自昨夜忙到現在,連喝口茶都顧不上,整個一焦頭爛額,連明宜縣主離開的時間也不曾記起,隻匆匆下了個拜帖,還是讓客棧掌櫃給捎迴來的。


    他隻想著沈懷序從前是個啞女,養在一戶貧苦人家,想來沒有那麽多講究。


    如今醒過神來,才覺出這件事自己做得糊塗。


    就算沈懷序不拘小節,她身邊的隨從都該有八百個心眼子。


    跪在地上,丘縣丞睡眠不足而略顯沉重的頭腦此刻變得無比清醒,“是下官思慮不周,還請縣主恕罪。”


    沈懷序嗤笑一聲,“不知丘縣丞找本縣主有何事?”


    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滑落,最終落在地上,心電急轉間,丘縣丞啞著嗓子道:“啟稟縣主,近日薊縣流言紛擾,全是下官一人之過,下官必會早早肅清流言,不會讓讓外頭的不實傳聞汙了縣主的耳朵。”


    “哦?”沈懷序微訝,好奇道:“本縣主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丘縣丞為了此事專門下了拜帖,想來不是小事,煩請丘縣丞解惑。”


    丘縣丞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


    身為楚家的女婿,他憑借楚家的人脈和財富從一個窮小子一步步走到了縣丞的位置,若無意外,縣令之位也該是他的,偏他時運不濟,來了個薑循占了縣令的位置。


    他也不是什麽聖人,看不慣新任的薑縣令理所應當,利用自己在薊縣打下的多年根基,暗地裏給他使了不少絆子,兩人不和幾乎擺在明麵上。


    現任楚家家主是他的大舅哥,為了能給小兒子結成陰魂,前後費了不少氣力,他雖不讚同,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明宜縣主和薑縣令以兄妹相稱,還那麽湊巧,薑縣令前腳走,明宜縣主後腳就來,偏巧還在楚家辦陰婚之時,如此湊巧,實在容不得他不多想。


    各種陰謀、陽謀在腦海裏轉了一圈,結果這位縣主告訴他自己一概不知?!


    丘縣丞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他舔了舔幹燥的唇,“時人愚昧,都是些上不得台麵之事,恐汙了縣主之耳······”


    沈懷序衝小滿使了個眼色,小滿當即心領神會,開口道:“屬下正要告知小姐,薊縣近日的確發生了不少趣事,最大的一樁自是那薊縣首富楚家發生的死人還魂······”


    丘縣丞立即汗如雨下,他不信死人能還魂,隻以為是薑縣令臨走時得了消息,才讓明宜縣主鬧了這麽一出。


    見明宜縣主也隻是想暗地裏觀察,證實這一猜測。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當著他的麵說他嶽家做了虧心事,夜半鬧了鬼。


    小滿很快又把楚家的事說了一通,瞥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的丘縣丞,快言快語道:“要屬下說,鬼新娘應當死於他人之手,不然何來怨氣衝天?”


    沈懷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嘴上說著‘子不語怪力亂神’,轉而又說:“此事鬧成這般模樣,丘縣丞可有想過還那女子一個公道?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查清死因才能給老百姓一個交代,縣丞以為呢?”


    丘縣丞自然不好多說什麽,隻連聲稱是。


    霜降卻說:“據屬下所知,丘縣丞和楚家乃姻親,丘縣丞須得避嫌才是。”


    沈懷序讚同地點點頭,“那隻能等薑縣令了。”


    從客棧走出來時,丘縣丞臉色鐵青,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心中充盈著怒氣的同時,又不免對大舅哥一家心生怨懟。


    新娘是如何死的他並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明宜縣主既然開了口,此事必得查個水落石出,如若查下去,定會牽扯到楚家。


    這般想著,丘縣丞顧不得迴去休息,坐上馬車趕往楚宅。


    他得先弄明白秦小婉之死究竟是不是楚家動的手,如若不是,或許他還能從中轉圜一二。


    小滿重新走進客房中,對沈懷序道:“小姐,丘縣丞的馬車往楚宅的方向走了。方才在門口,立夏給了我這個,從檀淵城那邊來的。”


    沈懷序的視線從霜降磨墨的手上移開,見小滿手上拿著的是個小竹筒。


    她接過來,打開信箋粗略一掃,神情變了變。


    “明日咱們啟程迴京都。”


    逐月見沈懷序神情有些不對,出聲問道:“出事了?”


    沈懷序眉頭緊蹙,“我爹近來身體抱恙,我想趕緊迴去看看。”


    沈溯和逐月一樣是她用藥水從鬼門關拉迴來的,原本恢複就不怎麽好,唯一不同的是沈溯還喝了淬體藥水。


    之前她在家時,看自家爹爹有‘工作狂’的架勢,每過一旬(十日)都會為其摸脈,還會時時叮囑他不要太過操勞,這一走走了這麽久,沒了她的耳提麵命,她爹故態複萌,這次竟然直接病倒了。


    逐月對於沈溯隻略有耳聞,見沈懷序這般憂心,便小聲寬慰了幾句。


    小滿和霜降不同,兩人聽說這個消息後不約而同緊張起來。


    “小姐別急,我們這就去收拾行李。”


    “侯爺身邊那麽多人,怎的連侯爺一人都看顧不好······”


    墨已磨好,沈懷序執筆給二哥寫了一封信,擱筆時她對逐月說:“借助陰婚之事插手二哥和丘縣丞之爭,也不知會不會打亂二哥的步調。”


    “縣主多心了,令兄到底是今科探花郞,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成績,想來是個有本事的,縣主所做之事,或能助推令兄向前邁進一步。”


    一封信箋打亂了沈懷序的思緒,她的視線落在麵前尚未風幹的字上,輕唿出一口氣,喃喃道:“但願如此。”


    信中她不僅寫明了陰婚事件的來龍去脈,還囑咐讓薑二郎查明秦小婉的死因。


    這次離開淮安府,兩人短時間內應當見不到了。


    寧遠客棧的掌櫃沈懷序並未見過幾次,一次交談卻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臨走時,她把寫好的信件留在了客棧,勞掌櫃在薑縣令歸來時交到他的手上。


    另一邊薑循早已接到沈懷序來到薊縣的消息,緊趕慢趕總算在天黑之前趕了迴來,卻得知沈懷序一行一大早便離開薊縣往京城方向去了。


    他騎在馬上,勒住韁繩,麵朝京城的方向靜靜站立良久,暮色在他清雋的臉上打下落寞的光影。


    良久他輕歎一聲,低頭看著手中信件,嘴角無奈勾起。


    終究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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