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秀珠走到公爹身邊,“爹,您也別怪我多嘴,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就算他們把家裏搬空,也不值這麽多,家裏總不能因為小叔子一個人賣兒賣女吧?”


    說到這兒,她眼眶紅了紅,“別說我還活著,就是死了,有人賣我孩子,我變成厲鬼也不能放過她!”


    薑老頭愁容滿麵地磕了磕煙杆,低聲斥道:“說的什麽話!老頭子我還沒死,這個家散不了!”


    說著他像是下定了決心,高聲衝著人群道:“大家夥都靜靜,靜靜!”


    薑老頭一發話,大房父子立刻停了手。


    推搡得有了些火氣的兩方人馬也漸漸平靜。


    要債的人經過這麽一出,心中怒火暴漲,高聲叫囂道:“跟你們說清楚!就算你們告到官府這一百兩銀子也跑不了你們的,今兒不賠明兒可就不止一百兩了!”


    薑老頭看了對麵為首的青年一眼,身形佝僂了些,“你們且等著。”


    說完轉身進了屋。


    柳氏見老頭子鬆了口,自己也鬆下一口氣,卻在看見老頭子手上的紅木盒子後,心中一驚,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那可是她用來留給兒子做傳家寶的物件啊!


    她剛想上前,卻被錢秀珠一把拽住,“娘,你兒子欠下的債拿你昧著良心得來的銀錢還,再好不過的事!”


    柳氏心中咯噔一跳,剛想破口大罵,對上老大媳婦那惡狠狠的目光,頓時渾身發冷,失了氣力。


    錢秀珠想起夢裏他們全家那般淒慘的下場全都是拜這個惡婆子所賜,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夢裏也是眼下的情景,不同的是她和當家的最後沒能狠下心還是看在公爹的麵子上替薑叔儉收拾了這個爛攤子,挨家挨戶借了銀錢卻依舊不夠,柳氏跟方才一樣把啞妹拉了出來抵了銀錢。


    她和當家的站出來攔,攔是攔住了,當天啞妹沒被賣,隻跟討債的說等公爹迴來想想辦法,公爹迴家時聽說這件事氣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跟柳氏大吵一架,拿出來個金鑲玉說第二日去鎮上替薑書儉還債。


    誰曾想半夜三更,柳氏趁所有人熟睡的時候,拉著起夜的啞妹去鎮上賣給了討債的。


    第二天他們再去鎮上追到底沒找著人。


    今兒一早她和當家的說自己夢到小叔子去賭錢,還借了印子錢,欠了人家一百兩。


    當家的不信,她也不信。


    小叔子雖算不上出息,也被柳氏寵溺太過,可到底是考中童生的人,人說讀書明理,怎會和村裏的那些大混子、二流子一般和賭錢牽扯上?


    要不是夢的太真實,她也不會說出口。


    心下雖不信卻也不安寧,於是今日公爹要出門的時候,她給攔了下來。


    沒想到剛過晌午,討債的就打上了門,這個時候她就知道那不隻是夢,現在不改,那就成了他們的命!


    想到這兒,錢秀珠拽著柳氏後頸的力道緊了緊,直拽得柳氏想伸腿瞪眼。


    薑老頭走到討債人麵前,把手上的盒子遞給了青年。


    “這是上好的金鑲玉,以前找人估過,一百兩隻多不少。”


    青年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見玉質溫潤,是上好的羊脂玉,隻這塊玉就得有一百兩,更別說上麵還有金子,他周身的煞氣散了不少。


    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滿臉血汙的薑叔儉,他自認好心地對薑老頭道:“叔,小子多句嘴,賭品見人品,您家這老二算是廢了,即使不賭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說不定還會禍及家小妻兒,早日清理門戶才是正經!”


    挑撥離間完,青年大手一揮,領著人意氣風發地離開。


    人一走,剩下站在原地的薑老頭看著似是更加蒼老了幾分。


    鄉親們卻是炸開了鍋。


    “沒想到德叔家有這麽厚的家底,那可值一百兩銀子!”


    馮氏一雙蒙了翳的老眼直放光,“可不得了,俺們是他家鄰居都不曉得,你們上哪知道去?”


    也有那酸溜溜的,“薑老頭這麽有本事還不是連個秀才都考不上?”


    “你個泥腿子哪來的臉說人家肚子裏有墨的?德叔也就為了薑老二那個憨貨,要不攢下的家底比這還多!”


    村長也沒想到德叔家的家底這麽豐厚,價值百兩的首飾,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


    他麵上帶笑地走上前,剛想寬慰幾句,麵前的人卻步履匆匆地走開了。


    薑老頭走到哭得肝腸寸斷的柳氏麵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圍觀的人的看見這一幕,心裏舒坦了不少,更有混不吝的直接拍手叫好。柳婆子在他們十裏村名聲著實算不上好,幾乎每家的婆娘都跟她罵過架。


    突然被甩了一巴掌,柳氏忘了哭,反應過來後直接掄圓了胳膊砸向薑老頭。


    不過一直看著她的錢秀珠早有準備,一下抱住柳氏的腰不讓她近公爹的身。


    “你個忘恩負義的糟老頭子!我嫁你的時候你就是個窮得叮當響的鰥夫,這麽些年,我給你生兒育女,家裏家外地伺候著,臨了臨了你卻是想要我的命啊!”


    她想一頭撞在牆上,卻被老大媳婦箍著動彈不得,隻好放棄假裝尋死,心中暗罵錢秀珠:平時也不像是這麽有眼力見的人,今日這是怎麽了!


    一直圍觀的啞妹算是看懂了,柳氏的招數無非就是潑婦三件套——一哭二鬧三上吊。


    在現代她自打記事起一直住在城市裏,不過小的時候聽媽媽說過不少農村裏的趣事兒,眼下直麵這種場景心裏還有些小激動。


    “正茂啊,今日你也在這兒,我就直說了,柳梅香她為妻不賢,為母不慈,七出之中犯了口舌,我薑明德今日要休了她!”


    薑正茂正是十裏村的村長。


    這番話一出口,圍觀眾人炸開了鍋。


    啞妹眼睛亮晶晶,吃到大瓜了!


    柳氏白眼一翻,險些昏死過去。


    頂著豬頭臉的薑叔儉也瞪大眼睛喊了一聲‘爹’。


    薑老頭本來沒有注意到他,一看見他唿吸都重了三分。


    “還有這個逆子,我從小教他讀書識字,卻沒想到教出來個好吃懶做、好賭成性的草包廢物!”


    一百兩,那可是一百兩啊!他就不信去個一兩次能把一百兩造沒!


    想到昨個兒老婆子跟他打聽老大媳婦的嫁妝,他怒聲道:“他以後不再是我老薑家的人!再賭的話是打是殺隨便,隻要別髒了我家的地界!”


    薑老頭臉色鐵青,唿吸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閉過氣去。


    柳氏已經嚎不出來了,她嫁給老頭子這麽多年,哪能不知道他脾性?大庭廣眾說出了口,那就是真動了這個心思。


    她高聲尖叫一聲,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薑叔儉不停地哭喊著,見老爹不為所動,老娘也不知是裝暈還是真暈,深覺自己肩上擔子重,也跟著暈了過去。


    別人都在查看母子二人情況的時候,啞妹則小心觀察著薑老頭的胸腔起伏程度,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插手。


    薑老頭雖說沒有時時護著原主,但隻要看見柳氏不做人的行為,都會出聲製止,也算是幫原主還了這份恩情。


    扭身找到還站在角落的薑薇,直直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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