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麗被人買走了,你知道的,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帕裏黛公主,最後卻被證實是星奴。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刺激很深。她非常介意自己的身份。現在她被人買去變成了真的奴婢,我怕她會受不了。我要去找她,我要去為她贖身。”


    秋仁道:“最近大魏的官員有一次比較大規模的調動,許多地方官員被調進京城,同時又有不少京官被調離。我派人在平城尋訪過,並沒有找到玉麗。我懷疑買她的主人應該是隨著這一波官員調動離開了平城。我在平城之外的眼線很有限,所以要找到玉麗還需要一些時間。但是我一直在派人找,總會找得到的。你就是現在去平城,也無濟於事。”


    阿依繼續說:“還有嘉卉姐姐和繼兒,他們也是下落不明。我實在是不放心。尤其繼兒,他是萬家唯一的血脈,這樣流離在外,我實在沒辦法坐視不理。”


    “孫嘉卉他們肯定也離開平城了。我的人查到他們曾在平城南郊的一個農戶家裏住了兩天,然後說是又往南走了。我已經派人去追蹤尋找了,雖然暫時還沒有消息,但既然有顏華保護,應該不會有事。”秋仁盯著阿依,道:“不管是為了玉麗還是孫嘉卉,你現在迴平城都沒有任何意義。”


    阿依默默地垂下了眼簾,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秋仁以為她被說服了,放下心來。想起今天白天沒來得及跟阿依說的話,興衝衝地說:“你就安安心心地留在這裏。我們既然本就有婚……”


    然而阿依似乎並沒有在意他說什麽,忽然說:“我不能留在於闐。”


    秋仁的笑容僵在臉上,說了一半的話也被截斷在嘴裏。就這樣愣了好半天,才問:“為,為什麽?”


    阿依抬起頭,看向秋仁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歉意,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決絕。


    “這座王庭是我的噩夢。住在這裏,我……我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安寧。”


    “怎麽會呢?”秋仁急道:“現在的王庭已經不是當年的王庭了!你要是怕想起以前的事,可以搬去別的宮殿。我這就派人去砍了花園裏的那棵樹……阿依,你隻是因為今天突然看到了那棵樹,想起了以前的事,受到了刺激。等過些日子……”


    阿依堅決地搖頭,道:“我知道不會的!娘親被殺的情景從前隻會出現在我的夢裏,因為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我一直不知道夢裏的情景到底是什麽。所以它除了會讓我從夢中驚醒,並不會讓我覺得痛苦。後來當我遇見了致遠,我就幾乎再沒有做過那個夢,就在我幾乎要忘記那個夢時,我知道了我就是帕裏黛。我開始懷疑夢中的情景是我曾經經曆過的,但也隻是懷疑。因為已經不再做那樣的夢,我也很少會想起夢裏的情景。可是今天,我看到了夢裏的那個場景,我知道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僅如此,這些天住在王庭裏,看著那些似曾相識的殿宇樓閣,我還想起了很多已經遺忘了的童年記憶。我想起了曾經在這座座王庭中發生過的很多事:想起娘親曾帶我在花園裏放風箏;想起舅舅曾送給過我一匹小紅馬;想起你曾帶我爬樹、打鳥、抓蛐蛐;想起我曾和一個叫仙姬的小女孩在娘親的宮殿裏玩捉迷藏;想起娘親帶著我逃跑時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人躺在路邊,到處都是血,那個仙姬也躺在那些人中間,睜著眼睛看著我,她向我伸手,我想去拉她,可是娘親說來不及了我們誰都救不了,你要是能出去就永遠不要再迴來……”


    阿依越說臉色越難看,秋仁的臉色也越來越晦敗。他完全明白了阿依的意思。這座王庭是她的噩夢,是她的劫。她心底的傷原本已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止了血,又在致遠的精心嗬護下結了痂,可他卻剝掉了她的痂,還殘忍地把傷口撕開、擴大……秋仁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留住阿依了。他心中一下子騰起一團怒火,他恨尉遲定開啟了這一所有的悲劇;恨這座王庭帶給阿依抹不去的傷痛。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對阿依始終不減的愛意,更恨自己麵對阿依痛苦迴憶時的無能為力。他憤怒地捶了一下桌案,架在硯台上的筆咕嚕嚕滾了下來,筆尖的朱砂沾汙了案上仍等著他批複的文書。他盯著這本無辜又可惡的文書看了半晌,終於沉聲道:“你一定要迴平城,就去和親吧。”


    “和親?”阿依眨著微腫的眼睛,困惑地看著秋仁。


    “就是代表於闐王室,嫁給高陽王。”秋仁強按著心中的煩躁解釋道。


    “為什麽?”阿依更加困惑了。


    “簡而言之,現在於闐在和大魏打仗。兩國為求和平——準確地說是大魏求我們退兵——希望王室之間通婚結親。我會娶拓跋餘的妹妹,而於闐也需要送一個公主嫁給拓跋氏的子弟。正好王室中未嫁的隻有我一個年方十歲的堂妹紅榴,她的父親舍不得她遠嫁大魏,幾次上書求我收迴成命。既然你堅持要去大魏,那就替紅榴去吧。我原本就計劃讓高陽王成為我們和親的對象,你去嫁給高陽王倒是也合適。”


    阿依仍是不明白,問:“為什麽問我去大魏就一定要嫁給高陽王殿下?”


    “因為整個大魏朝,我隻放心把你交給他照顧。”秋仁的語氣中已經有幾分按捺不住的怒意。他深吸了兩口氣,似乎是在化解胸中的怒氣。“致遠……他應該也隻放心把你交給高陽王。”


    “可是……”


    “你放心,以高陽王的為人,隻要你不願意,他不會對你做任何事。高陽王側妃的身份隻會是你的保護傘,不會成為束縛你的繩索。”秋仁站起身,不耐煩地說:“你考慮一下吧,如果不願意,就永遠留在我身邊!”


    拓跋餘手裏捏著一張紅色的紙箋,眉梢眼角都帶著幾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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