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選擇,誰願意走那條路,誰又不願意活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可她沒辦法不是嗎,一分錢尚能難倒英雄漢,何況她麵對的,不隻隻是一分錢。


    “宋同學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人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有些時候你死死守住不願意揭開的傷疤,真當有一天被撕開的時候,你反而會變得無所謂了起來,你想看,那你就看,你想聽,那我就一樁樁一件件的給你盤個清楚,直到你滿意。


    “就,必須得一直吃藥嗎,腎衰竭,不能完全根治嗎?”


    “慢性腎衰竭。”


    女人眼底透著絕望,“醫生給我的說法是,無法被治愈,隻能靠吃藥來延緩病情,亦或是換腎,可那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何況,換腎的費用太過高昂,她們母女倆根本負擔不起。


    這是一個,多麽讓人絕望的事實。


    宋友謙紅著眼眶,到底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哪有想象的那麽強悍,在生死麵前,丟失了一切方寸。


    “我不相信!”


    咖啡杯落到地上,咖啡與碎渣飛濺,宋友謙的臉猙獰的可怕,“我不相信!”


    店員未至,他已經奪門而出,女人瞧著宋友謙快速不見的身影,對著店員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來賠。”


    張醫生這邊與病人的談話還未完,又接到了宋友謙的電話,他還未開口,宋友謙那邊已經哽咽的不像話,“張叔,慢性腎衰竭,能治嗎?”


    張醫生一怔,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是那個小女孩……”


    “能治嗎!”


    他隻不過想聽到一個字,“能”,為什麽要拖延他的時間?


    張醫生斂下眉目,心裏已經了然,明知宋友謙看不到,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慢性腎衰竭會逐漸轉向尿毒症,無法根治。”


    無法根治,四個字,不是宋友謙想要的答案,“換腎呢,換腎總可以吧?”


    “通常來說,腎移植可以讓患者過上正常的生活,但腎移植也隻能是延長患者的生命,所以……”


    “嘟嘟嘟………”


    張醫生話沒說完,宋友謙已經掛斷了電話。


    冬風寒冷,拍打著宋友謙的發絲,少年崩潰的在大街上奔跑,車水馬龍匆匆掠過,少年踢到了一塊石頭,栽倒在地。


    少年並沒有從地上爬起,像是死了一般,久久沒有動彈,可劇烈起伏的背部,卻又明晃晃的昭示著他還活著。


    路人以為這是碰瓷,紛紛繞道而走,無人去關注。


    宋母頭一次見到自家的兒子如此狼狽的模樣,渾身髒兮兮的,手心還有擦痕,眼眶瞳孔,神情是意想不到的絕望。


    “媽……”


    唿喚一聲,宋友謙再也忍不住,撲進了宋母的懷裏,哭得泣不成聲。


    宋母是個聰明人,酒店的事她聽說了,所以很快便猜到了兒子突然變成這樣的原因。


    他這兒子,應該是知道了。


    宋母沒有說話,溫柔的拍打著宋友謙的背部為他順氣,感歎地歎了口氣,閉上眼,聽著宋友謙極度忍耐卻到底忍不住的聲聲哽咽。


    “媽,張叔說,治不好……”


    “腎移植也治不好……”


    “可她還那麽年輕不是嗎……”


    “她活的那麽艱難……拚了命的想要活著,憑什麽治不好?”


    憑什麽?


    憑什麽她都活的那麽艱難了,他還要上趕著往她的傷口上撒鹽,到底憑什麽?


    宋友謙脆弱的在宋母的懷裏哭了很久,久到宋母胸前的毛衣被浸的是濕潤潤的,他才打著嗝兒,止住了眼淚。


    宋母將宋友謙拉到沙發上坐下,抽出紙巾遞給宋友謙,卻沒管自己的衣服,安慰著這個情緒終於稍稍有了些穩定的孩子。


    “那些病,不是你造成的小謙,是那孩子以前的生活給她帶去的。”


    “我知道。”宋友謙還在哽咽,哭得太兇狠以至於止不住的在打嗝,“可我卻在她那麽難過的時候還火上澆油,媽,我是不是很差勁?”


    “是挺差勁的。”宋母笑笑,“可你並不了解事實的真相不是嗎,站在你的角度,她們確實做了不對的事情不是嗎,雖然你做事是混蛋了一點,但小謙,不知者無罪。”


    “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宋友謙眼角還含著殘留的淚水,頗有些責備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帶著質問的口氣,“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覺得她們想要你的同情嗎?”


    宋母問自己的兒子,“還是你覺得我告訴你了,你能有辦法治好連清那孩子的病?”


    是。宋母一早就知道了這背後的前因後果,起初隻是擔心兒子會遇到不好的人而稍微讓人查了查,沒想到能查到這麽讓人心酸的故事。


    她們母女倆的確值得讓人同情,可宋母也是自私的不是嗎?


    她願意讓別人耽擱了自己兒子的前途嗎?自然是不願意的,因為了解他的兒子,知道他內心其實是善良的,所以不願意讓他為了外人憂心忡忡,她有錯,可如果讓他選,她還是會這麽做。


    更何況,如果那母女倆需要別人的同情,她們早就自己大肆宣揚了,還用等到她說?


    可她們沒有,千辛萬苦的守著最後的尊嚴,她有什麽資格拿來炫耀?


    宋友謙說不出話,宋母歎了口氣,又道,“你的不理解,至少會讓她們在心靈上活的更自在一些。”


    “我不讚同您說的話。”


    宋友謙抹著淚痕,“人的命都沒有了,何談心靈上的自在?而且連清還有抑鬱症,在校外所有時間都花在了與病痛鬥爭的情況下,在學校內還要承受校園暴力,難道您真的沒想過,您兒子的這些行為,會加重她的抑鬱症嗎?”


    她幾乎每天兩點一線,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裏,家裏女人不在,她負擔起一切家務事,學校裏沒人待見,她承受著身體上的折磨,無縫銜接的壓抑,難道不會逼得她喘不過氣嗎?


    世人都道,校園時代是最輕鬆也是最快樂的時光,可到了連清這裏,學校卻是她的噩夢。


    而他宋友謙,就是帶給她這個噩夢的罪魁禍首,“是不是您以為,隻要給她們多一點錢,就可以無視心靈上的折磨,就可以冷漠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對別人進行踐踏?”


    “媽,想的周到就一定是好的嗎?”


    宋友謙連聲質問。逼得宋母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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