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李幽夜還是一個剛接觸修真不久的懵懂小子,被幽冥叟收入門下之後因天賦不凡,在極短的時間內築基成功,第一次修煉《幽冥道經》修出了至陽靈氣。


    經過幽冥叟指點之後,李幽夜便走上了九幽化至陽的路子,初次修煉便將至陽靈氣納入經脈,可真是差點引火自焚,後來玄冥道人便帶自己來這沉屍海修煉,在這無邊的陰氣屍海之中,才修出了前世威名赫赫的白骨仙尊。


    隻是這裏的屍氣時隔數百年之後卻是愈發濃鬱了呢,不過這對海閣和李幽夜來說卻不是什麽壞事,說不得以後有意外之喜。


    既然玄冥道人讓白河帶自己來這裏,他的心思李幽夜也清楚了,當年幽冥叟將海閣傳給玄冥道人,李幽夜也不是沒意見,如今他卻又傳給了自己,那麽沉寂多年的海閣,不能在自己手上繼續沉寂下去了。


    也許是修煉海閣的功法皆來源於《玄冥道經》這部奇書,無論是曾經的幽冥叟還是玄冥道人,在對海閣的管理上都有一種道家無為而治的態度。


    經曆一遭轉世的李幽夜卻是不再認為安安穩穩的順其自然就能一路飛升,想要他避世苦修卻是不可能了,既然躲不過那因果,就須得做好萬全的準備,修行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一個人身後若是沒有牽連,恐怕也就離死不遠了。


    轉世一遭,李幽夜對這世間有了全新的感觸。


    順著樹間石徑,越往裏走周圍的古樹便越是枯朽,直到最後,肉眼望去,視覺範圍內的所有樹木都徹底腐朽。


    雖然綠色早已不再,隻剩下枯朽的樹幹,但卻沒有一顆樹木倒下,明顯這些樹木並不像看起來那麽不堪。


    滄桑腐朽的黑色土地突兀的出現在樹林中間,一片被枯樹圍繞其中的死寂湖麵出現在李幽夜麵前。


    這便是沉屍海了。


    走動的二人停下腳步,李幽夜看著如漆如墨的水麵,轉頭對身邊跟著的白河道:“白師侄,你什麽時候投入師兄門下呀?”


    白河目光低垂,對李幽夜的問題絲毫不感到驚訝,嘴唇微動,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迴師叔,我如今拜在師尊座下已有一甲子了。”


    李幽夜點點頭,不置可否的模樣,繼續問道:“月前我剛剛轉世而來,卻是不曾見過白師侄。”


    聽得出李幽夜言語中的疑惑,白河解釋道:“月前我卻是外出有事,不在宗門之中,故此師叔沒見過我。”


    “卻不知海閣中情形還和百年前有無差別。”李幽夜幽幽一歎,負手不言。


    頓了頓,李幽夜不再等白河開口,微微退後幾步,嘴角勾起微笑:“白師侄,想來你很是好奇師兄為何要你帶我來這裏吧?”


    李幽夜解下背後背負的玄寒葵水劍收入寒山鼎中,然後猛然雙腿發力一個前衝,結丹境的身體強度,讓李幽夜身出如箭。


    一躍數丈,當李幽夜力竭之時,卻是已經身處黑色湖麵之上了,不過李幽夜絲毫不慌。


    “入得屍海,方為海閣弟子!”


    耳邊李幽夜話音未落,白河隻聽得噗通一聲,隻見空中哪裏還有李幽夜的身形,而遠處粘稠的黑色水麵沒有濺起絲毫波瀾。


    李幽夜跳進了沉屍海。


    念頭剛起,白河就慌忙打斷,這絕對不可能,沉屍海之所以隻有兩個尋常弟子看守,就是因為這裏不受外人窺探。


    與鎮壓在海閣之下的藏屍洞不同,這裏埋藏的隻有無盡的死屍,某種程度上來說屍體,當年幽冥叟將東陵地下埋藏的數不盡的屍體都掩埋在這裏,海量的屍氣、煞氣匯集在一起,將周圍方圓數十裏的區域化作一片鬼蜮。


    周圍空氣中散發的屍氣若是長時間接觸,凡人短時間內就會屍毒致死,即便是修士,沒有護身之法,恐怕也不敢在這裏久留。


    而這最中心的沉屍海湖水,便是白河,恐怕也不敢輕易沾染,李幽夜一個初入結丹的低階修士,是怎麽敢的?


    白河本是半路出家拜在玄冥道人座下的,又哪裏知道當年舊事,這沉屍海濃稠如墨的湖水中滿是濃鬱陰氣集結而成,便是道君真人沾上都是麻煩,不過對李幽夜卻是如魚得水。


    傳說世間九幽地府乃是陰氣集結之地,李幽夜所修的《九幽正陽道》之所以取九幽二字開頭,不僅僅隻是為了順口,更多的是表示功法之特點。


    世間修士修純陽者不知幾繁,修純陰者更是不在少數,而陰陽同修之人不是沒有,但很少有人去修煉極陰和至陽兩種靈氣,卻是因為這兩種靈氣都是通向極致的方向,一個不好便是身死魂滅,又有幾人敢劍走偏鋒呢?


    《九幽至陽道》中內修至陽,外修極陰,所修之人在極致的陰陽之中尋求一絲平衡,而這平衡,便是大道之所在。


    修道求真之人,無不是逆天而行,奪天地造化,搶生靈之造化,當年李幽夜憑借非凡天資,在《幽冥道經》這部奇書中參悟出一條獨屬於他自己的道。


    恐怕這世間隻有他才敢修煉這種功法了。


    不說岸邊白河如何自我懷疑,投身沉入湖底的李幽夜卻是隻覺渾身通透,如久居盛夏之人投身冰霜世界,舒泰非常。


    在外麵看著油光黑亮粘稠無比的湖水卻是不盡然,李幽夜置身湖水之中睜開眼睛看去,周圍清澈如許,一眼望去,隻見這水下世界竟是無邊無際,而且到處皆透著一抹淡淡的幽藍色,就如同大海汪洋一般,卻是不負沉屍海中的海字。


    世人以為沉屍海便是一處沉默無數屍體的海溝,但李幽夜卻知道,這裏隻是沉屍海的外圍,雖然陰氣濃鬱如水,但卻沒有一具屍體漂浮。


    想想也是,好歹幽冥叟開創的海閣一派也是旁門仙宗之地,不說仙氣全無,總不能是亂葬崗、屍氣衝天的汙穢之地吧!


    雖然身處海水之中,但李幽夜卻發現自己唿吸毫無阻塞之感,全身舒泰涼爽,迴顧看去,卻發現自己已經身不著寸縷,卻是剛才入水之時,全身衣物被這濃鬱的陰煞之水消逝的絲毫不剩。


    歡快的打一個滾,然後低頭朝海水身處遊去,在那深深的幽藍之下,有一處這世間恐怕隻有李幽夜才知曉的神秘所在。


    沉屍海雖然表麵看上去古井不波,但其實內裏卻是洋流縱橫,李幽夜認準一條螺旋狀的水柱衝了進去,隻覺全身上下受到一股強大的推力,然後瞬間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海底身處衝去。


    身處海水之中,但李幽夜卻全無感受到絲毫鹹腥氣息,更不提有海魚出沒了,這裏除了過分的幹淨之外,便與外麵的古樹森林毫無區別,同出一格的死寂。


    不過李幽夜的身體之中卻是一團火熱,從古燼湖到東陵這一路上的修煉,李幽夜氣海之中原本隻有三滴的靈液,已經增加之十餘滴,攤開在氣海胎府之中,也是薄薄的一層。


    剛才自從李幽夜進入沉屍海範圍內的時候,他體內胎府中的靈液就開始躁動,而進入沉屍海中後,那種躁動非但沒有停息,更是愈加劇烈,最後甚至直接開始沸騰了起來。


    隨著洋流帶動著李幽夜越往下,他越感覺身體表麵的森涼氣息愈加明顯,而相對應的體內至陽靈液的沸騰更加燥烈。


    至陽的力量雖然不如外界如海的陰氣強大,但是它並不會被撲滅或者消失,而是激烈的躁動,直至一縷純粹的熾熱靈氣出現在李幽夜的胎府之中。


    原本毫無規律躁動的至陽靈氣仿佛感受到了某種召喚,或者聽到了什麽命令一般,以一種極其整齊劃一的規律開始排兵布陣,是的,感受著它們的架勢,就是在排兵布陣。


    李幽夜仿佛看到了凡俗之中誓死不降的凡人軍陣一般,麵對百萬強敵,縱然隻有百十人,仍是不死不滅的氣勢。


    為數不多的至陽靈液化作一個漏鬥狀的旋渦,仿佛古老的齒輪重啟一般,緩緩轉動。


    當至陽靈液構成的赤紅漏鬥在李幽夜的胎府中開始轉動之後,李幽夜整個人都被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包裹了起來。


    在這股氣息中,李幽夜看到了紅日初升,看到了萬物初生,看到了生靈湮滅,看到了開天辟地。


    道悟,若是被世間修士看到李幽夜現在的狀態卻是不知要嫉妒的如何眼紅。


    道悟,是修士最為接近大道的時候,這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遇,是的,就是機遇。


    道悟這種機遇有的人一生難以見過一次,而能夠有幸經曆過道悟的人,無不是世間獨有的絕世天才,而若是不中途夭折,最後的成就最低也是仙尊之流,更有甚者飛升也不是不可奢望。


    當李幽夜陷入道悟狀態之後,他胎府中靈液漏鬥的底部,出現一抹晶瑩之色,卻是逐漸凝結出一滴極為精純的靈液。


    這滴靈液與原本李幽夜胎府中的靈液不同,原本的靈液雖然同樣都是赤紅色,但卻不如這滴精純,同為至陽靈氣凝聚,但兩者差距不可同日而語。


    也不知道這粗壯的洋流到底通往何處,李幽夜在其中道悟半個時辰之後,睜開眼卻還在下沉,隻是原本逐漸加重的森涼之感卻是減輕了許多。


    分出一縷心神去感應胎府,李幽夜雖然知道結果,但仍舊忍不住驚訝,隻見原本半空的胎府,此刻竟然被純淨的赤紅色至陽靈液充盈填滿。


    一次道悟,竟然直接讓李幽夜到達結丹中期,現在隻要將這滿滿一胎府的靈液凝成丹丸,就可以結丹圓滿了。


    短短一個月時間突破到結丹中期,這種速度不比當年慢多少。


    不過李幽夜能有今日,還是要靠當初釣鱉島上湘靈,不然不能築基,何談如今結丹。


    想起湘靈,李幽夜卻是突然一動,也不知道那丫頭現如今在何處,雖然她有道君修為,世間少有敵手,但李幽夜這一刻仍舊是有些思念她了。


    前世以為世間情愛也就那般,當初湘靈主動之下李幽夜與之雙修,一直以來都以為是湘靈分不清師徒之情與愛戀之情,但如今李幽夜發現,不知道何時,心底某個獨立開來的地方,有了一道倩影。


    轉世一遭,前緣已盡。此生李幽夜與她不再是師徒,既采她元陰,那這一生便不能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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