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隨我下山去看看。”張初伸手摸向身邊的斷刀,但是想起這刀太顯眼,又縮迴手。


    梁成勸道:“師兄,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我們下山也買不到糧。”


    “師弟,你不懂。”張初背著雙手,走向門外,“師兄我去敲門和他們講講道理,他們肯定會聽的,這天底下,還有什麽比道理更大嗎?”


    “師兄,要不我們明天再去?”梁成還想努力一把,“山下很不太平,今早師弟下山就在山下看見不少屍體,都被野獸啃得麵目全非。”


    “唉,師兄我喜歡今日事今日畢,否則晚上會失眠。”


    師兄還是太年輕,沒見過人世險惡,這一去恐怕要撞得一鼻子灰……梁成暗歎一聲,跟在張初後麵,心中發誓,一定不能讓師兄吃虧。


    走到門口,張初忽然頓住,迴頭看向吳三:“你也一起去。”


    “啊,公子,我也要去?”吳三一驚,心道好處果然沒那麽好拿……


    “對,一起去,否則人手不夠。”


    陰山派之下,本來是一座小鎮,但是隨著陰山派沒落之後,隻剩下不多的幾戶人家。


    兩旁都是空空蕩蕩的舊房子,腳下的路已經生草,三人也沒帶燈籠,一路摸黑下來,走到這裏還是有些嚇人的,尤其是帶了個一驚一乍的吳三……


    “啊,公子,救命……蛇,蛇……”


    “不過是條無毒蛇。”


    張初一腳踢飛咬在吳三腿上的黑蛇,向掛著兩個燈籠的大門示意:“快去敲門!”


    吳三咽了口唾沫,心有餘悸地地跑到門前,“咚咚咚”地敲響大門。


    “梁師弟,這家就是這裏最大的土財主?”張初看著大門上掛著的“劉府”牌匾,問梁成道。


    梁成看向吳三敲擊的大門,點了點頭:“師兄,是這裏,唉,以前師弟剛上山沒多久,在山林裏還救過這家的小主人,不談救命之恩,我們陰山派也與這家有不小的香火情,據說這家上幾代不過就是我陰山派的佃戶,一直受我陰山派的庇護,才在這裏站住了腳跟,沒想到我陰山派一遭難……”


    “師弟不必難過,人心複雜,不過如此。”


    裏麵沒有迴響。


    “公子,沒人……”吳三迴頭看向張初。


    “再敲!”


    “咚咚”,門環撞擊在木質大門上,幽遠的聲音迴蕩在廢墟似的荒蕪小鎮之間,讓人感覺有些孤寂。


    “誰啊?!”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從門裏喊道,“別敲了,別敲了,有什麽事不能明天再說?偏要現在敲……”


    “咯吱”一聲,大門開了個縫,一個小眼睛下人氣勢洶洶地探出頭,打量了一眼吳三,視線一移,立馬看見了走近的梁成和張初。


    下人敷衍地“嗬嗬”一笑:“梁公子,您怎麽又來了?您還是走吧,老爺說今年遇到了意外,沒有糧食賣給你們。”


    張初笑眯眯道:“不知道貴府出了什麽意外,連我陰山派那麽幾個人的口糧都沒有?”


    下人掃了張初一眼:“不知道這位公子是何人?”


    梁成淡淡道:“這位就是我陰山派的大師兄,現今我師叔已經將門派的天意四刀與赤陽功都交給了我大師兄。”


    “哦,原來是未來的掌門,真是失敬失敬。”下人嘴上說著失敬,臉上卻沒有多少恭敬的表情,兩隻手也隻是稍微一碰,就當是做了個揖。


    “知道你失敬,但是我張某人心眼大,就原諒你了。”張初一手推向大門,“我要見你家老爺,或者讓你家老爺出來也行。”


    下人嬉皮笑臉道:“公子明天再來吧,今天太晚,我家老爺已經睡……哎喲……”


    被張初忽然推開的大門撞倒在地,下人一邊爬起,一邊扯開嗓子大喊:“快來人啊!有人闖進府裏了,快來人!有人意圖不軌……”


    “有人闖府?是誰?”


    “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誰敢闖我劉府?”


    “快點,快點,去看看是什麽人……”


    偌大的劉府一陣雞飛狗跳,沒一會兒,衣衫不整的家丁接二連三衝去,虎視眈眈地將張初三人圍在了院子中間。


    “小郭,你鬼喊鬼叫個什麽?吵著老爺有你好受的。”一個鼠眼,尖臉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邁著八字步,踱到人前,皺眉看向大喊大叫的下人。


    下人躬身,臉上露出媚笑:“林管家莫怪,不是小人想叫,是今天來過的那位梁公子又來了,還帶了個什麽陰山派大師兄,說要找老爺買糧,我說老爺今天已經睡了,讓他們明天來,他們卻要闖府。”


    “哦?”林管家看向梁成,鼠眼一轉,“梁公子怎麽又來了?今日不是和梁公子說清楚了嗎?我劉府實在沒有糧食賣給貴派,貴派自己可以去方渠城買,當然,要是買得到的話。”


    梁成臉色難看:“林管家當真不顧貴府與我陰山派的那點香火情嗎?我陰山派上下,現在不過四人,難道貴府那麽大,連我四人的糧食都湊不出來?”


    林管家冷哼一聲:“梁公子既然把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就直說了,我劉府祖上自力更生,得到這片家業,後來一直以低於市價的價格賣糧食上山,要是說情義,我倒是覺得我劉府不虧欠貴派,反而貴派虧欠我劉府。”


    “要不是我陰山派庇護,你們劉府能有今日?”梁成氣得不輕,指著劉管家的手指抖個不停,“好,好,好,那我們不談情意,就談我曾救過你們小家主一命,這抵得上多少袋糧食?”


    林管家不屑道:“梁公子不救,自然會有人救,不過梁公子畢竟也救過我家少主人,這點誰都不能否認,來人,拿一袋糧食來。”


    沒一會兒,一個小人抱著一袋十多斤重的糧食丟到梁成身前。


    林管家輕哼一聲,指向門外:“梁公子,請了!人情已經還清,梁公子要是再來我劉府胡鬧,休怪我劉府不客氣。”


    梁成大怒:“你……”


    “師弟……”張初拍了拍梁成的肩膀,瞧了一眼劉管家,笑著點了點頭,“師弟,你先出去,讓師兄和他們說說。”


    梁成一驚,擔憂道:“師兄,劉府已經撕破臉麵……”


    “放心,放心,你們先出去,在外麵等等師兄,師兄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有說不通道理的地方。”張初把梁成推出大門,反手關上門。


    “你就是那個什麽陰山派的大師兄吧?”林管家冷笑連連,“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難道要跪下求我不成,你如果跪下,我倒是可以考慮再給你一袋糧食。”


    張初笑了。


    ……


    門外,梁成焦急地踱著步子。


    “唉,大師兄有什麽辦法說服梁府賣糧給我們?”


    吳三小聲道:“公子肯定有辦法的。”


    “有什麽辦法,劉府明明就是不想賣糧給我們,有吳家作怪,恐怕我們就算去方渠城也買不到一丁點糧食。”梁成看向緊閉的大門,“都那麽久了,師兄怎麽還不迴來?”


    也就眨幾次眼的時間吧,吳三心裏說,但是嘴上確是說著“公子肯定不會有事”。


    與梁成不同,吳三並不擔心張初,他現在有點可憐這劉家,得罪那麽一個煞星,不知要被怎麽折騰。


    “大師兄就是太年輕,人又太善良,麵對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劉府,說不定就會吃虧。”梁成歎息連連,“都怪我,要不是那麽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又怎麽需要大師兄出手?”


    吳三翻了個白眼。


    急也沒用,梁成懊惱地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大門突然打開。


    “劉管家就不用送了。”張初背負雙手,笑眯眯地走出劉府。


    劉管家躬身跟在後麵,臉色恭敬:“公子說笑了,小人不送出個幾裏路,恐怕要被老爺打死。”


    “師兄,你沒事吧?”梁成疑惑地在張初與劉管家之間看來看去。


    張初臉色自然:“我能有什麽事?我已經與劉管家談好了,劉家立即送糧食上我們陰山派。”


    “啊……”梁成的嘴巴張大,幾乎可以吞進一個鴨蛋,


    師兄的道理就那麽有用嗎?為什麽他說的道理卻沒屁用,哦,也不能說明沒屁用,還是有點用的,抵得上一包糧食……


    “正是,正是。”劉管家咽了口唾沫,向門內大喝一聲,“還不趕緊把糧食搬出來!”


    一個個下人垂頭喪氣地從劉府魚貫而出,有的扛著糧食,有的拿著菜蔬,甚至還有雞鴨魚肉。


    一腦子疑惑的梁成注意到,這些家夥的精神好像都有些萎靡。


    “梁師弟,別站著了,我們該迴山了。”張初走下台階。


    梁成不聲不響地跟上,出了荒蕪鎮子,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兄,你是怎麽說服劉府的?”


    張初看著前麵那些搬運糧食的下人道:“師弟,這個世界有什麽道理比刀子還大嗎?對大多數人而言,你隻要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你的話就是道理。”


    梁成一愣:“師兄,這……”


    “梁師弟,方渠城裏的三大世家不都是拳頭硬,刀子鋒利,別人才聽他們的嗎?師弟,你就是考慮得太多,太複雜,不懂快刀斬亂麻……”張初臉色忽然一邊,雙手捧腹,”梁師弟,師兄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讓吳三在前麵領路,自己在後麵跟著,師兄馬上就跟上。”


    “那師兄,你快些迴來。”


    看著張初鑽進叢林,好一陣沒迴來,梁成嘀咕一聲,跟上了前麵的搬運隊伍。


    劉府的一間房子裏,兩個黑衣人從窗戶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其中一人不解道:“為什麽不讓我動手?”


    另一人搖頭道:“要是陰山派後麵還有人,這樣……”


    “你說錯了,陰山派後麵沒有什麽人。”


    “誰?!”兩人下意識地摸出兵器,轉身看向自己身後,但什麽還沒看見,意識已經陷入了混沌。


    “真晦氣……”張初悻悻地踢了兩人一腳,“還以為是吳家嫡係。”


    “殺了兩條魚,不知道吳家還會不會有人來?劉府這個魚餌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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