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聲等了一會兒,餘光見裴慎修雙手交握,緩慢地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指腹無意識地磨磋著上麵的白玉石。然後他嗬了一聲,笑裏帶了些無奈,又有狠厲之色在眼底浮出,終於開口說:“郡主再過此路,當場射殺。”


    成敗不論,他們都不可能在一起,不是嗎?


    ————


    裴慎修慢慢往來時的路上折返。


    行至小宮門,他敏感地感受到濃烈的肅殺之氣。四麵高牆,他獨自一人站在中間開闊的地麵上。


    然後他抬起頭來。


    視野之內慢慢有弓箭手出現,密密麻麻的弓箭被端起,架在高牆之上。


    幾年前,他陪著劉轄在這裏射殺了叛軍首領,如今他也要以同樣的方式死在這裏了。他麵龐冷峻,此情此景之下卻還有心情微微笑起來。本以為鄭溏手裏的東西才會是他最終定罪的證據,沒想到劉轄此刻就不打算再忍。


    裴慎修聽見劉轄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聲音從頭頂迴蕩開,帶了帝王的冷酷無情,揚聲道:“裴卿,你已經有了如今的權勢和地位,又何必如此辜負朕的信任。”


    雪還未化,這日難得有陽光撥開重雲。劉轄耐著性子等待許久,也沒有聽見裴慎修有任何辯解。聯通外族、謀害重臣、蒙蔽帝王……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劉轄再次迴憶起秦相當年的狼子野心,他從沒想過得到他最大信任的裴慎修居然也會走上這麽一條大逆不道的路。而目之所及,裴慎修的嘴邊的笑意隻有諷刺和落敗的釋然。


    閉上眼睛,劉轄一聲令下,命弓箭手放箭。


    慘白的背景裏,鋪天蓋地的黑色箭雨撲向著牆下的裴慎修。一片死寂之中,他終於重重跪下,暗紅色的朝服還穿在身上,背脊上代表了身份地位的刺繡紋路上插滿了箭支,壓得他一向筆直的背都彎下來。


    他教導劉轄對待有二心的臣子,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是他親手養出了劉轄的多疑的性格,現在卻自食其果。


    再也支撐不住,裴慎修閉眼倒在了雪地裏,貼在地上的側臉冰涼,他皺著眉,滿身都是鮮血。


    天地間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他能聽見自己的唿吸聲,恍惚間,他微微掀眼,視野一片血紅,似乎能看到秦珂迎麵走過來。她還穿著那件梅花圖作襯的長裙,裙擺落在腳麵,鵝毛大雪落滿肩頭。肩頭那朵紫色牽機的紋路被壓住,看不分明。


    他手指動了動。


    但心裏分明知道,她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腦海中係統響起警報聲——


    【攻略者168號,本世界攻略判定失敗】


    【積分清空,強製休眠】


    【重裝係統開始……】


    城牆上劉轄麵無表情地站立,看著已經伏誅的裴慎修,表情悲憫。毫無準備之際,突然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他伸出手按住。這痛來得莫名其妙,但消退得也很快,就如錯覺一樣。這時候有細小的雪花被風吹到他臉上,劉轄心底空空的,有些異樣。


    又下雪了。


    他想起阿珂最喜歡冬天。


    後世《宣帝本紀》中有記載:承宣帝九年,宦官裴慎修把持朝政,誣陷忠良,帝施計,射殺裴於小宮門。


    【番外】


    小太監縮著身子跪在地上,抖成了篩子。


    灰藍色的後擺已經濕了一小片,他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本以為會被直接杖斃在陽枝宮,沒想到又被拖到這皇後的宮中。


    錢皇後穿著鳳袍,板著一張臉俯視著這個小太監,又移開眼看著帶著宮人把他押來自己麵前的燕妃。


    宮裏妃子少,能算得上受寵的更是寥寥無幾,說是受寵,也不過是能多和皇上說兩三句話。矬子裏拔高個兒,燕妃勉強可以擠進前三甲,本身性格又張揚,所以在這後宮之內一向跋扈。在她看來甚至張揚得有些蠢。


    這小太監是從她宮裏給出去的,她當初也是好意,如今卻讓燕妃逮到機會叫自己難堪。


    不過是一個小太監,但這樣明晃晃地扯來當著她的麵搜身,哪怕牽扯不到她一分一毫,心裏也十分不痛快。


    錢皇後臉色已經不大好,但還是強忍著怒氣。燕妃一個眼色,身邊的宮女就會意,上前兩步抓著小太監的前襟,一邊陰陽怪氣地說:“讓皇後娘娘看看,你這奴才究竟偷拿了我們陽枝宮多少東西!”


    燕妃本就是來找錢皇後的不痛快,小太監手腳不幹淨,但偷拿的東西都不怎麽貴重,多數是宮女的首飾釵環,但也都一件件重新塞進他懷裏,如今到了皇後麵前才都拿出來。


    小太監掙紮間,脖子上掛的紅繩被勾出衣領子外麵。上頭拴了個墜子,晃悠悠地落進在場幾人的眼中。


    宮女眼尖,一把就抓在手裏,握穩了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是個玉扳指。這東西不是她們陽枝宮的,但也絕不是一個小太監能有的。


    權貴才用得起的東西,不知又是被他從哪一處順來的。


    小太監看到被宮女拿在手裏的東西,麵色忽一變,忙拿手壓在拴著玉扳指的紅線上,一邊辯解說:“這是奴才自己的東西!不是偷的!”


    燕妃斜眼看過來,哼了一聲,慢悠悠地往小太監麵前走了兩步。宮女一用力將那紅繩連著扳指生生拽斷了,然後恭敬地放在她手裏。


    小太監埋下頭不敢造次,隻聽頭頂上燕妃娘娘幽幽說著:“到了皇後娘娘麵前,還敢說假話?這玉扳指豈是你這種賤奴才要得起的?”


    豆蔻塗紅了指端,燕妃的手生得美,勾著紅線更襯得膚白如玉。而那玉扳指色澤比她的手還要誘人,打磨得光滑瑩潤,偏偏不倫不類地嵌了一小塊白玉石,與扳指的材質色澤都不同,所以看起來突兀得很。


    錢皇後忍住扶額歎氣的衝動,這燕妃實在不知道“安分”兩字是如何寫的,真是半日都不讓自己消停。


    但她還是開口讓小太監自己解釋清楚。


    “這東西是裴大人……不,裴……”小太監滿臉為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唿才好。


    喬嬤嬤是宮裏的老人,才聽到這個稱唿就像是迴想起了什麽一樣,頓了頓,表情也有些奇怪。湊近了和錢皇後說:“應當是以前那位裴大人的東西。”她壓低了聲音,隻有錢皇後聽得真切。


    嘴上說著這些話,喬嬤嬤心裏還在想:如果當真是那位大人的所有物,倒也難怪這小太監不知如何稱唿是好。畢竟這人哪怕是死了,也依舊有罪名在身,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人”了。


    而跪在地上的小太監現在隻恨自己貪財。當初裴慎修伏誅以後,就這手上的扳指值錢,斂屍的太監趁人不注意就私藏了,不知轉了多少個人的手最後落在他手裏。


    皇上當初顧念裴慎修以往輔佐的功勞,在他被射殺以後仍下旨讓宮人收斂屍骨,安排下葬。結果後來又不知怎麽反悔了,讓人毀碑掘墳,如今宮裏哪個還敢再提這曾經權勢滔天的裴大人一句?


    但這些事都發生在錢皇後入宮以前,所以聽了喬嬤嬤這番解釋錢皇後也還是一頭霧水。但麵上不顯疑惑,無言又目帶威壓地看著小太監驚恐瑟縮的身子,默了片刻冷聲說:“既然是個手腳不幹淨的,自然也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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