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那雙眼睛的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麽,就非常微妙的覺得,如果這世間有能夠殺死我的存在,那一定是這雙眼睛的主人。


    ——對。


    這是帝辛在初次見到蘇乩時就認定了的,仿佛宿命一般的結論。


    ……


    帝辛骨子裏是那種自我到隨心所欲的人,而身為上一任商王帝乙的嫡子,他也是有這樣隨心所欲的資格的,對於帝辛本人來說,世人的評價總是帶著些許無關痛癢的感覺,聽在帝辛耳朵裏,都沒有接下來要吃點兒什麽飯來的更重要。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帝辛突然就對這世間的一切感覺到了厭倦——似乎是某次聽朝臣們在殿內吵吵嚷嚷不得安寧,又似乎是因為某天的陽光委實太過於刺眼,總之,就有那麽一天,帝辛注視著周圍形形色色的人群,突然從心底湧上來一股不容忽視的暴戾。


    情緒來的非常突然,但帝辛卻半點兒沒覺得意外,甚至於他總覺得自己對人類這一物種的厭惡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刻在骨子裏的。


    在第一次順從心意將一個犯了錯的宮人以一種非常血腥暴力的方式處死了之後,朝野上下一片震驚的同時,帝辛本人隻覺得非常的痛快。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帝辛逐漸迷上了這種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的取樂方式,朝中諸臣原本還會對此勸誡一二,不過帝辛手段暴戾的同時,行事卻並沒有失去自己的章法,於是逐漸的,朝臣們也就的學會了閉嘴。


    然而這樣子帝辛心底反而越發的煩躁——大體上他每次搞事情其實是希望有人反抗的,這樣子他才能夠順便借題發揮一下發泄一番內心深處那躁動不安的情緒。


    結果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一個個倒是識時務的很,帝辛手段越兇殘,他們就表現的越乖巧,讓帝辛心中不可自抑的就有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


    咳。


    不過帝辛暴戾歸暴戾,卻並不無理取鬧(?),因而朝臣們雖然覺得艱難(……),卻同時也覺得作為君王強勢一點兒也沒什麽不好。


    這就導致了,他們在日常朝會之中表現得越發溫順,每每不等帝辛搞事情,就主動將事情都解決了,然後才上報給帝辛——於是等帝辛知道的時候,就隻需要聽個已經被處理的漂漂亮亮的結果就完事兒了。


    帝辛:“……”


    害~朝臣們這麽規矩聽話,讓他想發個脾氣都有些找不到發脾氣的點,難道他還能嫌棄大臣們事情辦的太漂亮了嗎?


    帝辛雖然想搞事情的心躍躍欲試,他還是有著身為一個君王的責任感的,在可以自由發揮的範疇內他選擇肆意妄為,但一旦超過了這個範疇,他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君王的。


    嗯,以上廢話隻是為了表達,折騰朝臣們得不到有趣反應隻覺得索然無味的帝辛很快就將手伸向了其他更遠的地方。


    有蘇部落的有蘇氏妲己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進入到帝辛的視線之中的。


    說起來第一次聽到妲己這個名字及其相關傳聞的時候,帝辛的反應是一臉冷漠——畢竟他自己生的足夠俊美,即便是後宮中的諸位妃子論起五官的精致程度都不見得有幾個能比得上他自己的。


    所以對於美色方麵,帝辛打心底裏就不是特別的感興趣。


    再說了,最初聽說妲己的美名時,帝辛他對此嗤之以鼻,主要是有蘇部落被自己打的節節敗退,送吃送喝送牛羊,最後才說自家有個容顏絕世的女兒,甘願送給商王以表臣服。


    這一操作讓帝辛看著,就感覺像是有蘇部落實在沒有辦法了,送過來一個公主身份的人質表達自己的誠意罷了。


    帝辛心裏這麽想,還覺得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據十分令人信服,甚至於在朝會結束後有幾個發現大王雖然脾氣不好但隻要自己不壞事他就不會真的對自己怎麽樣所以膽子也漸漸大起來的朝臣嘴皮子一禿嚕,就很順口的在退朝的空當中,就妲己一事將帝辛給調侃了一句。


    帝辛:“……”


    其他朝臣:“……”


    其他朝臣們看過來的目光顯得說話的那個大臣宛如什麽一去不複返的勇士一般,而反應過來自己嘴巴這麽一禿嚕究竟說了什麽的大臣本人也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緊接著連腦袋都不敢抬了,生怕自己一抬頭就對上自家大王生氣時幽深的嚇人的眼睛。


    實際上,當天心情還不錯的帝辛並沒有生氣。


    大殿裏在沉默了幾十秒的時間之後,帝辛慢悠悠的嗤笑了一聲:“不過是個人質罷了,這樣的傳聞有什麽可信?”


    察覺到大王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像是含了怒氣的樣子,方才還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的朝臣們有的忍不住就抬頭瞄了帝辛一眼,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帝辛這樣說的緣故。


    都說了帝辛今天心情還挺好的。他喜怒無常的人設大臣們已經都接受的很自然了,對於他心情尚可時好說話的程度他們也有著非常深刻的體會,是故這會兒他們才敢問出下一句話。


    帝辛就真的仁慈的替他們解了惑。


    也不知道是不是帝辛一直以來的行為導致他在朝臣們心目中幾乎已經神話,因而這會兒他如此這般的一解釋,朝臣們聽著,竟不約而同產生了一種恍然大悟之感,並覺得帝辛這個說法有理有據實在是很令人信服。


    就在他們已經快要信了#有蘇氏妲己其實不過是個普通漂亮的美人,有蘇部落為了表達誠意才將她吹的貌美宛如天人#這個設定的時候,蘇乩同有蘇部落送過來的些許牛羊一同到達了的朝歌城。


    蘇乩是乘著牛車過來的。


    本來牛車是沒有蘇乩的份的,畢竟美名再遠揚,她真要追究起來還真就是個質子或者俘虜的身份,委實也當不得多麽好的待遇。


    隻不過蘇乩初來人間,並不懂得人間講究的一般性常識,於是她見著有牛車,便自然而然的想要坐——侍女有攔她來著,隻是彼時一行人不管是身份還是武力值,蘇乩都是很有存在感,且對真正的蘇妲己她爹有蘇部落的首領來說,他送女兒去朝歌城是為了讓商王放過他們有蘇部落的。


    而蘇乩作為一個相當有用的道具,她執意要坐牛車,首領考慮到女兒到底要去別人的王宮裏刷存在感,還是要提前和她將關係處的更融洽一些才是,否則萬一到時候女兒和商王處的好了,轉頭想起今天這一出覺得受了委屈,吹吹耳邊風那他們有蘇部落豈不是越發涼涼?


    ——這位首領根本就沒有想過以蘇乩的顏值這世上會有男人看不上這個問題,因而蘇乩要坐牛車,首領放任自流,剩下的其他人還真就沒有能攔得住的。


    嗯,扯遠了,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蘇乩她的美色是真的和傳聞中的一樣,以及實際上平心而論,蘇乩這個九尾狐本狐的容色其實比普通凡人有蘇氏妲己更盛一些。


    當她踏進大殿裏的那一瞬間,圍觀的眾人竟然有一種大殿似乎在那一瞬間突然因為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而變得明亮起來的錯覺。


    坐在上首直麵了蘇乩美色的帝辛對此感受尤為深刻。


    不過對於帝辛來說,美色什麽的,看見了也就隨隨便便看兩眼,真要說的話,比起人類的美貌,他心中其實更喜歡一朵顏色熱烈的花兒,或者一隻羽翼華美的鳥兒。


    在朝臣們不由自主略微有些失態表現的襯托下,帝辛顯得特別的冷靜,當然他也確實心中非常冷靜就是了。


    他就那樣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將大殿中央那個看著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打量了一眼,然後就怔了一下。


    ——他確實是有怔了那麽一下下的,不過因為剩下的人失態的太過於明顯,根本就沒有人察覺到帝辛本人其實也有失神了那麽一瞬間。


    而且必須要說明的是,帝辛他失神的主要原因,並不是大殿中央站著的那個小姑娘有多美,而是因為,在看見小姑娘的一瞬間,帝辛心中就微妙的生出一種預感。


    仿佛宿命一般,帝辛在那一刻意識到,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夠讓自己脫離這個無趣的世界的話,那這個人一定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因為在此之前帝辛的所有預感都非常準確,無一例外,所以此時此刻,帝辛心中立馬就對蘇乩生出了興趣。


    ……


    小姑娘確實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小姑娘。


    因著初次見麵時心中那微妙的感覺,帝辛在之後的日常裏總是下意識悄摸摸的觀察著這個美貌超乎了他想象的小姑娘,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小姑娘究竟能不能真正殺死自己這一點帝辛心中仍舊是存疑的,不過有小姑娘在的生活確實有意思多了卻是真的。


    帝辛覺得,哪怕隻是為了讓生活變得更有趣一點,他都願意自家王宮裏白養這麽一個人。


    這個時候的帝辛根本就想不到,他後來會對這個小姑娘那麽重視,重視到即使被前世身為祖鳳那成千上萬年的記憶所侵蝕,他竟然可以為了不失控而選擇遠離了小姑娘。


    ——這太懦弱了。


    懦弱到帝辛自己都不敢相信。


    嗯,後來的帝辛已經不能稱為單純的帝辛了,理論上來說,他做元鳳的時間其實更長一些。


    然而大抵是身為祖鳳的歲月實在是太過於漫長了,元鳳在迴憶起當年和祖龍祖麒麟叱吒風雲的歲月,竟隻覺得那迴憶空茫茫的,空虛到甚至都有些乏味了。


    原本就在以為自己是帝辛的時候,在心底最深處給蘇乩留下了一處特別的地位,等恢複了記憶再被那些漫長又無法釋懷的迴憶一對比,就越發顯得身為帝辛和蘇乩相處的日子彌足珍貴。


    於是元鳳就知道了,這隻小狐狸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特別到他幾乎現在就可以認定,自己這一生已經再也不會遇見第二個這樣的人。


    ——讓他隻是想起來她的樣子,都忍不住要莫名其妙的笑起來。


    特別到連見她一麵,都小心翼翼的有了諸多顧忌。


    元鳳記憶裏對小姑娘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不該來的,以後別再來了。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明明周身是熱烈的宛如火焰一般的滾滾岩漿,可元鳳心裏冷的似乎下一秒都能結冰。


    小姑娘很明顯非常難過,元鳳立刻就注意到她眼睛裏霎時間就漫出水意,濕漉漉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就好像下一秒就要下雨一般。


    於是元鳳就覺得自己心裏也跟著下起了雨。


    他閉上了眼睛,已是不敢再看。


    ——小姑娘走了。


    ——走的時候看起來很難過。


    ——她出去之後大概是要哭出來的。


    ……


    ——她可能再也不會來了。


    隻是這樣想著,滾燙的岩漿在元鳳的感官裏也變成了冰涼的。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是帝辛的時候,曾經見小姑娘哭過一次。小姑娘好像很少哭,元鳳努力的想了想,記憶裏竟然也隻有那麽一次。


    那一次是為了自己哭的。


    一想到這一點,元鳳心裏又是酸澀、又是歡喜,然後他就又想起來,小姑娘這一次也是為了自己才哭的。


    元鳳於是又難過了起來。


    他其實並不知道難過應該是怎麽一種情緒,或者說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情原來就是#難過#,他隻是下意識將自己整個兒深深的浸在岩漿之中。


    ——在還是凡人的時候,有時候他沐浴期間將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時間長了就總覺得憋悶的很,唿吸也不暢快,總之就非常的難受。


    於是元鳳就想,現在他有這種類似的感覺,一定是因為這岩漿也如同沐浴的水一樣,將唿吸全都擋住了,所以他才會這樣難過的吧。


    元鳳選擇性的不去想,其實身為鳳凰,這樣的環境其實對他完全是沒有半點兒影響的。


    #他不懂,也不想去弄懂#


    元鳳腦海裏想起初次見麵時,小姑娘帶著些許好奇與小心看過來的表情,彼時,她的目光明亮如同藏進了深夜裏最明亮的星辰,而他則坐在高高的禦座上居高臨下的對上了那樣一雙眼睛。


    那一眼就已經注定了的宿命,元鳳便將此生的溫柔都付與。


    #一生孤注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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