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他們對寶象國國主那恭恭敬敬的態度接受的也是相當自然,麵對寶象國一眾臣子們的圍觀,表現得一個比一個淡定,讓這群圍觀群眾們瞧著,情不自禁就感慨一聲上國果然是上國,一隊浪人看著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那國主見了唐僧眾人,見他們形容樣貌都非常出色,看著令人心生歡喜,再加上他們還將自己失蹤了一段時間的小公主帶了迴來,態度就越發的親和了,忙不迭請人賜座之後非常溫和的問道:“長老來我國中有何事?”


    正經來講,玄奘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閉月公主的感情問題,但既然來都來了,讓這位寶象國國主蓋個章子證明一下自己等人有經過這裏也是不錯的,於是他將自己從長安城出發時君王賜予的文碟之類的東西拿出來,道:


    “貧僧乃自東土大唐而來,承我天子敕旨,前往西方取經。原領有文牒,到陛下上國,理合倒換。故此不識進退,驚動龍顏。”


    那位國王聞言,就笑著應道:“既有唐天子文牒,且取上來,容我看看。”


    玄奘聽了,就示意沙悟淨從行李箱中將那些一應事物拿了出來,然後交給國主旁邊侍奉的宮人手中,那宮人將東西雙手接過去,就捧著展開放在禦案上。


    國主湊到跟前瞅了兩眼。


    文書寫的挺長篇累牘的,國主沒學過上國的字,瞅了一會兒,沒看懂寫的到底什麽東西,不過他有認識最下麵蓋的那幾個章子確實是上國的章子沒問題。


    於是他沉吟著,一臉認真的將全文裝模作樣瀏覽了一遍,繼而點點頭,道:“果然是上邦文書。”


    他說著,讓宮人將他自己的印章等物也拿出來,在文書上按著順序也留下了自己的國號,看著自己的印章比起上國君王的印章沒差多少,心中覺得相當的滿意。


    雙方一時之間相談甚歡。


    晚間宮裏舉辦了一次宴會。一則為了迎接玄奘等上國使者的到來,二則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的小公主迴來了,他們得慶祝一下。


    所以這一天王宮就很是熱鬧了一番。


    又白天拜見的時候,奎木狼並沒有跟著,到了晚上宴會,他才悄然無聲的和玄奘他們一起過來了。


    國主今天情緒比較高昂,見到奎木狼這麽一個生麵孔也沒生氣,反而舉著酒杯饒有興趣的問了他的身份。


    奎木狼也是十分冷靜。


    他既然跟著過來,那自然是已經想過這種場麵,於是不等他迴話,坐在寶象國國主旁邊的閉月小公主就開了口:“父王你不知道,就是這位大哥哥將我從妖怪洞府裏帶出來的呢。”


    ——這話說的完全沒毛病。


    因為不止閉月小公主,連玄奘他們也是被奎木狼帶著才從那七拐八扭的山洞裏走出來的。


    在不知道前情的情況下,國王聽到閉月小公主這麽一說,臉上表情頓時肅然。


    他對小公主也是真的寵愛,而且小公主到這會兒也才失蹤了沒多長時間,那些寵愛之情還尚未被時間所消磨,所以他這會兒對奎木狼這個頂著“救命恩人”名目的人也是真心感激。


    他甚至於站起身來親自救了奎木狼一杯酒。


    順便有鑒於奎木狼生的也是威風凜凜,劍眉星目氣勢十足,他醉眼朦朧間瞅著瞅著,再一看閉月小公主不停的下去找奎木狼說話,心裏不自覺就想歪了一下,覺得這人和自家小公主還挺般配。


    國王心裏暗戳戳的想法在場的幾個人沒有一個人看出來的。


    所以目前大家都十分放鬆的享受著這一場宴會。


    這一番熱鬧,直到夜半才漸漸消散。國主喝的醉醺醺的,拉著奎木狼的手表達著自己的感激之情,一副恨不能就地和奎木狼直接結為異姓兄弟的樣子。


    奎木狼心情十分複雜的感受著國主誠摯的謝意,喝了些酒完全不影響他的思維,隻是覺得有些尷尬。


    畢竟國主嘴裏罵著的罪該萬死的妖怪和這會兒正在感謝地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人而且當事人還在場。


    就很尷尬。


    奎木狼想著,到底也沒有駁了國主這一番熱情。


    月上中天,玄奘推開窗戶,望著空中的明月,不自覺陷入了沉思之中,驀然,一陣風突然將他的衣袖拂開,他愣了一下,下意識舉目向遠處看去,很不出乎所料的看見了一個人影。


    玄奘:“……”


    他默了一下,那人影從花叢的陰影中走出來,卻是蘇乩。


    玄奘怔了怔,反應過來就低頭笑了一聲,遠遠的看著蘇乩道:“我想著,你也該來問我了。”


    蘇乩:“……”


    蘇乩聞言,不覺將眉梢微微挑了挑,道:“原來你也知道你這兩天表現的很不對勁啊。”


    玄奘看了看蘇乩,他也沒出來,蘇乩也沒再走近,兩人就這麽隔著遠遠的距離,一個站在房子裏,一個坐在花叢旁,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至於說的話題,正是奎木狼那一堆事兒。


    蘇乩倒不是對奎木狼的感情生活有多麽感興趣,她就是有點兒好奇,玄奘對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和往常的畫風相差太多,非要說的話,簡直都要有一種胡鬧的感覺了。


    要不是蘇乩能確定現在站在她麵前的玄奘還是本人,都差點兒要以為這位法師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來著。


    咳,好叭,這一句是開玩笑。


    玄奘再怎麽樣也是金蟬子十世轉世,扣扣索索算起來也算是天選之子了,當然不至於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蘇乩這麽說,就隻是單純的想表達一下,玄奘他對奎木狼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奇怪的很罷了,完全就是在任由幾個徒弟胡鬧的樣子。


    又顯而易見玄奘自己大概也知道自己最近的態度有些問題,不然不至於在看見蘇乩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那個。


    不過蘇乩在聽到玄奘這句話之後,反而放下了心來。


    不管怎麽樣,玄奘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了,畢竟他才是取經的主體,既然他心裏有數,那也完全沒有蘇乩插手的餘地。


    不過說是這麽說,作為好友,在這種時候關心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這麽想著,蘇乩就問了一句:“你是有什麽想法嗎?”


    玄奘:“……”


    玄奘並沒有立刻迴話。


    過了好一會兒,蘇乩都在尋思著,玄奘要是再不說話,她就要迴去睡覺了的時候,玄奘終於慢吞吞的開了口:


    “自冬天以來,我一直就在想,怎麽樣,才能算得上是度人。”


    他當年是在觀音大士口中,聽到“度人”這個說法的,那時候觀音大士說他會的小乘佛法,隻能度己,不能度人,於是他半推半就的踏上了這取經之路。


    現如今不知道路還有多遠,大概是因為離開那個城鎮時做的那一場夢,又或者是更遠的時候,白骨夫人輕描淡寫的提起自己慘死的經曆,玄奘忍不住就開始沉思,到底怎麽樣,才能算作是度人呢?


    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或者等自己到了大雷音寺,拿到大乘佛法之後就能得到解決,他也明白自己完全可以不用這麽著急的就思考這個問題,但他就是忍不住。


    玄奘抬手,摸了摸撒在窗框上的月光,慢慢的道:“我隻是想試一試。”


    試什麽,他沒有詳細的說明。蘇乩看著他在月光下含笑而立的樣子,也沒有再繼續問一下,隻是頓了一下之後,歎息一般道:“你心中有數就好。”


    玄奘於是臉上露出一個極溫和的笑:“我自然有底,畢竟我還有徒弟。”


    他這話說的言簡意賅,蘇乩卻十分容易就get到了他更深層次的意思——是說他是有徒弟的人,為了對徒弟的負責,行事自然是要三思而後行的。


    蘇乩就:“……”


    行叭,這話她沒發反駁。


    以及微妙的感覺到孤家寡人的自己仿佛受到了冒犯。


    咳。


    原本她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溜達就是有些擔心玄奘的狀態,這會兒既然已經清楚了,那她也沒有什麽要再說的,索性就朝玄奘揮了揮手,沿著花叢向著自己住著的房間走去。


    然後沒走幾步,一抬頭就看見屋頂上一個人的影子投了下來。蘇乩也不驚訝,腳步停都沒停,說了一句:“你聽到了。”


    屋頂上孫悟空動了動腳,悶聲應了一句:“嗯,聽到了。”


    蘇乩就笑了一聲,然後迴了房間。


    孫悟空:“……”


    他站在屋頂上,看了看蘇乩的房間,又轉頭看了看玄奘的房間,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幾個師弟的房間那邊,嗤笑了一聲,用金箍棒輕輕的在屋頂的琉璃瓦上敲了敲,然後咕噥道:“都聽到了?”


    一排房間裏一片安靜,並沒有人應聲,仿佛這會兒除了他,所有人都睡著了一樣。


    但孫悟空卻並沒有錯過那邊房間裏或是翻身或是才躺下的細微聲音。


    他就這麽在屋頂上坐了一夜。


    玄奘作息向來非常規律,這會兒也不例外,天還沒有完全亮堂,他就已經起來了,開始認認真真的做起了早課。


    等他做完早課,這個王宮才仿佛漸漸的開始清醒,四處逐漸有各種各樣的聲音遠遠近近的響了起來。


    孫悟空這會兒才從屋頂上跳下來,悄無聲息迴到自己的房間裏一番洗漱,然後將幾個師弟的門輪流敲了一遍將幾人叫醒。


    寶象國國主昨天喝多了酒,今天早朝都沒上,直到中午的時候,才有宮人過來請玄奘他們,說是國主要聽禪。


    對於傳播佛教這件事,玄奘還是挺喜聞樂見的,於是他欣然應約,同國主講了一下午的禪。


    以及國主這會兒酒醒了,才想起昨天晚上宴會時仿佛見了他們家小公主的救命恩人,正和玄奘論著禪,突然道:“昨夜那位黃袍的勇士呢?”


    玄奘怔了一下,旁邊侍立的宮人上前一步細聲細氣的迴道:“奎木狼勇士昨夜宴畢,自迴去了。”


    國主訝然道:“那位勇士名叫奎木狼?”


    宮人低頭應是。


    國主就很真誠的將奎木狼的名字讚揚了一番,說他果然如同狼一樣勇敢之類的,聽的玄奘感覺很是有些一言難盡。


    讚完了他還不忘征求一下玄奘的意見,說他覺得這個勇士又勇敢又真誠,看著和他們百花羞很是相配,問長老覺得這兩人如何。


    順便說一下百花羞是閉月公主的另一個名字,以及唐長老他真的覺得不如何。


    玄奘看著笑眯眯顯然對奎木狼十分滿意的樣子,一臉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神情。


    國主他是想當然了一些,但他又不是瞎,所以在高興了一下之後,也注意到了玄奘臉上的表情,他皺了皺眉頭,問道:“長老可是有什麽話說?”


    玄奘:“……”


    玄奘他確實是有話說,但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而且畢竟#出家人不打誑語#,國主這個問題真要迴答的話,那他隻能說:“貧僧以為,不妥。”


    國主:“???”


    國主忍不住就驚訝的看向玄奘。


    講道理他原本問這句話完全就是禮貌性的一問,正常人都該知道這種時候他想聽的答案是什麽——毫無疑問閉上眼睛猛誇就是了。


    誰承想玄奘還真認認真真的迴答了,不但迴答了,還迴的是個否定的答案,國主一時之間就有些反應不能。


    又玄奘在將話說出來之後,就有在注意著國主臉上的表情,連他非常顯而易見的不悅起來,玄奘不慌不忙的繼續道:“貧僧見百花羞公主年歲尚小,不知世事,談此事為時尚早,是故覺得不妥。”


    國主聽他這麽說,倒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實際上也確實,這會兒閉月小公主其實才十歲,完全還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熊孩子年紀,而且被宮中上下寵的無法無天,在一般人眼中絕對是屬於刁蠻任性那一掛的,雖說該學的東西是有在學,但指望這麽一個孩子來籠絡奎木狼勇士的話,總覺得有種拉攏不成反成仇的風險。


    寶象國國主被玄奘這話一提醒,就多想了一下:那位奎木狼勇士看著,也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雖然他自己是覺得自家公主哪裏都很而且身份高貴誰都配得起,但畢竟那位勇士是能鬥得過妖怪的存在,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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