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上個月和蘇乩說開了之後,小青就和蘇乩討論過這個問題,蘇乩到底從封神時候走過來的,手中法寶各式各樣應有盡有,便找了兩個送給小青小白,將他們的氣息遮擋的毫無破綻。


    這會兒別說是法海這麽一個雖然得道卻仍在凡人範疇中的和尚,便是天庭中的諸人,不刻意查看也不妨會被晃過去。


    法海盯著小青看了許久,不覺:“……”


    ——他明明調查的非常仔細,且臨安城中因為很久之前就有自己以及道濟禪師在,連個妖怪的影子都見不到,而現如今突現妖氣,除了新搬來的這一家簡直不做他想。


    但為什麽等見了本人他竟然什麽都看不出來?


    法海:懷疑人生jpg.


    他盯著小青許久,一點兒問題都沒看出來,眼睛一眯,當下目光如劍一般在人群中逡巡。


    他想著這個看著沒有破綻這蘇府不還有其他人呢,他就不信了三個人都能沒什麽破曉?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目光這一番逡巡,就逡巡到了蘇乩身上,然後就:“???”


    怎,怎麽肥四?


    這閃瞎人眼的功德金光和那紅的發紫的運道是什麽情況?


    法海禪師當下崩了心態,連向來寶相莊嚴的表情都沒維持住,臉上神情一時之間就顯得有些詭異,讓上來搭話的幾個人心中惴惴不安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不過法海到底是得道高僧,也就是萬萬沒想到能見到蘇乩這樣的,故而吃了一驚,因而他很快冷靜了一下,複又轉頭看向小青,眼神中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然後賀了一聲喜,繼而就要走。


    眾人見他竟然真的來就隻為賀喜,當下不覺心裏暗自思量起這蘇府的底細,不過心裏各自如何不提,麵上倒是維持著喜氣洋洋的姿態,甚至還有幾個略有些羨慕的和小青說了幾句竟然能請法海禪師親自過來之類的話。


    小青聽得法海賀喜,說實話內心裏感覺也是相當的微妙。


    說起來他記憶中的法海和尚和自己見麵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這樣平和的態度,那和尚每次見了自己下一秒都是掏刀子(劃掉),是揮舞著禪杖致力於將自己鎮壓。


    這會兒見著他這般麵容平和的說著什麽恭賀新禧早生貴子之類的話,小青心情就相當的一言難盡了。


    他迴頭看了蘇乩一眼——他之前並沒有錯過法海看了蘇乩一眼之後那波動劇烈的神態,故而略一想就能知道法海如今能主動離開,完全是因為有蘇乩在。


    否則就那破和尚的性格,說的好聽了是執著,其實就是個死心眼兒,他要是認定了蘇府上有妖氣,即便是今天是別人大喜的日子,他也全然不會顧及,更遑論留下一句賀詞再走。


    小青想著,心裏對蘇乩越發的感激,他覺得自己重來這一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當時沒有拒絕蘇乩的邀請。


    ——雖然那時候是被迫,但現在迴想起來卻隻剩下慶幸。


    法海禪師一來即走,不帶走一片雲彩,蘇府剩下其他人卻相當興奮將此事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便是吃完席麵迴去,和那天沒來的人或是家裏人談起來也是津津樂道。


    當然,這是後話。


    蘇乩是作為小白的長輩在場的,小青的長輩是城外山上的一隻蛤蟆和一隻蘭雀兒化成的,兩個小妖妖力不怎麽穩定,剛遠遠的看見法海的時候差點兒控製不住變成了原型,索性那時候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門口的法海身上,故而才讓蘇乩有機會上前幫他們倆控製了一下。


    也是法海一進來就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小青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後麵的小蝦米——唔,其實也並不能說沒有注意到,其實法海看見了,可不過是兩個兩根手指就可以捏死的小妖怪,還並不值得他在意,隨便什麽時候都可以弄死。


    他更在意的是在許姓書生那裏感受到的,那個千年妖怪的蹤跡。


    法海出了蘇府,忍不住又迴頭看了一眼,聽的裏麵熱熱鬧鬧的樂聲喧鬧聲,麵上不覺就愣怔了一下。


    好一會兒,他才迴了神,卻並沒有迴去金光寺,而是在蘇府對麵的一間茶鋪裏坐了下來。


    一場喜事足足熱鬧了大半天,到下午的時候才漸漸散了場,見得蘇府裏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法海深深吸了一口氣,扶起自己的禪杖,抬腳又向著蘇府裏走去。


    蘇府裏下人也剛剛散去了,因為蘇乩表示今天大喜的日子,全府都放三天假,月錢不會被扣,眾人一聽,當下喜滋滋也就離開了。


    於是這會兒蘇府裏就隻有小青小白蘇乩,以及蘇乩用術法變出的幾個式者。


    法海一進府中,下意識就將自個兒天眼給閉上了,主要是他先前被蘇乩身上的光差點兒給閃瞎眼,這會兒迴想起來還有點兒心有餘悸,況且他並不覺得以蘇乩這樣的身份會不知道自己府邸上有妖怪,因而也不多此一舉,就將天眼閉上了。


    閉上了以後,那種比天邊的太陽還要耀眼刺目的感覺消失,果然感覺就舒服多了,法海心中又是一歎,然後才向著正廳裏走去。


    既將人全部遣走,蘇乩也並不是沒有預料到法海的到來,她本想讓小青小白不出麵,不過這麽說了之後,小青經過一番沉思,卻開口拒絕了。


    他道:“我們與這和尚命中注定有些因果,即便蘇公子這一次可以替我們擋了,然而以後總是有狹路相逢的時候。”


    蘇乩在小青講的故事中也知道法海和尚和小青小白之間的淵源,雖然她完全可以將這件事解決的完全沒有後患,但她能看的出來,小青對於這和尚是有些心結的。


    妖族修煉並不容易,難得有這麽兩個出息的,蘇乩也並不希望他們最後敗在個小小的心魔之上,於是她想了想,便同意了小青的說法。


    所以當法海進到大廳的時候,蘇乩就在院子裏隨便找了個角落裏毫無存在感的喝著小茶吃著小點心,而小青和小白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上座那裏。


    小青這會兒已經將蘇乩給的能封印氣息的法寶取了下來,因而法海一眼就看出眼前這一男一女的真身,若不是蘇乩先前實在令他印象過於深刻,法海差點兒一個沒忍住條件反射就舉起了禪杖。


    小青見得他動作,就笑了一聲,親親切切的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法海:“……”


    法海並不是很懂對麵這粗粗一看決計超過千年的蛇妖說這話是眼中那複雜的神色是什麽個意思,然而他冷靜了一下,沉聲喝問道:“妖孽,在我臨安城竟然敢如此囂張,如今既已經現了真身,還不束手就擒?看在你二人身上並無多少業力,姑且可以饒你們一命。”


    他進來時見蘇乩並不在此處,故而又將天眼打開,因此在細細觀察了之後,可以看出眼前這兩條蛇都沒做過什麽惡業,那青蛇看著有些複雜不說,那條白蛇竟然隱隱有些仙氣。


    ——簡直不可思議!


    法海心裏震撼,麵上卻冷靜的很,還條理清晰的放著狠話。


    小青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聲,說話時聲音聽著輕輕柔柔的,可不知道怎麽的卻又憑空帶了一股子陰森:“我們為何要束手就擒?”


    法海聽著,不覺就皺起了眉頭。


    繼而雙方就妖孽這個問題進行了一番深刻的辯論。


    一個說妖孽就該束手就擒。


    另一個就說妖也沒做過壞事憑什麽束手就擒。


    一個又說妖天生就是惡天生就該死。


    另一個就說他們自修煉以來天天行善積德如何可以被稱為惡。


    ……


    你來我往一番辯論,法海就有些承受不住。


    主要是他自己的觀念即妖本身就是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見到就殺沒什麽毛病。


    可今天一方麵有蘇乩這個一看就不是什麽普通人的大佬在讓他心生忌憚,另一方麵小青修煉幾千年卻也不是他等閑能打敗的,故而才能有這麽一個和小青辯論的機會。


    又小青和小白確實身上並無什麽惡業,且還經常性行善積德,這許多年累積下來,小青身上的功德金光不說有多耀眼,可確實也有。


    且小青早就想過和法海有相見的一天,早就想象過千百種相見時的情景,心中有所準備,本身又口齒伶俐,一通辯論下來,就將法海說的無言以對,甚至連禪心都隱隱有些不穩了。


    ——畢竟從小堅持了上百年的觀點一時之間被推翻,是個人都冷靜不到哪裏去。


    更何況是法海這種唯心主義。


    蘇乩在院子裏原本漫不經心的和智腦嘮嗑,冷不防就察覺到剛剛還萬裏無雲的天空漸漸地聚集起厚重的烏雲,當下不覺驚訝的坐直了身子。


    天氣突變這種事情很正常,可早就掐算過確定今天一整天都會是大晴天的蘇乩卻能意識到不對。


    她望了望天空,又低頭掐算了一下,不覺就:“……”


    她默了一下,問智腦:“法海不是得道高僧嗎?”


    智腦一直關注著大廳裏的狀況,也不是八卦什麽的,就是習慣性的將蘇乩周圍的環境掌控到一點一滴,確定沒有絲毫風險,因此法海和小青的辯論過程它也並沒有錯過。


    這會兒蘇乩問起來,它就幽幽感歎道:“小青可真是個人才。”


    蘇乩:“???”


    智腦咳了一聲,言簡意賅道:“小青和法海就妖族該不該殺進行了一番辯論,並以自身為例推翻了法海一直以來的觀念並引起心魔,這會兒應該是法海的劫。”


    蘇乩:“……”


    蘇乩是真沒想到小青能這麽秀,她冷靜了一下,當機立斷將大廳裏小青小白和法海隔離了開來。


    小青這會兒其實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主要是幾分鍾前正在辯論的法海突然就想起來什麽似得神色大變,繼而眼睛隱隱有些發紅,身上氣息也跟著有些不對,小青正小心打量著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的時候,就被蘇乩隔離開了。


    蘇乩過去,也觀察著法海的情況。


    其實單隻辯論,禪心堅定的法海並不會這麽輕易的走火入魔,不過是小青這一番辯論引起了法海心中的一樁舊事。


    那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早到法海還是個初出茅廬自覺以降妖除魔為己任並且躍躍欲試堅決執行著的小和尚。


    小和尚在某次降妖除魔的路上,偶遇了一個被妖怪抓住的小姑娘,小姑娘才十六七歲的模樣,被法海從妖怪的洞府裏發現的時候真是可憐兮兮的,狼狽極了。


    尚且年輕眼力不及如今心性也不及如今的小和尚當時就動了惻隱之心,拍著胸脯表示會將小姑娘安安全全送迴家。


    可小姑娘聽他這麽說當時就哭了,說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被妖怪捉走,失蹤了這麽長時間還怎麽迴去,哪還有臉再活著?


    小和尚慈悲為懷嘛,也沒見過這般嬌滴滴的小姑娘,說哭就哭的,哭起來梨花帶雨,還沒完沒了,小和尚一個心軟,就說你要是不願意迴去,那就跟著我吧。


    那時候小和尚尚在曆練,行走的多是野外人煙稀少妖怪聚集的地方,便是帶著一個小姑娘也不會被人看見而產生什麽不得了的留言,故而他才會這麽說。


    小姑娘一聽,當時就笑了,就這麽留下來跟在了小和尚身邊。


    都說了小和尚是在曆練,條件那叫一個艱苦,不過小姑娘看著嬌滴滴的,卻從來不喊累,小和尚漸漸的就有些欣賞這小姑娘了。


    隨著時間漸漸的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可能也就幾個月吧,小和尚和小姑娘就已經完全是知己的關係了。


    ——倒沒什麽其他不該有的情愫,主要是從小因為悟性極佳和寺廟其他師兄弟們沒什麽共同話題,和師傅長輩們交流是也基本上就是論論禪這樣子,反正就是小和尚從來沒有一個可以一起閑聊一起大笑一起吃東西的同伴。


    所以相處這幾個月下來,小姑娘在他心裏的分量真的是非常重了。


    就在這種非常和諧的相處下,猝不及防小姑娘真身是妖的事情被另一個心有不甘的妖族臨死前說了出來。


    小和尚那時候差點兒沒走火入魔。


    然而他並沒有走火入魔,他隻是親手將那個小姑娘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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