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裏,人族。”


    蘇乩聽到對方冷淡且又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這樣說著,等她抬眼再看過去的時候,那隻外形華美的生物已然什麽動作都沒有了。


    蘇乩:“……”


    蘇乩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


    它似乎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蘇乩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就有些難受。


    她忍不住問智腦:“帝辛這個反應是什麽意思?”


    智腦綜合了它的行為言語舉止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做出了合理推斷:“也許對於一個記憶以千百年起步的存在來說,和你認識的幾十年時間,過於微不足道了吧。”


    蘇乩就有些小委屈:“乩的記憶也已經超過千年,但在乩心裏帝辛還是除了你和天道之外最重要的存在啊。”


    智腦:“……”


    智腦靜默了三秒鍾,心說它家這小姑娘也太可愛了吧!這種無意間就說出這樣令人心動的話的感覺實在是……


    等等,它的重點似乎有點兒偏。


    智腦艱難的將注意力轉移了一下,放在蘇乩話中的重點上,然後理智分析了一波:“對你來說你和帝辛相處的記憶都是你自己親身經曆的,但對帝辛來說並不一定也是這樣。”


    蘇乩:“……”


    蘇乩就不說話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說起來誰都懂,然而這並不妨礙蘇乩會因此而覺得不開心。


    這就等同於對很多人來說,即便是懂得無數的道理,卻依舊過不好這一生。


    蘇乩看著沉睡的帝辛,覺得心裏有些小難過。


    她想,阿玉說的很對。


    但是明明,那個時候,他和自己約好了呀。


    “如果沉睡很長時間的話,你醒來後還會記得乩嗎?”


    當帝辛的肉身已經即將徹底崩潰的時候,蘇乩就非常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這樣問了。


    ——因為蘇乩真的很喜歡帝辛,是僅次於智腦的喜歡,所以她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當帝辛從沉睡中醒過來的時候,他們依舊能如同現在這樣,維持著相互信任的親昵。


    但同時她也知道,時間是所有感情的大敵。她見過的所有感情都會在時間的侵蝕之下漸漸消弭,她擔心她和帝辛之間也是這樣,所以她就很直接的這樣問了。


    那時候帝辛臉色是慘白的,可他看著蘇乩的眼神是溫和的,聽到蘇乩這麽問,他就將眼尾翹了翹,玩笑一般說道:“那你要早點找到我,如果時間太久的話我就忘了也說不定。”


    蘇乩那會兒懵了一下,說:“可你也沒告訴乩你沉睡的地方啊。”


    帝辛忍不住笑著抬手摸了摸蘇乩的腦袋,道:“是。所以,在你來之前,我會努力不忘記你的。”


    他看著蘇乩的眼睛,又慢吞吞補充道:“這是約定。”


    ——所以要快一點啊。


    蘇乩想,明明都約好了,可他卻將自己忘記了。


    她認真的算了算時間,也並不算久——最起碼對於妖族來說並不算久。


    她看著帝辛的本體,一本正經的輕聲道:“乩生氣了。”


    智腦:“……”


    帝辛本體:“……”


    以及生怕蘇乩一個衝動將帝辛的本體放出來所以一直圍觀著的天道:“……”


    天道冷靜了一下,然後反手就錘了錘旁邊正在閉目打坐的鴻鈞。


    打坐打的好好的鴻鈞:“???”


    他睜眼,慢悠悠垂眸看了一眼天道錘在自己胳膊上那肉乎乎的小胖手,然後略微抬了抬眼皮,對上天道看過來的小眼神兒。


    天道對他怒目而視:“都怪你。”


    鴻鈞看著天道,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心說這不是你設定的規則造成的必然結果嗎?然後淡定的抬手將玉雪精致的小娃娃向旁邊鏡子前推了推,口中道:“此乃因果使然。”


    天道:“……”


    天道忍不住撓了鴻鈞一下,心想誰不知道這是因果使然,用得著你說出來,然後氣唿唿轉頭又看向水鏡。


    ——說起來它也是直到帝辛拿到那根被東海龍王敖光獻上的鳳羽的時候才知道帝辛的真身為何。


    它那會兒想了想洪荒時期龍鳳麒麟三族日天日地的的狂霸酷炫勁兒,心下立刻就對自己因為帝辛而被迫迴溯好幾遍時光的操作釋然了。


    畢竟帝辛的真身當年就是個大佬,雖然最後因為規則運道使然而走向衰敗,但這並不妨礙人家作為大佬該有的風範。


    它淡定的接受了一個本應該在龍漢初劫中就謝幕的存在在封神大劫中又搞天搞地搞事情這一事實,並且還有點兒小佩服——這是在發現這家夥竟然在迴到真身以後就將蘇乩忽視掉之前。


    這麽說的意思是,這會兒見帝辛這一波操作惹得蘇乩小姑娘差點兒哭唧唧(大霧……)的時候,天道就覺得,這人在洪荒時期被封印真是該,這麽討打沒被人打死(……)都算他運道好了。


    這邊天道一頓腹誹誰也不知道——當然是不是真的誰也不知道這一點就要看身為天道半身的鴻鈞怎麽想了。


    咳,扯遠了。


    且說下麵蘇乩一句“乩生氣了”落下,智腦心裏一慌,尋思著小姑娘怕不是氣得狠了,趕緊好聲好氣的安慰她,同時還不忘戳一戳天道。


    ——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帝辛能這麽快將蘇乩忘了肯定是天道的鍋。


    天道:“……”


    天道先前還生著悶氣呢,聽智腦甩鍋甩的這麽自然,也是非常委屈了,當下忍不住開口反駁:


    “這也不算我的鍋吧,細究起來分明是規則之下必然的結果。”


    智腦:“……”


    智腦默了一下,心想誰要跟你討論這到底是誰的鍋啊,現在主要問題是帝辛迷之失憶,然後小姑娘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承受能力有待提高,這要怎麽解決才合適。


    天道哼哼唧唧,什麽都說不出來。


    ——程序什麽意外都沒有,期間也沒有什麽人故意搞事情,現在這種狀況都是帝辛自身性格自己選擇的結果,所以它還能說什麽啊。


    智腦“嘖”了一聲,覺得在要緊時刻還是自己更加靠譜,於是整理了一下思路,條理分明的陳述理由專心安慰起蘇乩了。


    “……失憶這種事情,完全屬於不可抗力……”


    蘇乩驀然開口打斷它,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道:“不是失憶,他記得乩。”


    智腦:“???”


    蘇乩垂下眼睛,重複道:“他記得乩,記得所有事情——隻是正如你之前所說……”


    智腦迴憶了一下自己最開始說了什麽,一時之間噤了聲。


    ——帝辛記得所有事情是真的,以及和蘇乩相處的這十幾年時間,對他來說過於微不足道,也是真的。


    智腦有些懊惱的想,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時蘇乩在帝辛身上學會人類的七情六欲之時,它就應該采取些措施。


    最起碼不能像現在這樣,蘇乩有超過一半的感情都是在帝辛身上學會的,結果一轉頭帝辛迴了真身,然後將這一段對蘇乩來說非常重要的記憶視若尋常。


    這著實有些不公平。


    雖然在這種事情上談公平也過於可笑。


    不過誰家姑娘誰心疼。


    智腦這會兒就很#無理取鬧#的將鍋亂甩。


    ——然而這會兒再說這些已然遲了,智腦很是心塞的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不過蘇乩卻冷靜了下來。


    她腦海裏迴憶著洪荒時期關於鳳族的信息——在知道帝辛的真身之後,她就將所有關於鳳族的資料認真的收集起來進行了整理,這會兒說起來對於帝辛的經曆她可謂是如數家珍。


    帝辛——也許稱唿它為“元鳳”更合適一些。


    元鳳最初是作為天地間第一隻風而誕生的,#元,始也#,所以它被稱作“元鳳”。


    初時,天地混沌,盤古開天辟地,並定地水風火四大混沌元素使洪荒天地空間穩定,繼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四大混沌元素漸漸的演變成先天五行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


    而在這個演變過程中,四大混沌元素相互融合,就如同混沌孕育出盤古一般,孕育出了擁有生命的古老神獸。


    風與水交感成雲孕育出洪荒中第一隻龍——稱為“祖龍”;火與風孕育出洪荒第一隻鳳——稱為“元鳳”;而地與水、火孕育出洪荒第一隻麒麟——稱為“始麒麟”。


    三隻神獸生而為王,分別統治著鱗甲類,禽類,走獸類三種生物。


    對元鳳來說,他和祖龍以及始麒麟一同誕生一同成長,一同帶領著各自的種族逐漸繁衍生息逐漸強盛——直至最後命中注定走上對立。


    一個從種族從誕生到湮滅需要多長時間呢?


    元鳳以前並不知道,可後來當它親身經曆了之後,他恨不能自己永遠不知道。


    ——原來真的用不了多長時間。不論是他的鳳族,還是龍族或者麒麟族,等到該退場的時候,似乎就好像隻有一眨眼的時間,三族——包括他們自身——就不受控製的走向滅亡。


    那段記憶太黑暗太慘烈,也太過刻骨銘心,於是在這樣的記憶襯托之下,和蘇乩認識的短短幾十年,而且還是作為以前從未正眼看過的人族而生活的幾十年,真的太細微了。


    細微的不足以讓元鳳心中產生一點兒波動。


    甚至他能有點兒印象,更多隻是因為蘇乩並不是正統的人類,而是一隻難得的九尾狐。


    然後恰巧元鳳記憶裏也認識一隻九尾狐。


    蘇乩幾乎可以十分精準的推演出元鳳的心理活動——然後心裏就更難受了。


    同樣還是那句話,理解歸理解,但該不高興的還是不高興。


    她狠狠地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了帝辛一眼,想了想,最後問了一句:“你想上封神榜成為神仙嗎?”


    智腦:“……”


    元鳳:“……”


    天道:“……”


    蘇乩一句話將圍觀的所有生物都鎮在了原地,靜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智腦率先語氣委婉的發了言:“這不大好吧?”


    蘇乩掀了掀眼皮子,說:“他又不會答應。”


    智腦:“……”


    智腦深深的懷疑它家姑娘大概是被帝辛真切的刺激到了,於是它從善如流的閉了嘴。


    以及元鳳果然就非常冷酷無情的拒絕了蘇乩的提議。


    蘇乩對此並沒有覺得意外,她點了點頭,沒再看元鳳,直接轉頭出了火山內部。


    她出來的姿態足夠決絕,可站在火山口的時候還是不覺恍神了一下。


    智腦原本聽完蘇乩前麵的一波分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後來又被她臨出來前一波操作鎮的有些短路,等出來後看著蘇乩的樣子,它心裏又不覺歎了一聲。


    平心而論這件事蘇乩實在是看的很清楚,清楚的它再說什麽都是多餘,看著蘇乩站在火山口有些愣怔的神情,最後它隻能再一次歎了一口氣,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似得說道:“感情就是這樣一種複雜的存在。”


    蘇乩無意識笑了一下:“是。複雜到乩即便是看過很多,也依舊不能自如的將其掌控。”


    智腦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地將帝辛罵了一通。


    以及它覺得能說出“掌控感情”這種話,聽起來蘇乩大概對其感受也並沒有太過深刻吧。


    然後?


    然後它就眼睜睜看著蘇乩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在填充(?)封神榜的道路上。


    智腦:“???”


    智腦有些茫然的想,原來受了這麽大打擊之後情緒都可以恢複這麽快的嗎?


    ——這不合常理啊。


    雖說它猜測蘇乩其實對七情六欲感悟並沒有很深,但前一秒她明明還很失落後一秒就若無其事這個反差還是讓智腦覺得有點兒詭異。


    它冷靜了一下,認真觀察了一番,非常震驚的發現蘇乩腦電波的頻率和表現出來的樣子並無二致,於是智腦自那會兒起就沒平靜過的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emmm……


    其實蘇乩並不是沒有受到影響,隻是由於種種原因,她即便被影響,也能將這些情緒控製的很有層次,也就是說,對她來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將封神榜這件事搞定。


    算一算這事兒也已經拖了很長時間了,再磨蹭下去,原本該上封神榜肉身又隻是普通人族的那一波人魂魄都差不多要投胎轉世了。


    至於其他事情……


    現在就隻能先放下了。


    又更重要的是,她其實覺得“帝辛”還能再搶救一下。


    嗯,至於原因的話,大概隻能說是直覺吧。


    ——畢竟蘇乩她可是被規則被天道所庇護的存在呢,一般修道之人#心血來潮#之時都屬於有所感應,更何況蘇乩的直覺呢。


    對小姑娘如此信誓旦旦的說法,智腦也是:“……”


    #這謎一樣熟悉的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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