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乩先是下意識歡歡喜喜迴了一句“喜歡”,然後才目光詭異的看向帝辛。


    帝辛被她這樣看著,臉上帶著笑意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走近了就隨手將花遞給她溫聲問道:“要插在這邊還是讓人放在你的院子裏?”


    蘇乩:“……”


    蘇乩這會兒終於意識到到有哪裏不合適了,沉思著在心裏嘟囔了一句“這情況是不是不大對?”,然而還不等智腦為她的後知後覺喜極而泣,她就皺眉盯著帝辛道:“你……”


    帝辛:“?”


    蘇乩:“……笑的好奇怪!”


    帝辛:“……”


    智腦:“……”


    ——帝辛今天的表情確實和往常不一樣。


    不,與其說是不一樣,不如說帝辛臉上能有這樣溫和的表情而且還一直保持著這簡直讓人覺得異常驚悚了好嗎!


    但蘇乩你真的不覺得你的關注點才更令人無言以對嗎?


    咳。


    #今天的智腦也是非常心累#


    帝辛聞言,將手上端著的吃食隨手放下,抬手摸了一下蘇乩的腦袋,說道:“唔,大概是因為……突然想試一下。”


    蘇乩:“???”


    蘇乩不覺盯著帝辛看了一會兒。


    但帝辛態度非常自然的坐下吃了起來,還不忘招唿蘇乩:“昨日你風塵仆仆迴來大概還不曾進食,且先過來墊墊肚子,待中午了再好好多吃些。”


    蘇乩:“……”


    蘇乩低頭摸了一下肚子,確實在外麵吃飯不比在宮中方便,每每飯點兒都要她自己搞感覺非常的麻煩——但她對人類的食物確實是真心喜歡,且在宮中幾年的時間早已養成餐餐不落的好習慣,因而獨自在外遊曆的一年時間倒是出乎意料學了一手廚藝。


    嗯,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不用自己做飯一睜眼就有吃的簡直美滋滋。


    這會兒聽帝辛這麽說,蘇乩也就將其他事情放下,打算先填飽肚子再說其他。


    飯畢,蘇乩隨意拿了一個果子在手中,卻不吃,隻是隨意把玩著。


    帝辛正慢條斯理的捏了一顆紅色類似櫻桃的果子吃的矜貴雅致,見蘇乩如此便瞧了她兩眼,張口問道:“不喜歡吃?”


    蘇乩搖了搖頭:“沒有,不過剛吃飽,沒肚子。”


    帝辛:“……”


    帝辛點點頭,站起來朝她道:“既不吃了,那便走吧,去摘星樓看看。”


    他朝蘇乩笑了一下:“一年未迴,朝歌城其實也有些許變化,看看無妨。”


    蘇乩應了一聲便隨帝辛去了摘星樓,走時還不忘捏幾個果子帶著,讓帝辛感覺相當的無語凝噎。


    ——還是熟悉操作還是熟悉的配方。


    早晨太陽還未升起,摘星樓上依舊風很大,吹的上麵巾幔飛揚,用作裝飾品的金玉器具碰撞起來叮當作響,聲音輕輕脆脆帶著莫名的韻律,還有幾分好聽。


    帝辛在鏤空的木窗邊坐了,朝蘇乩招手示意:“這處視野正好。”


    蘇乩過去看了,果然這個視角幾乎可以將朝歌城都收入眼中,這樣居高臨下的感覺還不錯,蘇乩也就眯著眼睛坐在了帝辛旁邊,下意識感歎道:“果然還是朝歌城中更令乩放鬆一些。”


    帝辛輕輕笑了一聲:“畢竟你來到人間停留最久的地方就是朝歌城,在人類眼中也算得上是故鄉了吧。”


    ——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並不避忌蘇乩的真身以及來曆,說起來的時候也是相當隨意。


    因而蘇乩也不覺得有什麽,還思考了一下,表示讚同:“嗯,說的也是。”


    兩個人坐著說了幾句閑話,終於說到了重點——應該說,帝辛本來從蘇乩迴來後就有意思考著要如何向他的小姑娘和盤托出,


    ——關於他這具肉身已經撐不了幾多時日,而魂魄也十之八九要陷入沉睡不知年歲這件事。


    大概會哭的吧。


    帝辛想起來之前小姑娘初次得知他肉身損傷頗大時的反應,心裏又酸又軟。


    他的小狐狸真的是非常的懂事了。連哭的時候都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隻有晶瑩剔透的淚水從她清澈的琉璃樣的眼睛中流出來。


    如果知道這次的事,大概也會像上次那樣哭的吧。


    這樣懂事的小姑娘,他放不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帝辛想著,不覺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目光溫和的注視著蘇乩,小聲自語道:“這可真是……特別的體驗。”


    蘇乩正欣賞著一年不見朝歌城中的變化,沒聽清他說什麽,便側頭問道:“什麽?”


    帝辛唇角動了一下,“唔”了一聲,繼而跳開話題,漫不經心說道:“不是說想知道原因嗎?”


    “誒?”


    蘇乩睜大眼睛,驚訝說道:“乩可以知道?”


    帝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將小姑娘撈進了懷裏,將她宛如抱著什麽小動物一樣背對著自己放在腿上坐著。也幸虧蘇乩身量高挑歸高挑,卻生的纖穠合度,而帝辛的身形也是足夠高大,這才能讓他以這種姿態將他的小姑娘攏在懷裏。


    不過對於帝辛來說,他采取這麽個姿勢,不過是單純的,不想看見小姑娘的那一雙眼睛而已。


    要說原因的話,大概是……因為這雙眼睛太清澈了吧。


    帝辛無意識的笑了一下。


    真好啊。


    他的小姑娘從始至終不論見過多少,那一雙眼睛依舊是這樣清澈的模樣。


    他喃喃道:“可以知道,無論什麽,你都可以知道。”


    蘇乩似乎是從他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麽,唿吸停了一下,才輕聲道:“什麽都可以……也包括你為什麽突然要將乩背對著你這件事嗎?”


    帝辛:“……”


    帝辛沒想到蘇乩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或許更多的是沒有想到蘇乩原來也會這樣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的想法的時候。


    不過也是他的動作太明顯了。讓蘇乩坐在自己懷裏還不算,在蘇乩疑惑想要轉過頭的時候更是直接抓住小姑娘的一雙手,姿態輕柔卻強勢的製止了她的所有動作。


    帝辛苦笑了一聲,迴答卻意外的坦誠:“因為總覺得接下來的話如果看著你的眼睛說的話,會有超乎意料的事情發生。”


    ——具體的說,應該是某些東西的發展會“超出他的控製”。


    作為一個控製欲滿點的君王,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蘇乩:“……”


    行叭,他都這麽說了。


    她從善如流提出昨天受朝臣所托要向帝辛提出的問題:“那麽,禪位的理由呢?”


    這個問題帝辛發揮的很自由:“不想當了,伯邑考又很合適,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蘇乩:“……”


    ——你對#順理成章#是有什麽誤解?以及你把殷郊殷洪往哪裏放?


    這兩位好歹也是你嫡親的子嗣吧?


    雖然蘇乩自己也不確定那個和殷郊殷洪有血緣關係的帝辛和她所認識的帝辛是不是同一個存在。


    根據帝辛的日常行為推測其可能性確實很小就是了。


    蘇乩沒說話。


    她覺得這個答案迴給聞太師他們的話這群朝臣們會更加暴走也說不定。


    ——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啊!


    蘇乩都能想象聽到這個迴答的聞太師咆哮著說出以上發言。


    咳。


    她無語了幾秒鍾,將腦子裏滾動的彈幕刪掉,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還有其他更好的迴答嗎?”


    帝辛:“……”


    帝辛一時也是沒了話。


    ——真心話聽起來是任性過頭了也是沒辦法。


    畢竟帝辛是個人設裏大寫的“任性”二字從頭到尾貫徹到底的男人。


    不過……


    帝辛開口時語氣有些微妙:“你這是……生氣了?”


    ——這一點真的是相當的出乎意料啊。畢竟養了好幾年柔柔軟軟天真可愛超好哄的小狐狸難得生氣一次是為了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這種事情……


    不不不他絕對沒有什麽嫉妒(劃掉)之類的心情。


    就是有些意外而已。


    蘇乩遲疑了一下,生氣倒是不至於。


    她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解釋道:“隻是覺得比幹聞太師他們如果知道你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選擇禪位的話,會很難過吧。”


    她最後幾個字說的聲音極輕,若不是帝辛全神貫注大概都讓那幾個在風中飄散了,不過自己說的話帝辛自已心裏其實也有點兒數,雖然是實話但讓人聽著確實會傷心。


    帝辛將手按在蘇乩腦袋上:“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突然問道:“我可以看著你的眼睛迴答說接下來的話嗎?”


    蘇乩:“???”


    ——什麽情況?


    明明剛剛還說不想看見自己的眼睛。


    真不愧是被全朝歌城的朝臣們定義為“喜怒無常”的君王啊。


    她嘴裏無意識發出一聲感歎詞,然後同意了帝辛這個要求。


    帝辛將她鬆開,等她坐好之後果然就非常認真的湊近了看著她的眼睛:“我因為不可控的因素魂魄即將要陷入沉眠,所以不能繼續在當商朝的君王。


    ——這就是真正答案。


    以及,在此期間……”


    帝辛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表情非常鎮定的盯著蘇乩的一雙眼睛,聲音極輕的問道:“你……能等著我嗎?”


    ——嘖,果然還是超出控製了。


    帝辛心中冷靜的想著,目光注視著蘇乩的眼睛,不錯過她眼中表露出來一絲一毫的情緒。


    蘇乩猛然就睜大了眼睛。


    腦子裏已經被命名為“蘇玉”的智腦在此刻聲嘶力竭:“不等不等不等!等他什麽的,絕對不可能!!!讓他死了這條心!爹不同意!!!”


    蘇乩頓時被它這一聲驚的迴了神,繼而對它脫口而出這聲“爹”囧了一下。


    然後關注點莫名的就放在帝辛口中的“不可控因素”上,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立刻讓智腦對他的身體進行了掃描。


    得到掃描結果的蘇乩不覺有些失神,甚至還有點兒果然如此的感覺——原來已經撐不下去到這種地步了啊。


    帝辛平時表現得太過輕鬆太過自然,所有人包括蘇乩都以為他的身體已經痊愈不需要再關注。


    然而實際上他的身體說一句#油盡燈枯#都是客氣的。


    說來也是可笑,一個正值壯年的身體卻已經油盡燈枯。


    蘇乩不禁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一年後再迴來亦或者說甚至不迴來的話,帝辛……


    相處多年,不但帝辛對她了解,她對帝辛也已經足夠了解。


    他絕對不會告訴朝臣們任何真相,隻會保持著這種任性的我行我素的姿態將一切事情處理好,然後光明正大的拋棄商朝的一切玩一場失蹤再隨便找個地方放棄帝辛這具肉身迴到他真正的身體裏陷入沉睡。


    ——孤獨的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蘇乩並不覺得帝辛有真正的身體,他在這具肉身上擁有的生命就不算什麽,她隻是突然覺得,胸口非常的悶,難過的令她唿吸都有些不暢。


    “帝辛……”


    蘇乩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帝辛的名字。


    一直注視著她眼睛的帝辛此刻突然就將目光移開,驀地笑了一聲:“我明白了。”


    ——他的小姑娘還小,但他卻已然等不到了。


    並不出乎意料。


    以及這樣也甚好,一切就還在他的控製範圍內。


    這麽想著的帝辛正想隨口說換一個要求時,就聽到他已經冷靜下來的小姑娘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好啊。”


    帝辛:“!!!”


    此刻太陽已經升起,正值三伏天期,站在摘星樓上放眼望去,萬裏乾坤一顆火球當中間。天空藍的驚人,四野無雲,空氣中似乎都能看見熱氣蒸騰的扭曲痕跡。


    遠處的山依稀能看到綠的深沉的植被被陽光照的發白,偶爾一聲鳥鳴也是有氣無力,帶著懶洋洋的意味,連手邊的磚石木閣都隱約泛起溫熱的感覺。


    在這樣的天氣裏,帝辛前幾日還覺得熱的煩躁,在無人的時候用法術招了涼風來散熱,然而這會兒頂著明晃晃的太陽,他心中卻全然沒有半點躁意,隻覺得有一種特別的、無法言喻的感覺自他胸腔中散開,竟讓他在這樣的環境裏竟覺得奇異的清爽。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他突然兇狠的看著蘇乩,說話時連聲音裏都透著狠戾:“你應當知道,既答應了我就絕不允許你違背,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可以想一想再迴答。”


    蘇乩聽帝辛這麽說,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就真的做出認真思考的表情,對他那兇戾的目光視而不見。


    帝辛:“……”


    ——等等,剛剛的話能收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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