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宮一派繁華熱鬧,四處皆是格外裝扮,與先前相比,像是重新建造。聽聞為了這天,紫昊很是費了些心力。有說他接任新的天帝,自然格外在意。也有說,幾萬年前他與我被定了親事,而後同門修行,幾番罹難變遷,如今總算促就姻緣,他自然心中歡喜。


    華冠麗服盡顯雍容華貴,隻是如此端莊華麗的服飾配上我滿含幽怨哀愁的神情,實在格格不入,甚至很是詭異。無論身旁的仙子怎樣大放厥詞的誇讚,可我實在提不起任何歡喜的興致。


    繁瑣的裝扮總算結束,紫昊早在殿外候我。見我出來,他滿含笑意地伸手來拉我,卻被我微微躲過,紫昊雖有一絲尷尬,卻又恢複如常走到我身旁。


    前來接引的神輦就候在望舒宮之外,神輦前後由十二頭神獸托著,四周彩霞彌漫,香氣四溢,早有地仙傳達人界,今日新任天帝天後,故而天下皆喜。凡人齋浴,齋食,以誠心賀祝,以敬香通信,自是隆重。


    似乎天下皆喜,卻唯獨我滿臉愁容。


    神輦遊浮於祥雲之上,彩霞彌漫,百鳥圍繞,又有眾多星君仙官相隨。我與紫昊並肩坐在神輦中,全程沒有說過一個字,更沒有任何眼神交流,我也沒有正眼瞧過他。


    直到放在膝上的手傳來一些觸覺,我知道是紫昊想要來牽我的手,我趕緊移開,此後直至神輦停下,他再未觸碰過我。


    他走下神輦後轉身來拉我,我本不搭理,怎奈他一直伸了手滿臉含笑,眼神更有期待。見我未曾迴應,紫昊輕聲喊道,“阿霓!”


    語罷,他掃視一圈周圍,此刻也確實不能任性,否則隻會讓在場的以為我無理取鬧,有失風範。在鳳凰族沒有徹底沉冤得雪,恢複名譽之前,我的確不能留有任何閑語碎語的機會。


    深吸一口氣將手遞了過去,紫昊見罷一掃陰鬱,臉上笑逐顏開,眼神落在我臉上久久不曾移開始。每走一步,他都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我始終未曾去看過他,因而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


    隨著該有的步奏過程一一舉行,正如紫昊所言,繼位過程很是繁複,在旁人來看是為壯觀,在我看來卻是煩瑣。


    鴻鈞道祖立身一旁,就連靈媧母神也在,但凡登記在神籍的神仙皆在場,就連師父和玉清境上下都在。遠遠望去,夜隱在外,隻是他總是藏在極難被發現的角落。阿哥阿姐也在,姐夫與幻聆也在,瞪大了眼睛始終沒有發現葉冥暄。


    身旁的紫昊幾番提醒我才迴過神,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切禮節。受印之時便會雷刑加身,一旦成功便能開啟神策,所以即便如何我也要忍住那剔骨般的疼痛。


    “阿霓,倘若疼痛難忍,你便告訴我。”


    我未語,不說我已被靈媧母神歸位成為朱雀神君,如今我實力已是上神,即便疼痛難忍我也會拚死忍住。


    我盤腿坐下,並未迴話。


    一波又一波的閃電朝我襲來,一層又一層的靈力被盡數散開,我雙手捏拳拚命的忍,直到汗水將周圍浸濕。餘光瞥見紫昊也臉色發白,我趕緊運法護住自己的元神。


    突然紫昊伸手來拉住我的手,我想要掙開,卻發現有一絲靈力灌輸而來,我很是不解地看著他。


    卻見紫昊麵含微笑道,“你最是怕疼,當年僅受太子印我便險些未能撐住,如今更是加重了好幾倍。”


    我蹙眉,因疼痛而使得自己有氣無力,垂眸看了一眼被他緊握的手,我輕聲道,“你雖護住了我,可你也是要受印的。”


    “你若未能撐住,又如何開啟神策改變天道?更莫說改變鳳凰族的宿命。”


    或許是雷刑之痛讓我忘了心上的疼痛,因而紫昊的關心讓我多少有些感觸。


    見他臉色蒼白,我趕緊推開他,很是艱難地說道,“我不想欠你恩情,你是知道的。”


    他喊了聲“阿霓”,我一揮袖設下結界,“天帝天後既是天道同體,你若有恙,我也做不到獨善其身。”


    紫昊雙眼泛紅,許久才頷首道“阿霓”二字,我不想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承受著接踵而至的雷刑。


    就在我實在承受不住時,隻聽到紫昊喊了聲“阿霓”,便是一陣狂風襲來,我朦朧之中見到一襲玄衣,銀白長發格外惹眼,遠遠便能感受到壓迫的氣勢。


    他伸手而來,一抹靈力穿過狂風直入我體內,我淚眼朦朧,伸著手很想抓住那抹身影。此刻,狂風怒號,在場些不敢睜眼,就連我的眼前也開始被狂風模糊,我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樣。


    我們之間再無緣分,因而天道在極力的拒絕他向我靠近,遠遠我便看見他吐出鮮血,隨即身體搖搖晃晃。對抗天道,必受反噬,我雙手捏拳,許久才喊了聲“阿暄”!


    便聽得幾聲“君上”,我迴頭去看才發現紫昊的嘴角也掛著血跡。


    紫昊努力讓自己坐直身軀,喊道,“天道之下,不可逆行,送泰神府君速離。”


    不等我說話,卻聽得紫昊憤然道,“他為何如此執著,為何還要出現?”


    我落下兩行淚,紫昊又道,“與天道抗衡,必受反噬。阿霓,他若執意,最終傷的隻會是他。我並非針對他,隻是不想你因此心中難過。”


    就在他抵不住天道之時,便見夜隱上前相助,又見大師兄與幻聆相繼前去助他,合他們三者之力方助得阿暄讓狂風稍有淡卻。


    幻聆不是說他飲了忘情露麽?甚至還多了許多量,才讓他將我放下。也是聽了這話我才安心與紫昊繼承天後,可如今來看,他哪裏有絲毫將我忘卻?


    我見他再次吐了一口血,幻聆與大師兄也相繼吐了一口血,那股風也就更為肆意,如若他們再僵持不退,隻怕這風便會將他們吞噬,從而會傷了元神。


    我雖然很想再見一見他,又實在不想讓大師兄和幻聆因此受了牽連。大師兄本就因為我毀了好幾成的修為,此次實在不能讓他再受傷害。


    此刻,又見夜隱上前幾番手中結印,竟徒手對抗天道襲去的狂風。魔族到底曾經隸屬天族,那狂風如同無數的利刀朝他而去,霎時間夜隱全身傷痕累累,衣服也隨即破敗殘損。


    夜隱是想為葉冥暄打開一條通道,隻是如此必讓他受到反噬。夜隱連連口吐鮮血,最終使得那狂風中有一絲細縫。


    我閉目,取出木骨,以神識會他:阿暄,你不必擔心我,你若安好,我便無恙。天道如此,你莫要執意,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這是我們的選擇,注定相互辜負,便莫強求。


    便聽他道:世不遇你,生無可喜。我生來不見陽光,既沒了你,我也無需陽光。往後我便再不麵世。


    我看不見他,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哽咽一番,心有不忍:阿暄,往後餘生,望自珍重。


    再聽他也哽咽道:眼裏若無你,心中再無光,有你之處,不死不滅,如影相隨。


    我心中悲痛,難怪他一身玄衣,無光無色,如影隨形,所以他從此一身玄衣相伴。我是他心中唯一的光,有光的地方,影子便會存在。


    突然一粟光芒襲來,似乎有誰將我的神識強行拉迴原身,我幾番抗拒仍然被拉迴現實,待我睜開眼時,已不見葉冥暄。就連幻聆和大師兄也一並不見,隻有夜隱臉色慘白悠悠起身,滿嘴血跡朝我邪邪一笑,便轉身離去。


    我迴頭看著紫昊,又看向靈媧母神,將我帶迴現實的那束光若非來自紫昊便是靈媧母神。


    心下一橫,我閉目承受著最後一道雷刑,好在忍了過去,一束強光幻迴真身,我圍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轉了兩圈,幻迴原身手拿天後印緩緩落下,啥事一層層金光由身體散發而出。


    就連身上的著裝也一並有了變化,身旁的紫昊也手拿天帝印。紫昊頭頂的冠冕更是萬光發放,衣物也是金光閃閃,此刻的他氣宇軒昂,頗有那高高在上的王者之勢。


    在場者紛紛福腰行禮,唯有靈媧母神與鴻鈞道祖以及師父未曾行禮,都喊“天帝,天後!”


    此刻,天書神冊策落在眼前,我與紫昊手持神印開啟神策,天地間瞬時風雲變色,周邊更如幻境,一片波光粼粼。


    一揮袖,我尋到鳳凰族的那頁裏,所有的經過讓我心中悲痛,迴頭去看,阿哥阿姐早已上前一步。


    含淚將當年的一切經過重新編入天書神策,這才是神仙界現在神史。鴉族聯合魔族誣陷鳳凰族,以黑羽鳳凰嗜殺人族嫁禍給鳳凰族,天帝夋巋將計就計,以此事邀請陵光神君商討對策,借此將陵光神君囚禁。再到鴉族背叛鳳凰族,與百家仙族圍攻鳳凰族,一為取而代之,一為得取無極天書。


    鳳凰族幾經生死存歿救人族免受其害,然鴉族背主求榮,甚至四下盛傳謠言使得鳳凰族徹底成為眾矢之的。


    我將鳳凰族的功與屈統統編入神策,一旦天道開啟運籌,這些信息便會傳達天下九州。


    鳳凰族幾番守護人族,替天族征戰四方,然而天族卸磨殺驢,魔族為削弱天族實力故意針對鳳凰族,百家仙族為了所謂的無極天書合力圍殺鳳凰族。這些種種過往,足以將鳳凰族推向毀滅。


    若非為了今日,我也不會答應紫昊留在天宮。若非為了天下生靈,我也不會與葉冥暄分開。


    運用靈力與修為推動天書神策,一旦運轉,無法更改。


    一旁的紫昊為儷舒修改了天命,他想讓儷舒繼續成為月神,我自然是不允許的。當年若非儷舒因為妒忌而將天眼帶入天虞境,夋巋也不會因此對鳳凰族的結界了如指掌。


    “儷舒與我的族人一樣,既是天命如此,也是過去。我阿爹阿娘不能複活,她也休想再入神籍。”


    紫昊遲疑,其實他自己是知曉的,儷舒不過肉體凡胎,如今又已輪迴,要想入神籍的確是逆改天道。


    後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改了什麽,天道運轉之時他仍然為儷舒改了天命,雖未加入神籍,飯往後定然有修仙的機會,我終究還是選擇了睜隻眼閉隻眼。


    而後歸去,從此便不再入住望舒宮。我與阿暄,也徹底不會再有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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