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門口的燈依舊亮著,哪怕從那人進去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卻依然沒有想要熄滅的趨勢。整個走廊安靜到讓人窒息,偶爾發出的聲響,就隻有特意放輕的腳步聲和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臉上,身上,還沾染著鮮紅的血液,那份腥鹹的味道時時刻刻充斥在鼻翼周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言清菡,她差一點就會失去藍汧陌。那個為她幾次三番陷入險境,愛她愛到無所畏懼,深入到骨子裏的女人。


    在淩薇的手下全部到位之後,一行人便開著車浩浩蕩蕩的朝陵山醫院開去。在路上,言清菡不停用手機查詢著關於這家醫院的資料。上麵顯示,這家醫院地處偏僻,在a市邊緣地帶,設施簡陋,人員不多,去看病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卻奇跡般的一直生存著。


    越看,言清菡越覺得藍汧陌在這裏的幾率很大。眼見車子的時速已經超過120,她還是覺得太慢。明明這將近二十天的時間她都這麽熬過來了,然而,在這最後一刻,言清菡卻是急到暴躁,不安。她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哪怕晚一秒,都很可能會造成無法挽迴的後果。


    幾十分鍾後,一行人終於在不斷闖紅燈,接連超速的情況下到達陵山醫院。才剛下車,言清菡便迫不及待的朝醫院裏走去。接待顯然沒見過這麽多人在同一時刻來醫院,見對方穿著隨隨便便的衣服走出來,這根本不像在醫院工作的人員,倒像個看門大叔。


    “這位小姐,您是?”毫無疑問,此時言清菡身上的氣息是駭人的。從小跟在莫霖身邊,她早就練成了不怒而威的本事。就連一些老奸巨猾的公司老板有時都會被言清菡的氣勢嚇到,更何況是區區一個看門大叔?


    “我來找人,藍汧陌在哪?”言清菡並不看男人,而是打量著這個冷清的醫院。這裏環境很差,就連最基本的整潔都沒有。想到藍汧陌一向喜歡幹淨,言清菡本就陰鬱的表情變得更加低沉。眼神迸濺出的寒意,就仿佛要化作一個個冰錐,把人刺死。


    “這這位小姐,我們醫院,並沒有這人啊。”聽到言清菡的問題,男人先是一愣,繼而慌張的說著,見他那雙眼睛不自然的瞄向地麵,言清菡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在說謊。


    “哦?是嗎?可是,我看你並不像在說實話。戰戴璿給你多少錢,我加倍給你,隻要你告訴我,她把小陌藏在哪裏。”


    言清菡邊說邊朝男人靠近,男人很矮,還駝背,比起穿了高跟鞋身高直接飆到178的言清菡矮了一大截。“這,這位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的確是戰小姐請來的,可是我壓根不認識藍汧陌是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這裏。不然,您自己搜?”


    “你們這裏的管事呢?難道醫院都沒有醫生的嗎?”聽男人明顯是敷衍的迴答,言清菡沉聲問道。她話音才落,就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他身上帶著極其濃厚的酒味,看到言清菡,馬上就露出一抹格外猥瑣的笑容。


    “誒呦?最近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美女一個接一個來。”男人說的話很下作,言清菡卻找到了其中的重點。一個接一個?明顯是說,最近還有樣貌出眾的女人過來。言清菡想了想,她覺得,如果不是有什麽特殊的事,根本不會有正常人來這裏,所以說,對方口中的美女,無疑是


    “最近是不是有個叫藍汧陌的人來過?她是病人嗎?住在哪個房間?”言清菡把視線落在男人胸前的名簽上,隻見上麵清楚的寫著,精神科主治醫師鞏賀。她想,如果藍汧陌在這裏,這個男人絕對是知情者。“來找老子的人多了,我他媽怎麽會記得。美女,你也是過來找我的對不對?你真香”


    鞏賀說著便朝言清菡撲去,隻是後者早就看出他的意圖,身子一閃,讓他撲了空。見鞏賀直接躺在那裏睡了過去,言清菡無奈的皺起眉頭,長歎出一口氣。“淩薇,小陌一定在這裏,我們分頭找吧。”言清菡說完,率先朝樓上走去。


    陵山醫院,總共有八層,每層樓都是那麽空蕩寂寥,根本不像個正常醫院。把一個個關著的門推開,迎麵而來的除了失望,就是太久沒人打掃而積聚起的灰塵。隨著開門的次數越來越多,言清菡心裏也越來越著急。


    一方麵,她急迫的想要找到藍汧陌,而另一方麵,她又怕看到藍汧陌出了什麽事。就這樣兀自糾結著,當言清菡站到某扇門前,她忽然停止了腳步,就這樣呆呆的立在原地。明明是時間緊迫的關頭,可是,言清菡卻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這裏並不是病房,而是類似儲藏室之類的房間。隨著心跳慢慢趨於平靜,她用手去擰了擰門把,意料之中,這扇門從外麵被上了鎖。


    發現疑點,言清菡急忙叫來淩薇和左靖顏,還有她的一幹手下,幾個開鎖的人員費了好大勁才把那個鎖給打開。然而,剛剛還躁動的心,卻在此時變得膽怯起來。用顫抖的手緩緩向門把伸去,言清菡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害怕成這樣。,是怕打開門後,藍汧陌不在裏麵?還是怕看到那人受到傷害的模樣?也許,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最終,言清菡還是咬咬牙,親手擰動了門把。隨著白色的房門被推開,鮮血夾雜著酒精的味道快速擴散開來。當那個人消瘦的身影落入視線中,言清菡黑色的瞳孔驟然收緊,整個身體一晃,差點就要跌倒在地上。


    此時此刻,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麵前。然而,這樣的藍汧陌,真的讓她有種認不出的錯覺。隻短短的二十天,這人已經瘦得不像樣子。寬大的病服穿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好像隨時都會崩潰那般。


    那頭散亂的黑色長發上沾滿了酒漬,淩亂的蓋在她蒼白的臉上。脖頸處的圓形傷口不停向外溢出鮮豔的血液,將她胸前的衣服染紅了一大片。那隻從未在自己麵前展露過的左手,終於徹徹底底的暴露在眼前。這一刻,言清菡終於明白,藍汧陌為什麽從不在自己麵前把手套摘下來。原來,她是真的有苦衷。


    看著那隻布滿各種疤痕,甚至還少了一根尾指的手,言清菡隻看一眼,就能想象到這些傷曾經給藍汧陌帶去了多少疼痛。她動了動僵硬的腿,朝著藍汧陌走去。言清菡也想加快速度,可是,已經軟了的腿,卻是使不出半點力氣。眼見那人掙紮著想要起來,卻又一次次倒在地上。那塊血肉模糊的右腳踝,溢出越來越多的鮮血。


    夠了!真的夠了!不要再起來,不要再摔倒了!會很疼,很疼的。


    言清菡在心裏大聲唿喊著,不顧一切的快步朝藍汧陌走去。隻是沒走幾步,她就跌在了地上。此時此刻,言清菡已經不想再管什麽禮儀尊嚴,或是麵子。她沒有選擇站起來,而是飛快的爬了過去,把那個跌倒在地的人擁入懷中。


    散亂的黑發向後揚去,那張蒼白消瘦的臉就這樣暴露在眼前。言清菡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哭了出來,等她有所察覺時,眼淚早已絕提。她有想過戰戴璿會折磨藍汧陌,也有想過這人會遭受很多痛苦。隻是,哪怕她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卻還是沒能料到對方會被折騰成這幅模樣。


    言清菡張了張口,想對藍汧陌說些什麽,隻是,她發現此時的自己就好像一個啞巴,根本吐不出半個字符。忽然,衣擺被懷中人拉住,見藍汧陌費力的睜開那雙渙散的紅眸,極其認真的看自己。言清菡用空出來的手捂住心口,她覺得自己的心好疼,疼到就要碎掉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狠心的對待這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麽錯?要承受這份痛苦!?


    “清菡你來了真好我我還是等到你了真好”所有的一切並沒有結束,聽著藍汧陌用無比虛弱的聲音說出這一字一句,言清菡隻覺得有人用劍穿透了她的心,把那顆鮮活的物質殺死,再切碎成渣,散落在地上。


    言清菡不知該如何迴答藍汧陌,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迴報這個女人給予自己的感情。眼見那人格外吃力的把手伸過來,摸在自己臉上。縱然那手上的血已經變得冰涼,言清菡卻還是覺得那滾燙溫度就快要把她的臉部給灼傷。


    當懷中人徹底沒了動靜,聽著最後一句讓人揪心的對不起,言清菡終是忍不住,她伸出雙手,把藍汧陌打橫抱起來,一遍遍在她耳邊叫著兩人之間親昵的稱唿,小陌。她記得,藍汧陌曾經說過,最喜歡自己這樣叫她。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醫院,言清菡來不及等待推車,便直接把藍汧陌抱了進去。懷中人已經暈過去很久,不論自己怎麽叫她都沒有反應。明明是174的身高,可抱起來,卻好像抱著一隻小貓那麽輕。言清菡知道,這些天的折磨,早已把藍汧陌本就不好的身子給掏空了。這個人,甚至比嬰兒還要脆弱。


    “喝點東西吧。”忽然,一句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飄入耳中。言清菡抬起頭,就看到紅著眼眶的淩薇站在自己麵前,手上還拿著瓶水。言清菡接過來,卻並沒有喝,而是死死的攥著那個礦泉水瓶。縱然已經找到了藍汧陌,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淩薇的手下,卻沒有任何一個可以高興起來。瞥見手中已經幹涸的血漬,言清菡又再出了神。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因為自己的原因,讓藍汧陌進醫院。想到那人在車禍時為了救自己,不惜用那個瘦弱的身子撐起路燈。言清菡用手揉著酸疼的眼睛,任由淚水從指縫中緩緩溢出。是她錯了,現在的一切,都是她太過幼稚所造成的錯誤。


    愛人之間,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如果不是自己對藍汧陌的不信任,也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言清菡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怎麽了,她怎麽會聽莫霖的話,那樣輕而易舉的中了他和戰戴璿的圈套?就算他們的計劃再完美,自己也不該去懷疑藍汧陌。


    為了自己,藍汧陌戒煙戒酒,戒掉曾經所有的習慣,隻為了讓她開心。遇到危險時,那個女人不惜舍去生命,也要保自己萬全。哪怕背負罵名,承擔所有的人的白眼和嘲諷,她也不曾退縮,或是和自己說過一句埋怨的話,隻默默的獨自承擔。


    而後,為了讓自己不再擔心,藍汧陌又聽她的話去看心理醫生。即使心裏那麽忐忑,害怕,難過,也不曾對自己發過丁點脾氣,依然在她下班的晚上,為她奉上精心可口的飯菜。卻在獨處的時候,用極端的方式去傷害她自己的身體。


    淩薇說的對,藍汧陌愛她,愛到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結果,自己非但沒有迴以同等的愛,甚至還去懷疑她,傷害她,疏遠她,和她說分手。言清菡在心裏一遍遍質問自己,她怎麽可以這樣混蛋,如此去對待一個那麽深愛你,為了你奮不顧身的女人?你究竟還有沒有心?


    哽咽,終於不受控製的從吼間溢出。言清菡把頭埋在手臂裏,放肆的哭著。她從不知道,自己有天也會哭的像丟了玩具的孩子一樣。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也不想再忍了。小陌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麽可以這樣傷你!我怎麽能


    “誰是病人的家屬?”就在言清菡哭到不能自已的時候,手術室的燈忽然滅掉,緊接著,躺在病床上的藍汧陌被推了出來。“醫生,我們是她的姐妹,她怎麽樣?”見藍汧陌出來,淩薇趕緊走過去,而言清菡也在擦掉眼淚之後,站到藍汧陌,緊緊握住她沒受傷的右手。


    “病人的傷並沒有大礙,多數都是皮外傷,雖然疏於處理,卻沒有什麽感染的跡象。隻是,她左手尾指部位曾經被利刃切斷過,導致那一帶的骨架十分脆弱。如今受到重物擠壓,使得那塊部位的手骨粉碎性骨折。就算經過治療,也很難恢複到常人的狀態。”


    “而且,經過全麵的檢查,我們發現患者長期都在服用一種副作用極大的抗抑鬱藥品,在近期又注射了大量對腦部刺激性很強的鎮定劑,直接導致患者高燒不退。如果在明天早上還沒有退燒,病人就需要進行第二次搶救。”


    聽醫生說著藍汧陌的病情,言清菡的身子已是一片冰涼。把人推進單人病房,坐在病床旁邊,言清菡難以想象藍汧陌到底吃了多少苦,才能撐到自己過來救她。把視線落在那人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上,言清菡俯□,將吻落在斷痕的位置。再慢慢向上,輕輕舔舐著那條滿是傷疤的手臂。


    “傻瓜,你以為你缺了一根手指,或是多了很多疤痕,我就會因此嫌棄你嗎?小陌,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愛你,很愛很愛。對不起,我又一次把你傷得這麽重。等你醒來再懲罰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真的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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