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與玫萱並沒有走遠,盡管洛辰看上去一切正常,玫萱還是察覺到了那不易發現的擔憂,問道:“小辰,你在擔心什麽嗎?”


    洛辰的目光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地看向昆樸軒的房間,久久不語。


    他知道,今日恐怕就是洛傾城的忌日,或者說,洛傾城隻能撐到現在了。兩人在來到學校的路上洛辰便發覺了,洛傾城的身體狀況極差,完全憑著最後一口氣吊著,不知這最後的信念是為了找到能夠托付的人還是再見一麵昆樸軒,而不論如何,先在這兩件事他都做到了,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麽遺憾可以留住這個一生抗爭心魔的老人了。


    兩人迴到昆樸軒那裏時的畫麵,在意料之中卻又在想象之外,虛弱的洛傾城躺在床上,昆樸軒坐在他身邊靜靜地聽著他說的話,臉上看不到悲傷,他知道,對於洛傾城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盡管他最心愛的弟子即將離去,但他仍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殘忍的現實。


    洛辰罡氣自行運轉間,他的臉色湧上一絲慘白,看著昆樸軒,昆樸軒直視著洛辰的雙眼,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洛辰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不僅是洛傾城被一口氣吊著,昆樸軒也是如此,洛辰的異狀就是因為他察覺到昆樸軒也即將駕鶴西去,隻是對現在的昆樸軒來說,死亡並不是什麽值得敬畏的事,他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懷念和可以執著的事了。


    洛傾城看到洛辰,原本慢慢失去神采的雙眼迸放出令人震撼的目光,是迴光返照或是別的什麽,除了他自己無人得知。


    “小辰,過來。”洛辰如言走到洛傾城麵前,蹲下身子。“師兄,你說。”


    在洛傾城生命的最後時刻,洛辰的語氣比起平時的溫和更勝一籌,洛傾城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拿出三個包裹的十分仔細的布包,說道:“這裏,是三份傀儡術的解藥,如果你能中到中了此毒的人,不要遲疑,先給他們解毒,那毒在體內存留會吞噬本人的生命。傀儡術和斬龍決,都被我放在白龍澗最後一段路的盡頭,你說過我是老師最得意的弟子,但是,我這樣的懦夫是不配這樣的名號的,我是白龍的恥辱,而你,是白龍的希望。”


    說完這句話,那雙放棄一切的眼,終於揮發掉最後一絲生命色彩,洛傾城軟軟地躺了下去,他走了,走得很安詳,沒有閉合的眼中甚至能看出笑意,一代白龍的生命,就此畫上了句號。


    昆樸軒麵無表情,也許是心中巨大的波瀾已經讓麵部變得麻木,他伸出手,把洛傾城未閉合的雙眼合上,盡管盡力控製,他的手仍然是顫抖的。


    一時間,昆樸軒仿佛老了十歲,著實是詭異的言論,以他的年紀,再老十歲很難想象是什麽樣子,可現在的昆樸軒就是如此,原本如同年輕人樣的精氣神消失了,這一刻的他更像一個老人,從未有過的像,從未有過的讓人心疼。


    “小辰,把傾城先放在這裏,我想再看看他。”洛辰點了點頭,不免傷感,他知道很快昆樸軒也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三天,三天後你再來找我。”昆樸軒又補充一句,洛辰隻能轉身離去,這就是他們師徒的最後一麵嗎?看到彌留之際眼中還隻有洛傾城的昆樸軒,洛辰心中滿是悵然。


    昆樸軒突然說道:“等一下。”洛辰轉過身,看著昆樸軒向他走過來,緩慢的腳步與幾個時辰前判若兩人,那時他還是能行走如風的老者,而現在,已經一隻腳踏入墳墓之中。


    昆樸軒上前提洛辰整理白龍跑,洛辰直直的站著,享受著與恩師最後相處的時光。“小辰,一直以來我把你看做傾城的替代,這是錯的。”


    說著,昆樸軒抬起頭對上洛辰的眼睛:“你就是你,你是洛辰,你是這一代的白龍,也是這一代人的希望。你和傾城一樣,都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今生最大的幸運,就是能收你們兩人做徒弟。白龍大人在上,請受腐朽老奴昆樸軒一拜。”


    昆樸軒本就蒼老的身影跪了下去,洛辰沒有扶他,這是這名老者最後的意念,無論他們是師徒又或是其他什麽身份,這一擺他都要以現在這樣頂天立地的姿態接受,盡管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現在麵頰上流著兩行淚水。


    一旁的玫萱亦是泣不成聲,昆樸軒話中含義再清楚不過,她也知道這一別恐怕就是與眼前這個值得敬愛的老者的永別。看著昆樸軒跪下,她同樣跪在地上,頭衝著洛辰低下,白龍即是希望,這是這兩位上一代活下來的老人眼中最後的希望,而這一代的他們,就要用生命與鮮血,去把世間的陰影擊退。


    三天後,洛辰再迴到這個房間時,看得的是兩個含笑而去的老人,洛傾城走上黃泉路的妝容被昆樸軒打扮得十分光彩,大概是這七十年來洛傾城穿著最風光的一次,可是他死了,他看不到自己穿著如何華貴,他隻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隻有嘴角安詳的弧度才能讓洛辰微微安心,至少這最後一段路,他走得沒有遺憾。


    昆樸軒亦是如此,那張安詳的臉甚至讓洛辰認為他的老師隻是睡著了,也許就是睡著了,這一睡便是永遠,這些年的睡夢中總會想到毒師派,總會想到無法控製自己的洛傾城,這一次,他可以踏踏實實地睡了,沒有什麽再能叫醒他,因為他睡之前,看著那個牽掛了數十年的人安然入睡。永眠,就是這樣簡單的事,陽光鋪灑在兩人臉上,大概是老天為他們在送別,光芒之下,這最後一段名為黃泉的路十分平靜。


    葬禮上的洛辰一反常態,本該隱忍在江湖角落的他,異常高調的為兩人辦了這場葬禮,由這一代白龍主持的,上一代白龍和他們共同的老師的葬禮,或許有人質疑這場葬禮的真假,可那柄白龍劍,讓他們的質疑還未說出口便打消了。白龍出世的喜悅以及這場葬禮的恢宏很快便順著風傳遍整個江湖,皇城,被稱為主上的人的憤怒隻用站在他身邊就能聽出來,怒火讓他的喘息變得粗獷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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