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北原,已是深秋,這裏已是白霜滿地。草葉枯黃,河道幹涸,放牧的牧民紛紛準備越冬。


    江柳發現,恆州與北原,或者說,鐵騎國與北原並沒有明顯的邊界。這裏有一些零星的堡壘,駐守兵馬也不多。


    很顯然,鐵騎國將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南方與玉璧國的爭鬥上,無力照顧北方。


    江柳眾人在晚上特意找了一戶半牧半農的家庭借宿,實際上是想與這戶人家深入了解恆州邊境老百姓的真實生活。


    這戶人家有四口人,一對中年夫婦帶著兩個快成年的兒子。他們見到這麽多修士來訪,非常緊張,甚至有些恐懼。等到江柳他們拿出準備的禮物,一百斤雜糧和二十斤鹽,兩兩個鐵鍋,兩把菜刀之後,全家人變得非常熱情。


    男主人非要宰殺一隻綿羊招待貴客,江柳急忙阻攔。男主人卻說,這隻綿羊的後腿已經被狼咬壞了,傷了一個月,怎麽也治不好,這幾天他本來就要殺掉,所以讓江柳不要介意。


    江柳不知道男主人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拂逆男主人的美意,否則對方的麵子就掛不住了。


    晚上大家圍著篝火,吃著烤羊,喝著葉盛拿出來的山上美酒,當然這美酒是兌了水的,否則以牧民凡人的身體無法承受美酒內的靈力。


    幾杯酒下肚,男主人的話多了起來。他本來隻是個農夫,也曾經當兵打過仗。立功之後,拿了賞賜,就搬到邊境居住。


    江柳覺得很奇怪,打過仗的人都知道邊境並不安寧,為什麽這人要搬到邊境去住呢?


    沒等江柳詢問,男主人就把原因說了出來,江柳不得不感歎老百姓的智慧是無窮的,比很多讀書人或自詡聰明的人更加高明。


    男主人說他在恆州打了很多年的仗,他發現這世上最倒黴的就是這些種地的農夫。農夫平時辛辛苦苦種地,給朝廷交糧,還要服徭役。這些都不算什麽,忍忍也就過去了。再兇狠的朝廷也不可能涸澤而漁,畢竟還要靠這些農夫種田、幹工。


    可是一旦打起仗來,什麽規矩都沒了。雙方為了獲得勝利,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最近這些年,戰鬥的雙方又發明了一種對老百姓來說極其殘酷的策略。那就是軍隊不直接攻擊對方的軍隊和堡壘,因為那會造成巨大的傷亡,他們會攻擊那些種田的農夫,運輸物資的輔兵,這些輔兵其實也是被抓來的農夫壯丁。


    一旦打起仗來,就是如果不及時逃走,等待他們的就是極其悲慘的命運。運氣最好的也隻是家破,運氣稍微差一點就是人亡了。


    男主人說邊境看起來危險,實際上這裏與恆州內部相比,就好像天堂一樣。


    首先,朝廷為了這裏的穩定,幾乎是不收租賦的,因為也沒法收,你一收,大家都跑了,邊境上更沒人。實際上,不是朝廷不想收租賦,隻不過收不上來而已。


    其次,人們所說的北原強盜越境過來劫掠,隻是少數。男主人說北原過來劫掠的也都是那些過不下去的普通牧民,他們劫掠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獲得活下去的糧食而已。


    他平時也放牧一些牲畜,所以與北原的很多牧民是消息相通的。在草原之上消息的傳播速度非常之快。這裏江柳的直覺是不同的,他以為在草原之上,大家住的地方距離很遠,所以消息的傳遞並不快。


    經過男主人的解說,江柳才知道,在草原之上,因為環境變化特別快,所以對於信息的需求是非常巨大和迅速的。草原上的牧民大多非常好客,其中也有急迫獲取遠處信息的強烈需求。


    男主人就經常與北原的牧民做生意,向他們販賣北原急需的糧食、鹽、茶和鐵器,從他們手中收購馬匹、牲畜、皮毛和藥材。再加上他種了一些莊稼,他們家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男主人說北原如果集結大量兵馬南下,他就會舉家南遷躲避劫掠。大量兵馬集結是需要時間的,跟他相熟的牧民就會悄悄把消息告訴他這樣與北原關係好的邊境居民,讓他們早做準備。


    男主人家的主要財產並不在土地上,所以可以很快地舉家搬走,等北原劫掠的兵馬撤走,他們再搬迴來居住,一般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男主人一開始還有所保留,可是隨著酒越喝越多,他就越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當然對江柳來說,這些信息是非常有用的,即使在鐵騎國朝廷和山上宗門那裏,也不會有這樣鮮活的材料。


    與江柳一同來的許暖,雖然從軍多年,但是對邊境的事情並不了解。聽了男主人的一番話,他不禁大唿小叫,說鐵騎國要加強北方的防禦。


    江柳卻笑著對許暖說,“這樣是不管用的,治標不治本,如果這邊加強防禦,有可能情況更加糟糕。”


    許暖不理解,葉盛等人也不理解江柳的話。他們在武陵,隻知道敵人兇猛,兩邊勢不兩立,因此要想安全,就得加強武力,鎮住對方。


    “無論是南嶺,還是北原,實際上都無法徹底根除。使用武力是最直接的方法,也是使用其他方法的前提,但是武力沒有辦法解決根本問題。”江柳說完這句話,眾人仔細思索,不禁默然,承認江柳說得沒錯。南嶺和北原都與九州打了幾千年,也沒有徹底安定下來,現在看來,再打幾千年也不可能和平相處。


    “不用沮喪,其實是有辦法解決的。”這句話說完,眾人都瞪大了眼睛,許暖覺得江柳是在胡說八道,葉盛五人卻知道江柳心中肯定有了成熟的想法。


    “這裏我也不細說,因為方法雖有,要走的路卻很長。但是你們想一想,無論是南嶺妖族,還是北原牧民,他們求的是什麽?”江柳問眾人。


    “當然是過好日子。”沒等葉盛幾人說話,男主人醉醺醺的地聲說了一句。


    “沒錯,智慧就在老百姓的心中。”江柳豎起大拇指,男主人哈哈大笑,向後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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